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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魂兮初恋

    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长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贵,最容易被人忽视,而又最令人后悔的就是时间。——高尔基

    今天,从我的好友咪咪那里传来一个消息,她的初恋,我40年前认识的、她的那个初恋,晚期胆管癌在上周走了。她的初恋从发病到离开,仅仅10个月。

    我问咪咪:这么多年你们一直还有联系?你怎么就知道你的那个初恋得了晚期胆管癌?又怎么知道他上周走了?

    咪咪低着头,眼眶的泪水直打转,终于还是没有让它流出来。

    我们很少信任比我们混得好的人,宁肯避免与他们来往。相反,我们常对一些与我们处境相似的,能力相似的,认知相似的朋友,和我们有着共同弱点的人吐露心迹。咪咪就属于这一类人,我也是。我们并不希望改掉这个弱点,只希望能够与感受来自好友的怜悯与鼓励。我和咪咪就是有这样弱点的朋友。

    我继续试探性地询问咪咪:“都过去40多年,难道你还在和你的初恋来往?你们用藕断丝连相的情愫维系着40年?真是不可思议!”

    我快人快语,认为不值得一提的一段初恋已经过去40多年了,咪咪怎么还这么念念不忘?咪咪的作风和我完全不同,她,多情善感,温柔善良。而我,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主,不恋了,就赶尽杀绝了;情了了,就会抹的一干二净。

    可,作为女人,我们的弱点是相似的,绝对难忘的是一日情。

    咪咪是我在医院工作期间的闺蜜,闺蜜时间长达44年,尽管我早就调出了医院去做官商,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闺蜜关系。至今,我们都已走向耄耋之年,这样我们可以算得上是一辈子的闺蜜了吧。

    那年,我们一起从不同的学校分配进了同一家国营医院,从毕业后的小女生,我们整天厮混在一起,我们共同成长为优秀的临床工作者,不久我们又共同成长为强悍的为人妻为人母的老女人。一晃44年过去了,如今已是老妪。

    咪咪的那个初恋,是个军官,准确地称呼,应该是赵参谋长。44年前的一次火车站的邂逅让咪咪深陷了一场为期44年的恋圈,死也不得跳出,直至赵参谋长上周癌症去世。

    1978年的深秋,咪咪在南京站,因为她的男朋友去HLJ探亲休假,需要从南京转车,咪咪在南京站将自己的男朋友送上去HLJ的列车。与男朋友分手以后,已经是夜里1点左右,咪咪需要等待天亮,乘坐回芜湖的列车,这时候,等待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买好回芜湖列车的车票,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了。

    咪咪在南京站的候车室,找了一个安静的位置,想在座位上打个盹,等待天亮,等待南京的第一班开往芜湖的列车。好辛苦啊,咪咪稍作一些伸展运动,活动一下筋骨,然后懒懒地在座椅上靠着,不知不觉地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自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咪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哔叽呢的黄色厚军装,身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军人。

    咪咪是经过大世面的女生,也算得上聪慧、雅致的女生。遇到这样的情景,身上意外地盖了一件别人的军装,身边还坐着一名年轻的军人,准确地说,是一名很帅的年轻军官。咪咪不好意思地挪动一下身体,微微欠起身子、得体地、微笑地表示了自己谢意,随手拿下自己身上的军装递还给身边的军人。

    “不好意思,我怎么就睡着了,谢谢你帮我盖件衣服。”

    “你醒了,看着你睡得好香啊,不敢打扰,又怕你感冒。”

    “我怎么就睡得这么死呢,你帮我盖衣服我一点都不知道,谢谢啊。”

    “天已经很凉了,你这样睡着了,夜深阴冷你就会生病的。”

    “是,我太困了。你到哪里?”咪咪很礼貌地问道。

    “我到马鞍山,等着早上7点的列车。”军人微笑着回答。

    马鞍山和芜湖是同一个方向,咪咪拿出车票看了看说,嗨,我俩同车。

    咪咪从来没有去过MAS市,就知道这是一座新建的钢铁城,因为是新建,又因为有钢铁城之称,MAS市才有了名气。芜湖附近的这座新的城市,是国家改革开放之际首要创建项目,就是为了国家发展需要新建立的钢铁厂,这个钢铁厂我们称呼它为“马钢”。

    咪咪问这位军官:“你在马鞍山工作?”

