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骇人听闻

    河间府总管李翀也来不及多想，只能起身，跟着王府老管家阿拉坦巴根往外走。当他走到伊思马忽身前的时候，脸色一下变得很冷漠，然后瞟了伊思马忽一眼。结果这个瞬间还是被回头催促李翀快走的阿拉坦巴根看到了。

    他笑呵呵地等着李翀走过来后，搂着他在他耳边说了一些什么，结果李翀一脸惊奇，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一脸愧疚的伊思马忽。

    “巴根大哥，你这是何必呢？”

    阿拉坦巴根苦笑着说：“唉。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看到他，就总是想起我的巴图啊。李大人，看在老哥哥的面子上。这次就饶过他吧。他是因为没有父亲教给他这些道理才犯了这个错误，不过看来，从今以后他就不会这样了。”

    李翀跟老管家关系莫逆，也知道他那个早亡的独子巴图。于是默默点了点头，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等一行人来到王府大门口的时候，接应等待他们的下人赶紧跑过来，告诉老管家，公主在里面正在发脾气呢，让他赶紧带着李大人和那个达鲁花赤进去。

    老管家问为什么，那个下人也不清楚，只知道公主火气非常大。

    众人一听，感觉非常不好。估计那两个证人把幕后的情况都说出来了，情况非常严重，这才惹怒了公主。

    当然，老管家也知道，公主自从王爷前几个月走了之后，心情就没好过。中午更是因为兀娜上的扁食（古代一种类似饺子馄饨的带有肉馅儿的面食）有点烫，还拿鞭子抽了她好几下，这邪火儿才撒出去。

    一行人进去后，发现院子里站了不少护卫，因为天色已经开始逐渐暗了，灯球火把也都点亮了。他们穿过人群，来到银安殿大堂之上。

    不过看来地面上已经被草草收拾过，摔碎的瓷片渣子还能在角落里看到。只是大家都静悄悄地站着，看着公主坐在正座的书案前，奋笔疾书。旁边的清河王达兰台也一脸愤怒肃然的样子。

    老管家阿拉坦巴根和总管李翀，带着伊思马忽赶紧上来给公主见礼，等候吩咐。结果公主连头儿都没抬，只是用鼻子嗯了一下，继续在写信。他们低头偷眼看了一下公主，发现公主的眼圈都红了，明显刚才哭过。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啊？竟然能把刚强如斯的河间长公主给气哭了？

    阿拉坦巴根不用看，用鼻子就能找到满身血腥气的哈喇赤金，然后赶紧带着李翀，挪到哈喇赤金的身边，问到底怎么回事。

    哈喇赤金的袖子已经撸起来，整个小臂前段和手腕，双手，都粉红的，一看就是刚才在血水里捞东西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审问的方法，是不是把人家肠子掏出来，一边撸肠子一边问话，怎么这么血了呼啦的。

    问完了前因后果后，老管家和李翀，还有旁边偷听的伊思马忽都吃惊的嘴巴合不上了，简直是骇人听闻。

    原来这三个人中，没了脑袋的那个还有丢了四个手指头的，的确是水匪，只不过不是五官淀的水匪，而是来自白洋淀金顶大王麾下的亲兵。而那个色目人则是来自隔壁保定路住房的钦察卫侍卫亲军。

    这事情要从西疆战事说起。

    西疆作战，寿山大汗按照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战略，主要用的并不是中央的那些侍卫亲军，而是以各地方的汉人和南人签军、西疆本地区的部落兵、封君们的私兵为主。

    刚开始中央这帮侍卫亲军大爷还准备看他们的笑话，所以不但不反对，反而各种支持。结果战事到了现在，突然好消息不断。察合台汗国的叛军眼看着就被这帮原来被瞧不起的镇戍军、地方部落军给打垮了。这就让中央这帮色目卫的兵大爷们又嫉又恨啊。

    于是他们就找到了当朝右丞相铁木迭儿。铁木迭儿为了自身的政治利益，而且还收了这帮人不少好处。于是让他儿子班丹和女婿野里牙来到保定路，驻扎在保定路的钦察侍卫亲军左卫配合他们行动。

    他们先是收买了白洋淀和五官淀活动的恶霸水匪，顶着他们的名义，让钦察卫军士假扮成水匪盗贼，四处劫掠财物，囤积物资。

    然后他们准备在五天后开始行动。这些水匪和部分钦察卫军士假扮成叛军，冲进莫亭城中，然后再继续南下冲击河间城。主要目的是劫掠财物，最好还能俘获清河公主和清池王。

    最后钦察卫再以平叛的姿态出现，杀良冒功的方法，用老百姓的人头假扮叛军。从而获得军功。

    到时候还因为解救了公主和小王爷，从而让西疆获得胜利的河间王，回来后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情，给他们分得一些功劳。

