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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以绝后患的法子

    这也不是什么威武的名头,白堕想了半天,没有半分印象,但他自来对黑市这些人物就了解不多,要不是见过万亨,心里还一直以为,那些人多半同话本上的李逵差不多。

    他没接话,陆云开便继续说:“最近有个洋人的事儿,传得很是邪乎,你二哥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到现在也没个定论。”

    白堕双肘压—在膝盖上,前倾了身子,“这事你都知道了?”

    他如此不解,陆云开的神色和语气也没比他好多少,“你也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白堕先开了口:“不是那洋人要买酒的事吗?”

    “他要买酒?”陆云开诧异之后,摇头,“他要的可不是酒。”

    “那他要的就是佛头。”白堕了然地接话。

    陆云开一顿,倏地乐了,“老大没了我,这消息反倒灵通了呢?”

    白堕也跟着乐了起来,他端了茶,单手递给陆云开,玩笑:“偶遇着了一个高手,怕是要把先生顶下去了。”

    陆云开略有些嫌弃,接过茶抿了半口,把话绕回了先前的事上,“这佛头啊,是个古物,黑市里头有些人,倒腾这些是倒腾,但并不想倒腾给洋人,所以那姓亨的,原本没什么戏,但你二哥突然插了一腿,事情莫名其妙就出现了转机,听人说,怕是那皮蛇从中帮了忙。”

    白堕听完,就点头,“我二哥打得是让洋人买御泉贡,再转过头来跟我分家的主意,我没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陆云开猛然放下茶杯,起身到他对面,几乎质问:“这么好的机会,又不用你做恶人,顺水推舟你都不会吗?”

    白堕方才的话一说出来,心下便后悔了,听他问完,就为难,“不是,我觉得……”

    陆云开越想越气,曲指在桌面上狠敲几下,“你家老大就是个累赘,老—二见天儿想着在你背后捅刀子,这种家不分,留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堕答不上来,陆云开气得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抬手将桌边的茶一饮而尽,才稍微平缓了些,他自己也琢磨着:“按说林止月才是不应该想要分家的那个人才对啊。”

    白堕无奈地向上翻了个白眼,“我就是觉得这里有问题啊。”他眼神无辜,语气无奈。

    “不是为了把御泉贡也一起分出去?”陆云开问。

    白堕的无奈又加了一层,“他确实是这么说的,不过二哥自己酿得酒并不差,若当真有立分号的意思,怎么可能提前知会我?”

    这层利害早在林止月第一次说的时候,他便想了个通透,解释完之后,白堕又感叹:“我二哥那个人做事,绝对不会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我没空去猜他的心思,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论他挖出什么坑,我转头就走。”

    “之前不是说,你们林家老大、老—二都没调出御泉贡了吗?”陆云开的气终于消了下去,他想起几个人刚进北平时候的事,就问。

    这事可有些日子了,后来又不需要他们俩酿酒,白堕倒把这茬儿忘了,这会儿也疑惑:“按说不应该啊,调勾确实考验手下功夫,但他们俩都是练过的,若不是基酒有问题,就是断手断脚,否则怎么会勾调不出来呢?”

    他去看陆云开,陆云开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

    白堕无法,只能说:“这事要查,至少得往一年以前去琢磨,眼下可没那个闲工夫,还是防着林止月是正事。”

    陆云开眯起眼睛乐了,意味不明,“老大倒是有长进。”他略一顿,又说:“不过,这样做未免太洒脱了些,你二哥也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与其让他一而再,二再三地逼你,不如主动出机。”

    他说着,嘴角扬起来的弧度越来越大,很是不怀好意。

    白堕被他带着,说话也阴侧侧的,问:“怎么说?”

    陆云开:“将计就计。”

    白堕:“顺水推舟?”

    陆云开点头,两人默契地一拍巴掌,年轻的东家便歪头去问:“先生怕不是有空子可钻?”

    陆云开点了头,却没立即明说,而是讲起了故事,“庚子年之后,大清本就有无数的宝贝被倒腾走了。洪门的前老大,头些年去了海外,那老头是个行家,一见到这些东西,顿时心疼得不行,这么些年,一直想尽一切办法,在往回收,但数量太多了,根本收不过来。”

    陆云开讲得没有什么遗憾,白堕听着却有些可惜,八旗子弟落魄了之后,常有抱着家中宝贝去典当的,明明穷酸得连饭都要吃不起了,却还硬撑着门面,纸糊的一样,可笑又可怜。

    将宝贝散落到海外的大清国,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竖子落魄,尚觉可笑,举国颓败,何其可悲!

