第二十三章 1083度的熔点

    新年很快过完了，静文胳膊上的石膏也在开学时拆掉了，整个寒假静文宅基本上都宅在家里，整个人快憋疯了，开学后见到班里的同学感觉心里都热闹了起来。新学期座位按照期末成绩调整，静文被安排到了倒数第四排，意外的和秦丹成了同桌。后面三排闲的无聊的学渣区立刻兴奋起来：“全班最美和全班最丑坐一起了，你俩要不要来个组合，黑白无常呀。”静文默默的打量了一下自己这半年被太阳晒的黝黑的小胳膊，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原本趴在桌子上秦丹抬起头来，冲着后面几个男生怼过去：“不嫌自己烦吗？换个座位都这么多废话。”说完转过头继续趴桌子上发呆。

    几个男生见秦丹发了话，讪讪的闭了嘴，不敢有人再提这茬，静文不知道秦丹这么说是因为真的烦那几个学渣还是帮自己解围，拿起英语书假装背单词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发誓这学期期末一定要考个好成绩，赶紧离开秦丹，这么明艳的一张脸在自己身边，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照妖镜下显出原形张牙舞爪的妖怪。

    天气逐渐热起来了，父亲又跟着队进山，几个星期才能回来一次，母亲的脾气似乎也跟着涨起来了，奶奶的风湿需要常年吃药，跟儿子打电话总要抱怨关节疼的睡不着，父亲总是埋怨母亲常年在家照顾不好婆婆，长此以往，母亲再也受不住了，有次父亲回家，他们爆发了静文记忆中最大的一次争吵。

    起因是父亲回家时带错了奶奶吃的药，母亲说了句这点儿事都办不好后，父亲回怼：“从山上下来我人都累虚脱了，妈吃那么多药我哪能一个个都记住，你常年在家也不上班，骑个车二十分钟就能到医院，非要我回来带。”母亲听后毫不示弱：“刘建军我没班上是我自愿的吗？你常年吃国家饭自己出来找个工作试试？我养牛早上四点多就要起，晚上十二点多睡不了觉，一天到晚灰头土脸就为了赚那几个钱。过年来的亲戚，没工作的不也多了么？她们闲在家里人家老爷们也没说啥！”父亲无法反驳：“李玉芬你行，你最能，那你就把牛卖了！也闲在家里吧，一天到晚就知道跟我发脾气吵架。”

    这是静文第一次听到两个人指名道姓的吵，吵着吵着就到了挤奶的时间，李玉芬边喘气边往牛棚走，到了牛棚将饲料倒好在牛槽里，发现今天两头牛的位置站的不太一样，抬头一看牛棚顶上不知何时漏了个窟窿，下午刚下过雨，雨水顺着窟窿往下漏。她搬了梯子上去查看，窟窿不大，找快铁皮用螺丝钉打进去就封住了。她准备下去找工具，不曾想刚下过雨的地面异常湿滑，鞋子刚刚在地上蹭了泥，在下梯子最后一节时一个没注意整个人跪在了地上，瞬间左边膝盖杵在冰冷的砖地上，尖锐的刺痛感顺着膝盖蔓延到整条左腿。

    静文见到父母两个人吵架不放心，悄悄的跟到了后院，见到这种情形赶紧冲上来扶她，李玉芬缓缓的站起来，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感知到自己的左腿，掀开裤腿，左边的膝盖已经肿了起来，她想着这窟窿今天是补不了了，先把奶挤完再说吧。静文拉住她，让她赶紧去医院，李玉芬担心不按时挤奶导致两头牛发炎，吩咐静文去拿一帖膏药给她贴上，静文拗不过她，只得等她贴完膏药坚持着把奶挤完。

    挤完奶，看着满满的两大桶奶，静文鼓起勇气说：“妈，我去送吧。”李玉芬看了静文一眼，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静文已经比她高了，她动了下左腿，还是钻心的疼，无奈的问静文：“你能行吗？”静文坚定的答：“行！”不等她答应，便用力将送奶用的木棍架在了自己的自行车上，吃力的将两桶奶挂好，摇摇摆摆的出门了。

    其实在静文推起自行的那刻起，她就有点担心自己到底能不能把这么重的奶运走，但一想起母亲刚刚摔伤的膝盖，她心说今天就算是爬也要爬着把奶送到奶站。出了大门，静文小心翼翼的先将右腿踏上自行车，感觉到身后的两个大桶慢慢平衡之后，慢慢的将右脚用力往下一踩，抬起左脚整个人骑上自行车开始往前走。

    蹬了两下后，静文便适应了身后的重量，两桶牛奶加起来一百的样子，比她带王瑶重一些，但还能承受，就这样摇摇晃晃的走了一大半的路程，前面出现了一个大水坑，按照往日的经验，静文不用下车直接从中间冲过去就好，但今天身后还有两桶牛奶，她不敢造次，慢慢的停下来打算推着车过去。

    整个水坑差不多占了整个路面，如果从水坑边缘过去，一个不小心没扶住，两个牛奶桶会拖着整个自行车一下子栽倒，风险太高，比较保险的是从水坑正中间比较平整的路面穿过，静文狠了狠心，推着车慢慢的往水坑里走去，初春的雨水还带着一丝寒气，静文在踏入水坑的一瞬间不禁打了个哆嗦，待慢慢适应后，便趟着水一步步慢慢向前挪，一步，两步·····

    眼看就要穿过水坑，这时自行车后轮压到了一颗看不见的小石子，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巧的是，自行车的脚踏板刚好戳到了静文的右小腿上，暂时让自行车保持住了平衡，静文忍着疼，待扶稳自行车后，慢慢的将小腿移开，用力将自行车推出水坑，她感觉她要哭了，从没想过十几分钟的路要走的这么艰辛，也没法想象母亲这一年来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她看了看小腿，还好只是卡秃噜皮了，没出血。咬咬牙蹬上自行车一鼓作气到了奶站。

    到了奶站，收奶的大婶儿问了静文近两天有没有打抗生素，静文一愣，细问了才知道，打了抗生素的牛奶不能做酸奶，只能制成鲜奶卖。静文细细回忆了下，告诉大婶没打过。便收了奶桶往回返。

    回去的路上一身轻松，两只空荡荡的奶桶随着静文骑出来的S形开心的左右晃荡，静文觉得自己长大了，明白了为什么曾经温柔的母亲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在她对母亲，除了钦佩，还有感激和愧疚，感谢她在这么难的人生里选择坚强，愧疚的是自己为什么这么久都没理解她有多难，为什么将自己那些无理取闹归咎在她身上，责怪她没有以前那么关心自己。哪有什么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啊，那是煎熬他的火焰温度不够高，1083度的熔点，焦炭火都能轻松将它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