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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少年藏情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吹梦...到...”

    “西洲......”

    ……

    ……

    “不要......”

    “不要过来......”

    “走开,不要过来......”

    吴越猛然从床上惊起,口喘大气,背流冷汗,心在狂跳,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又是在生辰这天。

    昨夜挂回的月光石照在慌恐的脸上,略显苍白,平静了下急促的情绪,又喃喃低语着......

    “爹......”

    “娘......”

    今日十月十五,吴越年满十三岁了。

    打开房门,光亮入眼,是晴空暖阳。

    这个时节,往常南遇城大多都是阴天,不下雨,只昏暗的那种。

    许是昨日的试剑太过缠绵,让天候来回变换,余灵未消,遗留下这一方的无云蔚蓝;或是今日的城中有贵人来,知他好清湛之天,便施衔云,演化出这一片的如洗碧落。

    走到内院,阳洒肩头,不见人,外面也很清净。

    “嗯?”

    “今天没开业吗?”

    吴越有些疑惑,按理说,师父归来,季药斋也该开门,毕竟歇业了一个月。

    来到外堂大厅,只见季明水正和斋内的三位医师话语着,夏侯永昌站一旁,表情凝重。

    见此,吴越也不言,仅听着。

    “季先生,真要关了吗?”

    看着首座之人,张庭又恭敬道,“这药斋也快十年了......”

    听此,吴越一惊,但依旧不语,仅听着。

    “方才说了,只是换个名字而已,张医师,几年前你与我比试医术输了,关了自家医馆,如今,我赠一个季药斋予你,应该不吃亏吧.....”

    “季先生说笑了,愿赌服输,这些年跟着先生我也学到不少医术,实乃我之幸也。”

    “呵呵,过几天就来接手,这药斋归你了。”

    话罢,一串钥匙飞到跟前,季明水转而望向余下的两位医师,又道,“方云、陈决,你们两个想跟随张医师就跟,不想跟,我刚刚给的也够多了......”

    “季先生,我们都想在季药斋......”

    “对,您别走了,就留在这吧......”

    看着二人,季明水摇摇头,道,“你们可知我为何要离开这季药斋?”

    闻言,方云想了想,后小声说着,“先生,听说您是大唐帝国的人,是不是思乡心切,准备回去了?”

    话音刚落,一旁的陈决连忙道,“才不是,先生素爱云游,南遇城只是过客,想必是又寻得一处好地方......”

    淡淡一笑,季明水道,“说的都对,但不是......”

    “我走,是因为只要我在,这药斋便不是原来的药斋了......”

    听语,两人有些懵,正思虑时,季明水直出言打断,道,“回去吧,各自都好生想想接下来的路......”

    “张医师,后天便来,记得重新刻个牌匾......”

    三人虽还有疑惑,但见季明水言语中的逐客,就也作罢,拜辞后分别走了。

    望着背影,吴越刚准备说些什么,只闻季明水又道,“永昌,你呢?”

    ......

    近东城外,五十里处。

    一驾普通马车在道上行进着,不大也不小,不快也不慢。

    “鲁叔,半炷香就能飞到的路程,为何非要走上几个时辰?”

    车内侧座,周循拨开窗帘望着沿路之景,又愁苦道,“唉,这阴雨天气......早知道就不来了......”

    “正值冬日,这界内又属盆谷之地,上空多有积云,正常。”

    主座右侧,鲁肃放下手中《灵语》,又道,“循儿,一路走来,你觉得这落凤界如何?”

    “城中还凑合,城外还是太过萧条了,路旁的村镇也少,都不怎么见人......”

    “呵呵,知道为何不见人吗?”

    “我初来乍到,怎会......”

    “交出金银,可留全尸!”

    周循话还未完,外面便传来一声大吼,紧接着,马车周围叫喊声四起。

    “车里的人都下来!”

    “把财物都拿过来!”

    “哟?车顶上还有个小美人呢?”

    “这下雨天的怎么还睡起觉了?”

    “还是在本大爷的怀里入眠吧!”

    “......”

    “......”

    “现在知道为何了吧......”车内,鲁肃叹了口气,又看向顶上,轻声道,“婉儿,别玩的太过火了......”