    陆云开那头还在继续:“所以洪门在国内,尤其是北平,有一个规矩,就是尽最大的可能,不让古器古玩落在洋人手里。这次那个亨什么的,相中的东西可是个有年头的。”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示意白堕靠过来,“前些天,洪门上下为了拖住这事,做了不少动作,一直是万亨在帮忙周旋,咱们想要借这个东风,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细长的手腕搭在桌子上,酱色长衫的袖口向上挽起了半个白边,鼻梁上的眼睛架得有些低了,目光从金丝框上面探出来,幽深又笃定。

    这件事他说得有头有尾,却没重点,但白堕并不担心,了然地问:“先生已经有计策了?”

    陆云开笑了起来:“费心费力地拦着他买干什么呢?卖给他呀。”

    ……废话。

    白堕扭头要走,陆云开像是料到他会误会一样,抬手把人按下,“给他弄个假的,先赚一笔,如不幸被发现,就顺势再挑拨挑拨,就算动不了林止月的根基,也一定能叫他和那个洋人,以后再也没法合作,这样一来,不论他以分家的名义,打了什么样的算盘,也都不必顾及了。”

    要狠还是陆云开狠,白堕自己磊落坦荡,见识到了他的玩法之后,只余满心佩服。

    倒是一直旁边默默听着的锦苏,直到此时才放手里的甜藕,出声问:“陆大哥,洋人那头会不会找个行家帮忙长眼啊?这事情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陆云开:“发现就发现了呗,反正只要东西不是从咱们手里出去的,他发现了什么也都和咱们没有关系啊。”

    他理所当然地说着无赖话,锦苏听了便忧心起来,“其实想让二爷消停些,关键在能把二爷如何,不在能把那洋人如何。就算没了那洋人,也会有其他人,你们这路子,打一开始就错了。”

    这话转得急,完完全全出乎了白堕和陆云开的预料,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锦苏见他们不说话,便继续劝:“家国、道义是重要,但说到底和卖酒并没有什么关系。世道再乱,总有那些大人物们去操心。少爷若真是心下不安,方才陆大哥说的法子,大可以交代给万爷,后面的事情就不要参与了。”

    这些话听着没什么毛病,但白堕丁点也没有认同,他抬眸,“这个事,不分人物大小、位分高低,也没有多管闲事,不自量力那一说,我遇上了,我就得管,扔给别人操心像什么话。”

    锦苏见他不听,也不与他争,只是低头叹气,“那总得先办好自己的事吧。”

    她的声音很轻,多少有些责怪的意思,白堕听出来了,就起身往桌边去,站定了哄她,“你之前也劝我说不能挑客,可以同那洋人做生意啊。”

    谁知他这一句哄出来,锦苏算是彻底生气了,她抬头,蹙起眉,“你这哪里是奔着做生意去的,拿假的东西砸场子,怎么可能还有生意做?”

    白堕攥住她的手腕,笑了:“开门做生意,不论是腰缠万贯还是街边乞丐,咱都得一视同仁,这没错,可如果这个人的人品有问题,那就得另说了。像亨什么的那个,就算是做成了,以后保不齐也会出什么问题,算上折损,说不定还得赔。”

    他讲完道理,又撒娇假装委屈:“苏姐姐,你是不信我能把这事做成吗?”

    锦苏摇头,语气多少有些无奈,“我信,只是我们没有必要去做这件事。少爷就算不想去赚洋人的钱,也不应该去树敌。”

    她性子柔和,很少会坚持什么事。

    白堕瞟了陆云开一眼,意思是慢慢再劝。

    账房先生做久了的陆云开其实多少能明白点锦苏的心思,就说:“我妹子说的也有道理,万亨办这种事又有经验,你就别掺和了。”

    白堕也并不是自命不凡的主,既然万亨能办,他也不想浪费时间,欣然点头。

    陆云开又嘱咐:“这次的事如果能敲打着你二哥,那是最好,如果不能,你总得想个以绝后患的法子。”

    以绝后患的法子还没商量出个一定的时候,那一头黄毛的亨利和北平各大酒坊全部谈崩的消息就传到了白堕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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