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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都容得下你

    “两天没回家了,你们也不去找找?怕不是丢了。”白堕顶讨厌这种看人下菜碟的主,是故说话也没什么客气。

    “用得着你管吗?什么人都想巴结,也不看看这是哪儿!”门子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样,紧跑几步,从石阶上冲来,一把把白堕推搡到了地上。

    脾气还挺急,我巴结?你是没看到你家少爷三更半夜跑到泰永德去请我的样子……

    白堕是来谈事的,总不好正主还见到,就先和看门的打起来吧?

    他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索性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斜躺在地上,就那么琢磨了片刻。

    “你这是怎么了?”一个柔和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白堕回身,见是于访南,就说:“我正准备讹人呢,你赔钱吧。”

    于访南想都没想,当即递给来一包大洋,“我身上就这些,不够我再吩咐人去拿。”

    “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要饭的可有好日子过了。”白堕慢慢坐起来,抬手把钱推了回去。

    “我可是不会随便拿钱给别人的。”于访南伸出手,意思是想拉他一把,白堕却有意避开了。

    他自己站起来,斟酌着说:“其实我是来替东家谈事的。”

    “轮运线载酒的事,对吧?”于访南做了请的手势,将白堕让进了于宅的大门,“温老板来了两次,我都没依,就是为了等你过来。”

    白堕此来,本是为了探他的口风,但眼下对方的这个态度,再加上先前陆云开的话,让白堕怎么听怎么别扭,所以便在门内站定,没再继续往里走。

    “我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但也知道如果这件事商量妥了,不仅剑沽可以被带至全国,于家也可以从中赚些差价,这是双方都受益的好事,你为什么不同意?”白堕问。

    于访南摇头,浅淡地笑了一下,“如今全城的人都知道小酒神有付爷做靠山,怎么你看事情,却这般简单呢?”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没有什么瞧不起人的味道,反而像是朋友间的提点。

    白堕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于访南见状,就叹气:“我挑最浅显的和你说,我们于家,卖谁的酒都能从中间赚到差价,不是非剑沽不可。”

    白堕登时哑然。

    轮船之上,旅人别无选择,他们家自然是卖什么都卖得出去的。

    “这只是第一层,后面还有第二层,第三层,说了你也未必懂。不过请你相信我,我们于家若是应承了这件事,定然是弊大过利的。”

    于访南穿着淡色的西服,口袋里别着一钢笔,整个人看起来文雅又正式。

    白堕几乎找不倒任何不信他的理由,“既然这样,那我先回去了。”

    “别走,”于访南揽下他,样子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这就放弃了?”

    白堕理所当然:“想做生意,也不能为难别人啊。”

    这回换成于访南哑然了,他缓了一下,竟笑了起来:“付爷拿你没辙,大约也是因为你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吧?”

    白堕没懂。

    于访南解释:“谈生意嘛,自然是有商有量,可以讨价还价的啊。”

    ……

    白堕反应了一下,蓦地恍然。原来他方才的那些话,不过是生意场上的路数罢了!说那些,就是为了好加些筹码。

    还为人老实,这他娘的叫为人老实?

    “不会。”白堕的脾气顿时上来了。

    “好好好,我直接和你亮底价,”于访南讨饶似的伸出一根手指,“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咱们就立马签合同。”

    白堕知道他想要什么,拧眉拒绝:“我现在不能离开泰……”

    “不是,”于访南却打断了他,“三天之内,你亲自押送五百坛剑沽到乌江渡装船,这生意我们就长久地做下去。”

    这个要求倒是出乎了白堕的预料,“就这个?你之前把这个条件和我的东家提了吗?”他问。

    于访南浅笑:“我说了,我故意只等你来谈。”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人声,他连忙拉着白堕靠边站好。

    “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三天之内,这批货必须出城!”门外的人声音非常大,脚步也急,很快进了门。

    那是个身材魁梧,留着八字胡的男人,在瞧见于访南和白堕之后,眼神更是烦躁,“你多帮你二叔在付爷面前想想办法,不要总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他当头扔过来一句,也不给人答话的机会,又匆匆地走了。他身后的人连忙跟上,离开前也看了于访南一眼,告诫的意味十足。

    于访南看着他们的背景,对白堕解释:“是家父和二叔。”

    做乞丐那么久,白堕最大的长进就是学会了察言观色的皮毛,他看出于访南尴尬,便说:“酒的事,我回去和东家报备,明天再来给你答复。”

    “好。”于访南颔首答应,把他送出了门。

    之前的门子把马牵过来,交到白堕手里之后,便垂手立着,自始至终也没敢再抬头他一眼。

    白堕没着急上马,他总觉得这事有哪里不太对。

    于访南的父亲说三天之内要运出去一批货,他儿子又说让自己三天之内带着酒去码头。难不成,是有什么东西要藏在酒里运出去?

