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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局

    春风得意的温体仁突然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味道,来自于阴谋。

    钱谦益倒台的太容易,自从三月十五的大朝会结束之后,没有几天三法司便查明了当年浙江会考舞弊案的全部案情,钱谦益因为受贿、科举舞弊被朱由检下入锦衣卫诏狱。

    随后,朱由检下旨,通令全国各省布政使、按察使共议钱谦益之罪。

    从姿态上来说,朱由检依旧摆出一副少不更事的幼主姿态,以不知道如何处置为借口,希望兼听则明,因此才让天下各省主官共同议罪,说是百官议斩则斩,议赦则赦,颇有一种圣人垂拱而天下大治的贤明。

    但东林党内部却因此而乱了套。

    当事态开始发酵,那么阴谋也就流露了味道。

    “皇帝,不像看起来那般简单。”

    温体仁突然惊出一身冷汗,发现了这件事的不同一般。

    太诡异了!

    整个京城的政治氛围就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温体仁沉心细想,终于发现这诡异的氛围出在哪里。

    似那浸淫政治多年的成基命、王伟光等人在近来表现出来的反应一点不像是一个政客,反而更像是一具具行尸走肉,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听令而行。

    朝堂的背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纵着。

    那么这双手的主人?

    只能是那个看似人畜无害、少年无知的皇帝朱由检!

    “啊!”

    温体仁自梦中惊坐起,将同榻的小妾吓的不轻,连忙安抚:“老爷可是做了噩梦。”

    温体仁没有搭理她,匆匆起身披衣走进书房。

    后院的走廊内,守夜的下人昏昏欲睡,听到脚步声抬起惺忪睡眼,便吓的连忙回神。

    “老爷。”

    温体仁停下脚步,就当下人以为要受罚的紧张时候开了口:“何时了?”

    “回老爷,丑正两刻。”

    “好,去打一盆热水来,顺便给老夫泡一壶茶来。”

    “是。”

    温体仁走进书房,侍候的下人掌上灯烛就被赶了出去,留下前者一个人坐在书桌后,面色阴晴变幻。

    他开始逐渐捋清些许头绪。

    所有的事从始至终都是皇帝做的,天下人都被骗了。

    “魏忠贤相信年轻的皇帝没有骗他,更认定年轻的皇帝不敢在这件事上欺骗他,因为皇帝需要两厂来权衡百官,所以他将王体干、李永贞交了出去,为的是掌权后的王李二人能够在他死后照拂魏家后人。”

    “然而王李二人一死,两厂余孽便成了无家之游子,定被皇帝收入麾下。”

    “许显纯自认为自己是皇室远亲,除掉田尔耕就能掌握锦衣卫,但扭回头就被急于上位的骆养性屠了满门,骆养性只是一个锦衣卫千户,素无根基,他上位掌权,皇帝随时可以将其除掉,因此锦衣卫便很容易被皇帝夺回。”

    “钱谦益、成基命铲除了阉党,罢黜了两厂,由此相信独掌大权,枚卜一事便是试探,枚卜事成,天下已入东林党囊中,党内上下轻狂浮躁,外患一旦消失,内斗的野心就会滋生,周延儒和我温体仁就是势必然会蹦出来的,皇帝想要看到的人。”

    “周延儒早就倒向了皇帝,钱千秋是涂松杰带着东厂余孽找到并交给我的,所以钱千秋秘密押送入京的事是皇帝那种告诉的钱谦益,目的,就是为了让钱谦益等人动起来。”

    “我东林党专权,其他诸党皆是敌人,在京城之内,尚有能力抗衡的只有成国公朱纯臣,他是京营提督,手握兵权,是皇帝唯一可以利用的刀。”

    “于是,有了庚辰国难之夜。”

    “陆完学被当了替罪羔羊,可黑锅却是朱纯臣来背,皇帝想的,是将身处南京,我东林党人尽数骗入京城,方便后面一网打尽。”

    “无论有没有钱千秋案,皇帝都会想尽办法再炮制出李千秋、孙千秋案,挑拨我东林党内派系生隙,同时广而告之于全国,弱化我东林一党牢不可摧的形象,以此夺回南直隶。”

    “再下一步,有了北京、南京的皇帝就有了钱、有了刀,廓清帝宇、皇权独尊就不远了,到那一刻,所有曾经进入过这场政治漩涡中的人,皇帝一个都不会放过,所有人都会被屠杀殆尽,以无数人的生命,保全皇帝的名节。”

    “视天下者明君也,而不是一个阴毒狠辣的暴君。”

    借着茶水提神的加持,温体仁的脑子飞快运转,自朱由检登基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被他串联起来,继而一一梳理,脉络清晰。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由朱由检亲手造出,罩住整个天下的死局。

    所有在这棋局上的棋子,没有一个会有活路,都会死。

    温体仁不知不觉间已是遍体大汗。

    这种局,需要多久的苦心孤诣才能慢慢布置出来,皇帝又哪里来的自信,每一环都不会出错?

    随即温体仁又自嘲一笑。

    是啊,怎么会出错呢。

    这个局中每一个环节的人除非是圣人,不然一定不会出错。

    假如王体干、李永贞都是魏忠贤的孝子贤孙,铁了心以两厂自裁来逼迫朱由检,那魏忠贤就不会死,可两人从始至终的态度是什么样子?

    除了在魏忠贤面前嚎啕大哭之外,嘴里动不动就是‘儿子愿替老祖宗去死’,这就已经是和魏忠贤划清界限的意思了。

    但两人有私心啊,他们也想魏忠贤死,如此一来,他们手握东西两厂,便觉得有了立身之本,也能过一过九千九百岁的瘾。

    只可惜两人终究不是魏忠贤,皇帝要杀他俩,太容易,锅还能轻易甩给东林党。

    许显纯、骆养性更不是圣人,所以锦衣卫这个环节也不会出错。

    都是狼子野心之徒,盼着杀人就能上位,却从没想过,一开始他们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而东林党这个环节?

    “呵呵。”

    温体仁想到了钱千秋,由此便想到了周延儒,想到自己,他们是圣人吗?

    很显然不是,私心作祟,想着斗倒钱谦益,也过一过内阁辅臣的瘾。

    朱纯臣也不是圣人,皇帝一开始就知道,在他以信王身份入宫的时候便知道,朱纯臣带着陆完学领兵入宫护驾,以臣自称,便已经表露了心迹。

    他二人,手握兵权,是朱由检从信王到皇帝身份转变中不可缺少的一环,他俩人要做从龙之功臣。

    既然不是圣人,入了局,便别想脱身。

    从始至终,朱由检的这个局靠的就是对人性的洞悉,朱由检主要把持住大局即可,下面的事,在人性私心作祟的推动下,会水到渠成走到朱由检想看到的那一步。

    收尾即可。

    这是欺天的阴谋,也是无解的阳谋。

    只要入了局,便是身不由己。

    没有人想死不想活,温体仁也一样。

    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如何活下去。

    从这个死局中给自己觅得一条活路。

    这一夜,北京的风格外的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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