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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宴饮

    九月份的哈密,天气晴朗,云蒸霞蔚。夕阳的余晖,将西方的天空染成了一片巨大的火红色。云层翻滚,变幻莫测,让人浮想联翩。

    大营的中央,是一座由人工搭建的高台。高台并不高,只有五六米高。不过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营地的情况。高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四周都是绘有蓝色卷云纹路的帆帐围了起来。

    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把靴子甩在一边,劈着腿坐在毯子中央,窝靠在厚实的圆柱形靠垫上,眺望着地平线上不断变化的云彩。在他对面坐着的伯颜不花也端着一碗酒,怔怔地望着远方天际,变化无形的火烧云景观。

    他俩此时也已经是酒过三巡,衣衫都有一些不整。横躺竖卧地在一片杯盘狼藉之中,遥望着远处火红色的云际,眼中满是苍茫和寄望。

    两个人从小就认识,相识相知,成为好友。就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看着美丽的天空,吃着美味的烤肉,喝着醇香的美酒,心无旁骛地说笑打闹,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他们俩都已经记不起来了。他俩多想要这种没好的时光能停留下来,让它永远的定格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啊。

    然而,火烧云是由于大气的改变而形成的一种红色的云彩,犹如白云苍狗,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火烧云散去时,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李续走上台阶,对着早已等待多时的仆人们,拍了拍手,很快,一大群仆人,就鱼贯而入。

    帷帐的四个边角处,被架起来了熊熊燃烧着柴碳的火盆。在帷帐的外面,在栏杆上,都挂着一盏盏明晃晃的灯笼,灯笼的底部,是一个盛着混着的杀虫药水的小托盘。在秋天的时候,那些飞舞的虫子,都会被这盏灯吸引,而不会进入到帷帐里,打扰到里面的客人。

    台子上,仆人们立刻支起来一顶,四边带着金色流苏挂帘的精致顶棚。棚子的四个支脚正好卡在帷帐的四边上,整个台子上的空间,一下子就从露天的帷帐,变成了一个奢华而又温馨的帐篷。

    帐篷里的摆设也发生了变化,原本散落在地上的骨头和食物残渣,也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崭新的厚重毯子。在毯子上面,一个硕大的金色托盘被三个仆人一起合力抬了进来,上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和糕点。

    这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完成。李续看他们都弄完了之后,便让他们都退下去了。然后来到门口,冲着外面台子下面已经准备就绪的乐师们一挥手。很快悠扬婉转的丝竹之声便随着清风,飘了进来。

    回味着酒液的芬芳,口中的烤肉,悦耳的音乐声。伯颜不花更是随着音乐的节拍,开始下意识的敲击起来。

    “是《大德乐》的曲牌。妙啊,在这西北隔壁大漠之中,竟然还能听到如此阳春白雪的乐曲。岂不是人生难得的境遇。”伯颜不花闭着眼睛,听着乐曲,喃喃地说。

    德格都巴雅尔开心地笑着,指着站在门边上随时准备进来伺候的李续说:“我哪儿有这种闲情雅趣,都是这孩子操办的。老兄弟,你觉得还满意么?”

    “啊!是图勒这孩子的手笔?这样的布置正合我意,这孩子我从小就见过,一看就是个好孩子,聪慧机敏,博文雅致,以后的成绩绝对不次于其父啊。我记得这孩子今年才十六岁,没到十七岁吧?”

    德格都巴雅尔呵呵一笑,看着站在帷帐门口伺候的李续,道:“十六岁?呵呵。他今年四月才刚刚满十五岁。”

    “什么?才十五岁?”伯颜不花回头看了看李续,然后皱着眉沉吟了片刻,似有不解地说:

    “不对啊,巴雅尔兄弟。我记得这孩子的履历上写着,他两年前就在左卫军中服役,今年四月还参加了关陕平乱的战事,立了汗马功劳。这样算来,这孩子不到十三岁的时候,你就把他扔到军营里了?你这个舅舅是怎么当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伯颜不花指着德格都巴雅尔就质问道。

    德格都巴雅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

    “儿大不由娘啊。这孩子从小特别有想法,主意可大了。我和他阿爸根本管不住他那颗飞了的心。所以干脆放到军营里磨炼磨炼。嘿!还真跟你说的一样,差点让那帮杂碎把我这宝贝外甥给毁了!”