    年轻的军官回答:“我在马鞍山的xxxx部队工作,本部队是我国重要的军事雷达基地,专门为本地区军事机场“湾里机场”服务的军事雷达部队。”

    咪咪是知道芜湖30里外有个军事机场,这有名的军事机场叫“湾里机场”,是我国开国机场之一,但并不知道马鞍山这座城市还有国家的一支部队,军事雷达部队的重要基地,是专门为军用机场服务的。

    已经夜里三点多了,身边坐着一名军人,咪咪也没有办法睡了,俩人就开始聊起来。要想了解一个城市,比较方便的途径不外乎是打听那里的人们怎么干活,怎么相爱,又是怎么死去。

    咪咪没有说明自己为什么会滞留在南京站,为什么会在这深夜等候列车,又是等候去哪座城市的列车?年轻军官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习惯,军纪使然?咪咪只是被动地听着年轻军人的侃侃而谈,直至东方鱼肚渐白。

    生活就是有突如其来的失去,也有不期而遇的惊喜。任何时候我们别失去人生是美好的就行。聊天真是时间的朋友,不知不觉到了上车的时间。

    列车上,一个小时的时间,咪咪和军官没有去自己的座位,就站在车厢与车厢相连接的车门地方,继续畅快地谈着,年轻军官先到站。

    喇叭声在提示旅客:“马鞍山站到了,请需要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停靠马鞍山站,年轻军官并没有下车,而是对咪咪说,我陪你到芜湖站,等你芜湖下车,我再回头返回部队。咪咪惊愕得下巴都掉了。

    咪咪与他离得很近,跟他距离接近得很多了,可,傻乎乎的咪咪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听见火车向前的汽笛长鸣声,轰隆隆的铁轨摩擦声,咪咪听见自己的心在跳,不知对面的军官能否听到咪咪的心跳?

    “你到站了,为什么不下车?”

    “送你一程,为了我们有下一次再见面的机会。”

    咪咪心里想,怎么可能还有下次?我是名花有主的女生,怎么可能还有下次?让我心胸狭小的男朋友知道,那就是打翻醋坛子了。绝不会有下次的。

    在这段送咪咪一程的短短一个小时时间里,军官从他随身的黄色挎包里拿出一本小本本,撕下笔记本的一页纸,写了好几分钟,叠好,递给咪咪,咪咪接过纸条,微笑着打开,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部队地址,部队番号,马鞍山站去部队的公交乘车路线。咪咪清楚地看见了这张纸条上,写着这位军人的名字,醒目的三个大字——赵金德。

    咪咪看完军官送过来的字条,看清楚字条里面的内容,正眼端看着军官的军服,不错,是军官服,四个口袋的军官服,咪咪嘴角一撇,心也一怔。

    喇叭在警示:“芜湖站到了,有下车的旅客请做好下车准备。”

    “你到了,我们就等着再见了,欢迎到我的部队来做客。”

    咪咪如无其事地不点头、也不摇头;不热情也不冷漠;只是挥挥手,下了车,再回过头来,朝着军人挥挥手,转头而去。

    咪咪突然很想做一件事,在车上?或下车?不管是在车上还是在回家的路上,都想放声唱歌,还想听到一首好听的曲子,还想随之摇摆,还想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还想感受到“幸福”原来离自己这么近。

    世界上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邂逅这位年轻的军官,咪咪就不能保证自己,保证自己不拿自己的男朋友和这位军官去比较?你能做到不跟任何人比较吗?我不能,我做不到,要是我,我也会私下去比较一番。

    世界上正确的真正标准是什么呢?就算有正确的事情,谁又知道说出正确的事情是正确的,就一定是一种正确的做法呢?

    当我知道咪咪在火车站邂逅以后,为她高兴,我说: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人生是怎么回事吗?人生,是很过瘾的一件事!

    可,我们的幸福是有两个条件组成。一个是你必须觉得这个军人前途是光明的、美好的,可是这又非常模糊,非常朦胧的,并不一定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另一方面,整个社会的前景也必须是一天比一天更加美好。

    1978年,国家正是处在70年代末期,80年代初期的年代的改革开放时期,这两个条件恰好同时都有,因为国家已经下决心实行拨乱反正、改革开放政策。

    故事里的人,咪咪和年轻的军官都已经飞出了时间,旋律却仍旧还在纠缠着缠绵的思绪不肯离开这个世界。40多年以前的空旷的车站,落寞的长椅,斑驳的光影和着似水的柔声,吟诵着40年后的车站,如今车站的故事是不是已经换了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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