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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的生离死别

    话说,久病成良医,12年前我就知道什么叫“杜氏病”,还知道恒径动脉畸形的病人少之又少,恒径动脉畸形后的大出血是万分之几的发病率,由于它出血的凶猛快速,这种病人抢救回来的可能性更是少之又少,就像主任在查房时说我爱人是走了八辈子运了,不但抢救过来,还活了10多年。

    “2010年3月18日是我刻骨铭心的日子,是我与我的爱人经历的一次生离死别的日子!!!”

    “那天3月18日晚上7点左右,我的爱人下班回家吃完饭,突然大口的呕血,几分钟后打出租车进了上海第二军医大学附属医院长征医院急诊,进了急诊办公室,爱人又是喷射状的大呕血,吐得医生办公室一片狼藉、血光溅影......。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喷射状大出血。”

    “抢救从这时开始,先是在门诊急诊室抢救,第二天等待病床,有了病床住院入急救科,在急救科用了大量止血剂,平稳、抢救、平稳、抢救循环,在急救科折腾不到三小时就进了ICU。”

    “进了ICU,他与我彻底地隔离了,在这个该死的ICU里,全封闭的抢救、隔离,我不知道他在里面的死活。我的胸口轻易地被撕裂了,我拼命地想用手按住胸口,那是怎样的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我在门外看着医生们进进出出着ICU,我在门外听到抢救小组的一片忙乱,不行,我一定要进去,趁着进出的医生一次次开门,我一次次冲进去,被一次次赶出来,又一次次冲进去,又一次次被赶出来。因为ICU(重症抢救中心)是全封闭管理的,是不允许家属进去的,凡是进入了ICU的病人,有专门的护士负责监测生命体征,有专门的护工负责洗擦拉撒,有专门的抢救人员组成抢救小组。一般进入ICU的费用是每天近一万元的费用。”

    “我又一次地冲进去,看着抢救人员在全力地抢救着我那仍然还在大出血的爱人,他的全身布满了抢救管,他的嘴角全是血迹,胃管的管子还是在流出新鲜的血液。大腿两侧的股静脉已经切开,这是为抢救用的大静脉以便大量的血液从这里输入。我赶紧抹去脸上的泪痕,抖擞一下精神,尽量使我那僵化扭曲的脸上显示平静。我把我的脸贴在爱人满是血迹的脸上,轻轻地说:“你一定要挺住,要坚强。”我的爱人微弱地说:“这么久了,出血点还没有找到,我恐怕是挺不过去了”。我说:“这里是全国一流的抢救中心,我们会挺过去的”。我不敢让眼睛流出眼泪,但是我的心在痛哭流涕。抢救人员看到我们的生死对话,又一次把我赶了出来。”

    “我靠在ICU的电子门旁,眼泪不停地在扑簌簌的流淌,看着身边抢救人员窜来窜去、进进出出。出血已经是22个小时了,出血点还是没有找到,第一次胃镜显示胃内一片血海,无法辨认与寻找;输进去的血与流出来的血在进行大比拼,看谁跑的快;这是一只巨型的漏斗,输进去的血从大漏斗里源源地流出,从嘴里、从胃管里、从肛门流出的都是红色的鲜血。我的爱人躺在血泊里,进入休克状态。”

    “抢救紧张地进行着,他们就这样一次次地把我的爱人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

    “这里的抢救只是意味着生命体征的抢救,由于找不到出血点,休克,昏迷,抢救,不断交替进行着......。”

    “我又一次地冲进去,有人试图阻止我闯入,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退缩了。其实,他是可怜我。”

    “我摸着我的爱人额头,脸贴在他的脸上说:“我在这里,你不要怕。”我的爱人竭力地睁开他的双眼说:“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过几次,他的神志是恍惚的。我看着爱人越来越白的脸色,越来越微弱的生命体征,我恨不得和我的最爱一起深陷休克,和他一起昏迷,和他一起深陷即将停止的生命体征......。”