    他信步走了半天,越琢磨越觉得不太大可能。先不说有没有这种东西,就单说于家可是替付绍桐办事的,想要运点什么东西出去,简直易如反掌,没必要在酒的事情上动脑筋。

    无果,他只得打马回了酒坊。

    伙计们早下工了。推门回到住处的时候,铃铛正摇头晃脑地嘀咕:“盖甑流酒,要注意汽量,酒一流,立马就得摘……”

    “叨咕什么呢?”白堕问。

    铃铛一见了他,立马把先前的事忘了,从桌边拿起一块红布,兴高采烈地显摆:“你看,我今天跟着去裁红绸了,五少爷说,新酒马上出窖,得好好布置布置。多出来一尺,于婶给我了!”

    “你能不能少干点姑娘家的事啊?”白堕老生常谈着:“还给于婶去,你留着没用。”

    “怎么没用?隔眼巴前,觉得它好看,就是最大的用处。”铃铛看不够似的,翻来覆去地拿手摸着,“我不要,该拿去便宜别人了。”

    白堕拿他没办法,自言自语:“出个窖有什么好布置的……”

    铃铛:“叫您整天瞎跑,什么都不知道了吧?这是五少爷来黔阳操办之后,出的第一次酒,老夫人重视,从赤水请了很多人来看呐。”

    “至不至于啊?”白堕嘴里叼着馒头,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谁说不是呢,”铃铛不屑:“老夫人正事没有,就是爱讲排场。今天带着亲戚来瞎转悠,李师傅也是倒霉,他紧赶慢赶颠颠地从赤水回来,一进门就被骂了一通。老夫人非说什么新酒出窖就要送走,让人家仔细着点。还用得着她说?干活的人哪个都比她仔细。”

    “你等一下,”白堕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送走?送哪去?”

    铃铛得意起来:“那五窖酒已经卖出去了!”

    白堕连干粮都顾不上吃了,嗓门一下高了几度:“卖出去了?”

    新酒出窖,摘酒、勾调,然后封坛窖藏,剑沽至少要陈酿三年以上,才能拿到市面上去。

    “东家知道这事吗?”白堕急道。

    铃铛被他问得一愣:“……就是东家卖出去的啊。”

    白堕扔下馒头就出了门,满酒坊找了一圈,最后在账房见到了泰永德的东家。

    “酒是你卖的?”他推门就问。

    这话没头没尾,但温慎显然听懂了,他收起账本,点头:“是惕儿牵的线,买家在武隆,他们自己有窖藏陈酿的地方,咱们把酒勾调好了,装坛就行。”

    “武隆?”白堕走到他面前,“出贵州了?”

    温慎点头,接着抢在他再次开口之前,问:“你今天去于家了?”

    “嗯,于访南开出条件,三天之内,五百坛剑沽送到乌江渡,以后这买卖就能一直做下去。”白堕照实答:“不过我总觉得哪不太对。”

    “是觉得太容易了吧?”温慎垂眸,“他有意讨好你,自然不会太难。若是成了,五百坛可是单大生意。”

    天色未暗,但账房已经掌灯了。

    温慎盯着桌上投下的灯影,“别人说最近酒坊的单子,全是仰仗着你才得来的,让我提防你些,可我觉得不用。有才有能的人,本就应该被敬着供着,如果东家连伙计有事本都容不下,那泰永德才算是真的到头了。”

    他抬眼,如星似辰,“白堕,不论你日后的声名地位高出我多少,我作为东家,永远都容得下你。”

    这些闲言碎语白堕也听到了些,他并没有跃谁之上的心思,可听了心里仍旧有些不快,但温慎此时说起这事,却能无比坦然。

    君子端方,襟怀洒落。还是温老爷子教得好啊。

    “今日不知明日事,哪有空管这些嚼舌根的。”白堕爽朗地笑笑,故意岔开,问:“那于家怎么办啊?”

    “能让剑沽销遍全国,是父亲的遗志,”温慎沉吟着:“五百坛酒不是问题,赤水的陈酿还足。你明天请于访南来细谈,若有不对,我们再做其他打算。”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转天,八月十五,中秋。

    白堕依言去请人。

    到了于宅,门子客客气气地把他往里请,“少爷喜欢懒睡,麻烦这位小哥在亭子里等一下,我替你传话去。”他交代完,才恭敬地走了。

    日头渐高,白堕嫌晃眼,顺手解下亭子上悬的竹编垂帘,坐进了阴影里。

    很快脚步声传来,他以为是于访南,起身去接,视线刚探出垂帘,却发现外面站着两个他不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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