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知青朋友

    近些日子我的温馨陪伴、给爱人养病带来的一丝丝温暖，这是我们最珍惜的时光，以前我们没有这个温馨的时光，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他在他的实验室，我在我的电脑上哒哒哒地敲码写书。现在我们在一起补课的时间多起来，补课，就是听名校讲座，或听小说，或看电视剧。我们还在一起讨论我们的今后，讨论如果病情平稳，爱人想再去一次江西三清山。因为我们在2018年去过一次，爱人非常喜欢那座山。它虽然不能和我们老家的黄山相比，爱人对三清山情有独钟，据说他的根在江西。

    爱人是不太注意生活乐趣的人，没有什么爱好，只是喜欢他的实验室，他就是实验室的一只呆鹅，所以我认为呆鹅的人生，就是自然而然地，致使生命很无趣。我认为无趣，而爱人认为实验室的呆鹅是幸福无比。既然他想再去一次三清山，那就等待化疗结束，我们再去一次江西三清山。

    其实，做个有趣的人并不难，爱人为什么就是那么地无趣呢？趣味主义是一种生活态度，有趣的人才能懂得享受生命，这样才懂得生命的真谛。人生很长，一定要和有趣的人在一起，做有趣的事情，过有趣的生活，我们的幸福指数就越高。可惜，人不可能完美，爱人在其他方面无可挑剔，那么在情趣方面、情商方面呆鹅一点，也无可厚非，人无完人，金无赤足。

    第四次化疗已经是第10天了，爱人胃口很不好，他怀疑毒药（化疗）严重损害了肝脏，也是疑神疑鬼肝脏被侵害了。就像上次右颈部淋巴有肿大，疑神疑鬼地就是怀疑已经转移到颈部。在第四次化疗住院的过程中，被查房中的陈岳祥主任否认，说，就是转移也是走左颈部的路径，不要瞎嚷嚷，不要疑神疑鬼。那么这次是不是又是像上次那样的疑神疑鬼呢？到底这是化疗的反应倒胃口？还是肝脏已经被癌细胞侵犯？我们俩都没有专业的判断能力，不能确认。

    得病后的心态，特别是癌症晚期的心理因素是世界卫生组织列为“生活方式癌”的致病因素之一。情绪不稳定、心理不平衡、忧愁、苦闷、悲哀、愤怒、内疚等，被称为Ｃ型心理模式，“Ｃ”是英语“ｃａｎｃｅｒ（癌）”的第-一字母，即癌式心理（心理状态）。具有此种心理的人容易生癌。纠正和消除癌式心理，可产生“心理免疫”，发挥抗病效应。

    这样的解释，使我想起爱人一辈子都是一个情绪主义者，他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全部表露无遗，不像我有很大很强的自控性、隐藏性，所以我经常调侃他情商倒数、智商正数。其实，即使智商再高，情商差，也会让自己的生活经常捯饬在窘态的恶性循环里。

    好在，我是一个豁达的女人，不在意他的情绪使然，但是他自己的弱项就会妨碍他自己的身心健康，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帮助他，更没有人可以救他。“气大胃疼”是他一辈子的病，也是他一辈子的宿命，不为个鸡毛蒜皮的破事，爱人也会大发雷霆，搞得一地鸡毛耗尽了亲情。

    爱，允许泪水，但拒绝遗憾，放弃绝不是唯一的选择！即使这样，我还是饱含着满腔的爱陪着爱人、走完他就要结束的一生，是一年？二年？还是三年。俱往矣，我已经陪着他走过了他一辈子的情绪化的生活，我毫无怨言，无怨无悔，这是我责任，我要求儿子也像我这样做。

    一天，爱人下放时的一位知青朋友打电话要来玩，当时我们在住院，又不能说在住院，怕朋友提着大包小包来医院探望，好在是疫情期间，找个借口“疫情”，不方便，说服了知青朋友不来。

    过了一段时间，这位知青朋友又要来玩，我没有办法拒绝，只有约他在医院门口见一面，同时，也向这位一辈子的知青朋友通报了爱人晚期癌症的实情。这位朋友是膀胱癌，有15年以上的病史，也算是与癌症共生存了十几年。中途也复发过几次，都康复了，知青朋友继续与癌和平共处。

    朋友的膀胱癌与我们这全部切除的晚期胃癌有巨大差别：一，他没有手术，打死人他都不做任何膀胱切除的手术，死了不可怕，他怕就此拎个尿袋无法见人。二，膀胱癌的死亡率与胃癌相比，是相对比较温和的癌种。知青朋友说，死不可怕，生不如死才可怕，坚决不手术。