    “又一次对生命体征的大抢救后,我签署了死亡协议(病危通知、气管切开、重大手术的责任自负......。)我不知道自己在短短的24小时签署了多少张的死亡协议,我只有一个信念,你们只管救,什么样的字我都愿意签署,什么样的责任我都愿意自负。”

    “抢救仍旧一次又一次的在继续,已经是29小时,出血点仍然没有找到,外科大会诊专家他们也束手无策,即使下刀子也无目标,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输入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输进我爱人的血管,已经输入四千毫升的鲜血,但是流出的血在与输入的血比赛跑着。”

    “医院阴暗的ICU抢救中心,大夫专家们的无奈眼神、我的爱人张大的血口、苍白的脸颊......。”

    “我又一次地冲进去,看着我的爱人躺在自己的黑黝黝的血便中,胸前嘴角又是一片新的呕血。我抓住他的手说:“一定要挺住,你的抢救是受到院方的直接关注的,院方已经下指示ICU全体抢救人员全力抢救,院方下指示中心血库保证你的供血量,中科院的某院士直接在干预你的抢救,远在西安的二军大的校长直接与院方沟通保证你的抢救”。这些消息传入爱人的大脑,他担心的说:“出血点找不到就是在耽搁生命的时间,你一定要求他们死马当做活马医,必须采取极端的冒险手段,不能让时间耗下去,不然我就没有时间救了”。爱人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着。”

    “看着爱人微弱的生命体征,血压几次降到30,一度都停止过呼吸,一度看不见血压。张口点头呼吸已经在爱人的身上体现,点头呼吸这是医学临终式的呼吸,我的心一阵阵抽搐。”

    “生离,这是一种怎样的撕心裂肺啊,不能,你不能就这么走了,远在国外的儿子、儿媳,我怎么交代??”

    “死别,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啊,我沉浸在欲哭不能的绝望中,我要坚强起来,我要把我的爱人夺回来!!”

    “我与抢救小组的博士生、博士生导师们做了沟通,又签署了很多份的死亡责任自负的生命协议,他们将我的再次胃镜冒险要求上报院方,院方立即派遣了胃镜专家夜里3点赶到医院准备做最后的冒险措施。由于再次做胃镜会再次损害胃粘膜再次造成不可收拾的大出血,此举风险极大。还有一个风险就是内窥镜进去后,风险是,不但再次大出血,还会由于胃内血海一片仍然找不到出血点,而加重加快了出血的速度。这是最后的一搏了,我将我们的决定与即将进行的最后一搏贴在爱人的耳边告诉他,他点头说:“要快、要快”。我说:“院方已经派了最好的胃镜专家,马上就到”。爱人还在微弱地咕嘟着:“要快,要快。”

    “这时候,输血量已经达上六千三百毫升,出血量是远不止这个数的,输进去的血、包括自己身上的血都流掉了。院方还在积极地给予备血,真的很感激院方的积极抢救,真的很感激参与关注的中科院的两位院士,和二军大的校长,真的很感激在ICU抢救中心已经连续奋力抢救了12小时的徐博、管博、袁博、ICU的主任以及小博士生、小硕士生们,ICU的护士长也连夜赶到。”

    “胃镜专家很快在3点连夜赶到,五个大男子汉从医院的绿色通道推来长征医院最高最大最先进的高视频、高清晰、大屏幕的胃镜机器(屏幕),抢救小组即将进行最后的拼搏,这时,医生正在做着气管切开的准备。我又签署了我看都没有看的很多份生命的协议,签完后被这些专家劝说离开了ICU。临走我亲了亲我的爱人带血的嘴唇,我吻了吻他的额头,我说:“我爱你,我在外面等你,你一定要挺住,要坚强,为了我们的儿子,为了我们的后半生牵手去散步”。这就是我们最后的生离死别。”

    “出了ICU,我无力地靠在外面的门口,欲哭无泪,满心的期盼倾听着里面动静。谁知道,心脏剥离胸膛,灵魂抽离肉体,那种空荡荡的痛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心灵狠狠的撞击着,它让你无暇顾及伤心的悲痛,为了那颗疼的流血的心,和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却又不敢往下想的大脑,我突然感觉天塌下来一样,心中一遍一遍地咀嚼着死亡的含义,我飘忽在天空......。”