    德格都巴雅尔一锤大腿,气愤地说:

    “这次关陕平乱。我带着人在长安驻扎,让多尔济带着左卫军去泾河上游将准备向北逃窜的叛王和世瓎给堵住,不让他去岭北,祸害好不容易被床兀儿大将军,给平复好了的岭北行省。。结果这混蛋竟然让图勒跟着不到两千人的部队,去萧关城堵截死守。和世瓎麾下虽然已经军心涣散,但是好说歹说也有上万人。幸好这孩子命大,从死人堆里滚了一圈,又囫囵个儿回来了。否则那多尔济就不是被我抽二十鞭子那么简单了。”

    “哎!多尔济是一个愚蠢的家伙,对手下的管理过于宽松无能。可是如今,我却发现,我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现在想想,我是不是也该狠狠地打自己一顿呢?”

    伯颜不花赶紧劝慰道:“老哥哥别说这话啊。你可是全军的主心骨,哪儿主帅抽自己鞭子的道理啊。有错那也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错。来,这壶酒还剩下最后一点,咱俩把他干了。就当是庆祝图勒这孩子在萧关城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以后就在你这个舅舅身边,可以展翅高飞,鹏程万里。”

    说完,他将手中那壶,用青花长颈瓷瓶装着的粉红色酒液,倒在了德格都巴雅尔手中的錾金莲花瓣纹路的金碗之中,然后给自己的酒碗也倒满。

    他举起酒碗,与哈哈大笑的德格都巴雅尔一起,将香醇的酒水,一饮而尽。

    德格都巴雅尔呵呵一笑:“这一壶石榴做的阿剌吉美酒,才是真正的绝妙啊。说真的,你是怎么想到的?用石榴浸泡在阿剌吉酒中,辛辣的酒液,入口之后,竟然还能感受到一股浓郁的石榴特有的香味。下次你也教教我怎么做。你知道我的坏毛病,我最讨厌果子酒的那种甜腻腻口感,但是却喜欢水果的香味。你那壶酒竟然将蒸馏酒的香醇和还是水果的清香兼而得之,实在是精妙啊。”

    伯颜不花笑着说:“巴雅尔老哥哥,这壶酒可不是我做的。是我特意花了好大精力,从皇宫大内的佐藏之中弄来的。本来就是为了给你作为庆功酒的时候喝的。”

    德格都巴雅尔眯着眼睛,斜着看向伯颜不花,似笑非笑地问道:

    “庆功酒?我到这里这么久,一仗没打,寸功未立。手下却有人背信弃义,勾结外人,甚至还有叛徒出卖军情,倒卖物资。难道我还有机会立功庆祝么?”

    伯颜不花神情一振,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他知道有些事儿,该来的还是会来,该说的话,总会要说的。

    他恳切地说:“巴雅尔兄弟。咱俩是从小一起在世祖薛禅汗(忽必烈)的怯薛中长大的。当初咱俩也就13-14岁的时候,就被分到一个百人队中。咱们彼此都了解对方。我虽然不懂军事,没有你那种战阵上十荡十决的能力。但是我不是个懦夫,更不是叛徒。当今大汗没有因为我的阿爸,当年支持卜鲁罕皇后和左丞相阿鲁台而放弃我。反而依旧信任我,不断地提拔我。让我担任御史大夫的要职。如今西疆有事,大汗不嫌弃我是个文官,还委以重任,将最主要的钦察卫军都交给了我。我自信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更没有借此机会为自己捞取任何私利的想法。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公心,也是为了支持你啊,能让你最终取得胜利。你要相信我。”

    德格都巴雅尔沉默不语,等待着伯颜不花的下文。说实话,他并不认为,自己从小一起相识相交的老兄弟,会背叛自己。

    伯颜不花看到德格都巴雅尔低着头没说话,赶紧继续说:“我从来到军队之中,就发现这里面有大问题。汉军卫士气低迷,军中混乱不堪,吃空额喝兵血、压榨军士的情况非常普遍;钦察卫居功自傲,抱团结党,排斥外人;最严重,也是最可怕的是,军中还有人里通外国,出卖朝廷大军的消息。”

    “一直以来,我都假装和光同尘,为的就是要查清真相。现在已经查到了大量的证据,但是还缺乏最有利的书面证据,只要有了这些证据,我就可以把这些人都交给你,然后上报朝廷,对这些家伙依法惩处!”

    德格都巴雅尔不屑地哼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了李续送来的一个小巧的金属小信筒,在伯颜不花的眼前晃了晃,说:

    “这就是你在调查的方式?”

    伯颜不花吓了一跳,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小信筒。那是他亲手交给汉军卫指挥使张景隆,并且嘱咐他秘密带去给敌军主将秃黑鲁的私信。

    “你,你是怎么拿到的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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