    我和知青朋友（爱人下放的知青朋友）在医院门口见面，这位朋友听了我对爱人的病情通报，知青朋友惊讶地下巴都要惊掉了，惊讶之后，唏嘘顿首，稍事平静后，知青朋友仰天长叹地说了一句：“这下，我终于可以和他（指爱人）同步同行了，这是天意啊。”

    爱人和知青朋友在AH农村呆了好几年，一辈子的朋友情深意长，没有人能够理解这位朋友指的“同步同行”是什么意思？而我知道，这位同时在AH农村做的知青朋友，虽然他和爱人是一个时代的人，可两个人的命运，两个人一辈子的差距是很大的，大到知青朋友心理不能平衡。

    第一不平衡，1976年爱人通过复习两年，于恢复高考的第二年（1977年），考取上海复旦大学，因此走上了大学的人生之路；而这位朋友回城以后，就在上海某工厂，人生也还算努力，做了领导的小车司机，开了一辈子的小车到退休。这俩人的命运就成了天壤之别！

    第二个不平衡，我们住在只隔一条马路的距离，知青朋友的房子是父母留给他的蜗居房，此前与父母一个屋檐下，直到父母去世，就这，还是四个姊妹们恩赐，没有与他争夺父母的房子，否则，知青朋友连住的房子都没有；而我们住在自己买的宽松的商品房高楼内。住行就是天壤之别。

    第三个不平衡，说，为什么自己的老婆每天就是打麻将，打得天昏地暗；而他这个知青朋友的老婆（指我）每天读书写字忙得不亦乎，他好喜欢看我的文章和日志。两个老婆的天壤之别！

    第四个不平衡，我儿子留学那几年，我们好几年的机场往返都是他开着领导的车子来接、去送。儿子四年留学毕业后，回国年薪百万；而他的女儿前途未定时，女儿就执意要远嫁国外（德国），知青朋友自己担心地叨叨：女儿凭什么在国外能够立足？又凭什么保证外国的丈夫不欺负她？

    第五个不平衡，自己为什么还不幸得了癌症，15年前，应该是17年前的时间了，与癌共舞了17年啊，还不敢手术，怕越治越穷，怕手术后生不如死，怕手术台上一命呜呼，怕自己搞不定未知的不确定性，因为他是医盲，对医学没有认知。知青朋友每次膀胱癌复发，都是爱人为知青朋友跑医院了解病情，找药物研发公司的同行和专家咨询，争取最佳治疗方案。坚决不做手术，是这位知青朋友的底线。他说：“能活多久就多久，听天由命，顺其自然，谁知，还活了17年。够了，赚了！”

    我们的这位知青朋友的治疗非常简单，就一条，拒绝手术，幸运的很啊，存活下来这么多年了，而且活得很好，很健康。对无钱的人，治疗应该节省，但对富人，治疗也不是用钱愈多愈好。

    这位朋友每次来我家玩，经常忧心忡忡地说着他自己与我们相比之下的差距和失落，知青朋友也毫不隐晦对我们的生存状态表示一百个心理不平衡。为什么？一百个为什么？说得最最多的就是对自己女儿的一百个担心和一百个不放心！我除了倾听，就是保持沉默；除此，还有我的理解和我的安慰，有时候我就是刻意地暴露我家的一地鸡毛，也好让知青朋友心理能够平衡一些。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这次爱人得了比他严重的多的多的重症晚期胃癌，知青朋友就真的心理摆平衡了，我真的能体会到朋友的“同步同行”的含义！我还能窥探到一丝丝人性的居心叵测和人性偏侧的端倪：

    “哇，我们俩都得了癌症，我们是真正的好友加病友了，我们终于能够同步同行了。”

    “老天爷啊，你真的有眼啊，你真的很公平啊。”

    当然，一辈子的友情是会降低人性的龌龊的；当然，我也深知人性是无法消除的龌龊的，最多只能是降低龌龊而已。所以，就是，人的命运千万不能早日或提前盖棺定论，谁先死还不一定呢？!谁能笑到最后那个人，那也是不一定的呢？！能活着最重要，能活着就是人生大赢家！

    所以，我们的健康不是第一而是唯一，没有了健康其他全部等于零。所以，我们不要羡慕他人有多少钱，有多少优越感，有多少心理不平衡。从现在做起，努力赚钱，并且给自己一份保障，只有拥有保障以后才有面对困难的勇气，才能给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带来安全感。我想都要好好活着，是我们在这世上最大的责任，和最大的胜券，好好活着不光是对自己负责，更是对家庭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