    “那些过去了的是非恩怨,那些经常发生的家长里短,那些一辈子的磕磕绊绊,忽然变得很轻很轻。那些发生过的伤心往事,那些我们奋斗的成败得失,那些我们都带不走的财富,和我们一样留不住的青春,都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爱人,你要活着。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纷繁复杂,只想与你过一种简单的生活,相濡以沫,牵手到老。”

    我又一次冲进ICU,我看见胃镜专家仔细地用微型水枪在胃镜里一小块一小块的洗刷着胃里的血迹,已经过去80分钟,专家还在胃里洗涮血迹并地毯式地搜索寻找着出血点,我的爱人坚强的配合着医生,由于怕呼吸衰竭随时准备了切开气管,改用呼吸机。我来到爱人的身旁,紧紧地攥着他的手,给他力量,给他希望,给他我那深深的爱......。”

    “突然,听到传来胃镜专家陈岳祥主任惊呼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十几双抢救人员的眼睛齐刷刷地来到内窥镜那超大的屏幕前,陈主任一面用水枪洗着这根(恒径动脉)血管,洗干净后的血管随着胃蠕动的起伏,血管它又冒出鲜红的血液。陈主任一面说:“就是它,你们看,洗干净的血管随着胃的搏动、血管也在搏动性的出血,这是一根较大的动脉血管,叫“恒径动脉”,恒径动脉出血十分凶险,裸露的血管可“潜”入粘膜下,导致胃镜检查甚至手术时也未能发现出血的部位,找不到它的踪迹是其诊断困难的重要原因,会延误抢救机会。”主任把我叫到大屏幕前指给我看了这根差点夺走我爱人生命的“恒径动脉”。陈主任熟练地就地在镜内做了钛夹支架、闭关夹住出血的血管。”

    “我俯身告知我的爱人,你被救了,出血点找到了,你安全了。说完我出了ICU,我再也忍不住了,所有的眼泪猛地喷薄而出,瞬间我嚎啕大哭,哭了很久很久,放释着我压抑太久的一颗坚强的心。”

    “我的爱人找到出血点的时间是2010年3月20日5:45分,距3月18日晚上的出血时间,直至34小时后才找到出血点,34小时太久太久了........。”

    “我的爱人继续在ICU抢救中心监护至3月25日,在ICU里6天,ICU的费用共5.5万元。”

    “我的爱人正式脱离危险期是3月26日,它是最后的一次巨量便血日,同日转入普通病房后又继续观察一周,于3月31日出院。”

    “3月18日出血——3月31日出院,在ICU的6天,我是天天在ICU的门口弄张椅子,每天坐到天亮,日日夜夜守候在ICU门口,为的是不时的找机会冲进去抚摸他一遍,亲亲他吻吻他,给他足够的爱,给他爱的力量、激励他坚持、挺住。脱离危险期后转入普通病房后我弄张躺椅,我坚持睡在我爱人的身旁。多少天我没有上过床,多少天我没有合过整夜的眼,我小心地守着我的爱人我怕再失去他。”

    “人生的百味带着酸甜苦辣的滋味,我希望尝尽人生百味,但是别让我去尝生离死别的滋味。夜深了,看着我那熟睡的爱人,我支撑着他走过了生命的这道坎,抢救时他说过,这道坎我怕是过不去了,我说我们一定能过去,我们必须要过去。我们坚强地挺过了这道生命的“生离死别”坎,刻骨铭心的一场生离死别的楚痛,至今惊魂未定!”

    这场生离死别距今天整整12年了(2010.3月——2022.1月),回忆起来仍旧毛骨倏然,仍旧潸然泪下,仍旧激动万分,意外与明天谁先到?这是我们俩最最难忘的日子,大难过后,现在的我们是如此地珍惜生命,是如此地珍爱着对方,珍惜我们现在的每一天成为我们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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