    这一切都现场操作者之一，就是刚刚被哈喇赤金顺藤摸瓜，从城东门附近客栈抓回来的野里牙，他当时正在客栈焦急地等着那个玉苏普不花回来报信。

    拿着被抠出来一个眼珠子，牙齿都被一个个掰掉的野里牙亲手画押的证词，气哭了的塔拉亥公主正在奋笔疾书地给母亲写信控诉。本来他是想要给寿山大汗写信的，但是儿子达兰台却说，这件事儿最生气的恐怕是一直护着铁木迭儿的答己太后。

    答己太后最恨的就是别人辜负她的情谊，最爱护的其实就是自己的家人。而铁木迭儿两件事儿同时办到了。所以现在塔拉亥公主就是在被滴上眼泪的信纸上给母亲答己太后写控诉信。

    这个时候，塔拉亥公主已经写完了信。抬起头来准备交个某个人立刻送到大都去。哈喇赤金首先毛遂自荐的请求由他来送。但是塔拉亥公主却认为他现在在援兵来之前守住王府和河间城库房的任务更重要。

    李翀说由他去，但是塔拉亥公主认为他实在太明显了，一到大都就会被铁木迭儿的党羽认出来。到时候这封信可能就会被拦截。

    最后伊思马忽站出来，他说自己的武力没问题，而且是个陌生人，谁都不认识自己，但是自己的身份确实河间路代理达鲁花赤，身份也没问题。只有自己去最合适，唯一的问题是，他没进过宫，需要公主给他配一个进宫的引路人。否则自己很可能要先向中书省报备，才能申请进攻面圣。这样容易被把持朝政的铁木迭儿截住。

    伊思马忽地自告奋勇，得到了公主和小王爷达兰台的首肯。于是公主一招手，就把兀娜叫来了。让兀娜下去准备一下，今晚就跟着伊思马忽，连夜骑马赶往大都“告状”。

    伊思马忽还是考虑到比较全面，他不但跟老管家要了一些路上的食物和水囊。而且还请李翀李大人帮忙给他开具一份身份确认的文书以防万一。

    当他跟着李翀回到衙门的时候，伊思马忽突然当着周围好多一脸蒙逼的吏员，冲着李翀跪下，诚恳地向他道歉。并且，还当众磕了一个头。李翀赶紧给他扶了起来，指着他说。你太年轻了，有点冲动了。这次看在老管家的份儿上，就算了。不过下次出这种事情的时候，绝对不要再冲动。尤其是需要首先理清自己的位置。这件事儿要是做好了，这个从三品估计很快就能落实，那可就是连升三级啊。到时候会有很多的人嫉妒他、诋毁他、陷害他。如果不能把正自己的位置。那么就不会像今天这么顺利过关了。

    伊思马忽抚胸鞠躬，感谢李翀的教诲。并且说，等事情结束后，他想认老管家阿拉坦巴根为义父，希望李翀大人能帮忙做个见证。李翀点头允诺，并称孺子可教。

    为了防寒，伊思马忽还特意把自己那件骆驼毛的后披风给穿上了，结果回到王府，却被公主给说了一顿。

    她告诉伊思马忽，如果他穿这身衣服可绝对进不了皇城，毕竟是代表着公主，代表着河间王府去送信的。于是公主让人给他换身合适的衣服。

    老管家赶紧拿来一身宝蓝色的锦袍和意见绣着卷云纹图案的棉袍给他换上，头上的汉人式样发型也马上给换成蒙古样式的不浪儿，帽子则给了他一顶同样是宝蓝色底色，红色镶边的圆顶立沿帽，帽子顶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小球。

    伊思马忽觉得还挺合身，结果却发现老管家竟然笑着流眼泪了。旁边的阿山告诉他，这是老管家的儿子巴图生前的衣服，没想到穿在他身上正合身。

    伊思马忽赶紧跪下来，感谢了老管家，并且说希望自己回来后，能有幸拜在老管家膝下，作为他的义子。

    “我看行。”被公主抱在怀里的达兰台竟然首先开口了。

    “臣也愿意做他们的见证人。”旁边跟着来的李翀也赶紧跟公主说到。

    最后这事儿就立刻这么定了。现场伊思马忽就在众人的见证下，三叩九拜的认老管家阿拉坦巴根为义父。

    此时，穿了一身男子劲装，也同样挂着一把刀鞘很漂亮佩刀的兀娜也准备好了，塔拉亥公主交给他们一个银色的一尺多长圆柱形信筒，让他俩现在就出发，尽快赶到大都。

    临出门的时候，旁边的小王爷达兰台突然跑了过来，交个兀娜一件什么东西，并且对她吩咐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