    “哼,才不听你的。”

    回了一声,少女又媚笑道,“放心,不会出人命的......”

    声落瞬间,窗外无任何音,雨也不落,僻静如死寂般。

    片时之后,忽有水袭车顶,哗哗直流,若雨积攒许久。

    “没意思,不经玩......”

    “走吧,小白马儿......”

    马车继续行进,颠簸之中,主座左侧的太史慈突然睁开了眼,与右侧的鲁肃相视一眼后,道,“鲁兄,上空中的那个是静林山的霄白居士吧?”

    “嗯,是他的气息。”

    点了点头,鲁肃又叹道,“这静林山......”

    “放心,落凤界三大山,我们东吴必取一山,现在虽风平浪静,但动时,就是摧枯拉朽了......”

    听二人言语,周循云里雾里,问道,“怎么?政王想拿下静林山?”

    “哈哈,如果政王有这想法,那你父亲便是第一个知晓的。”

    鲁肃一笑,又问道,“循儿,从入界至此,你经过几座城镇、几个村落?”

    “记这些干嘛?”周循一愣,但看其逐渐严肃的神色,便又问道,“鲁叔,这一路坐马车该不会就是想让我看看这界内的‘风土人情’吧?”

    “猜对了,从这里开始,直到仙溪城,这主道旁的山和河你也一并记下吧......”

    “为何?父亲的意思?”

    “不,政王的意思......”

    ......

    此时,南遇城一片祥和,初冬出阳、晨有温风,让的城里人都跑出屋来,晒晒日头、受受暖流,长者或坐藤椅于老树下,观棋不语,壮者或执竹杆于旧池边,小垂钓鱼,幼者或牵细丝于枯草中,轻摇纸鸢,是愉悦、是欢实,这般景,一如大国之小镇,而非乱界之小城。

    但有人欢,便有人悲。

    这刻,吴越有些感伤,四岁至此,于今,已然九年,居九年之地赠出,也罢,可人也一个个离去,先是师兄,再是永昌叔,师父会不会也远走,不得而知。

    “药斋怎么突然不开了?”

    “永昌叔要走了吗?”

    “师父要去哪?”

    吴越不在不语,直问着,他想知道原由,很多事的原由,昨日下午昏迷,夜来犯困早睡,一些事都不算清楚。

    “你永昌叔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看着沉默的夏侯永昌,季明水又道,“是回去还是留下,想好了么?”

    “还回得去么......”

    “怕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了......”

    苦笑一声,夏侯永昌叹了口气,又道,“殿下或许忘了,但下面人如果发现了我定会大做文章,到时夏侯家又会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留在城主府做管事也非我所愿......”

    “家主,既然您另有安排,那我便独自离去吧......”

    静静听着,季明水看了眼夏侯永昌,又站起身来,道,“昨日小安给你服下的升灵丹很不错,慢慢化灵,三年内可入半步......”

    语罢,季明水指间一闪,右掌中现出三个小玉瓶。

    “我本来也为你准备好了,一枚升灵丹,一枚羽化丹......”

    “羽化丹?!”夏侯永昌一惊,缓了缓又道,“家主,这太贵重,万一我入不了灵,就太浪费了,还是留给小越吧,他以后用的上。”

    “你觉得我会差这一两颗丹药吗?”季明水轻笑,左手拿起一个玉瓶,又道,“这枚你一定需要。”

    “这是?”

    “蜕容黄丹。”

    微润,是突发的感激,也是长久的释怀,泪雾模糊双眼,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的不言之情。

    带着感触,也有动容,夏侯永昌略微沙哑道,“家主,我无以为报。”

    “收下丹药,回大魏找你的家人吧......”

    季明水将三个药瓶放置桌上,又道,“升灵丹你用不上了,带回去给孩子吧......”

    “去收拾一下,明后天就可以启程,到时我和小越送你。”

    点了点头,夏侯永昌将丹药收入灵仓玉戒中,弯腰作揖,退门而出。

    “小越,今日你生辰,去找千绝玩吧......”

    透过门缝,季明水看了看街对面的阁楼,又道,“今日城中可是有贵客来,和千绝一起去见上一见吧......”

    “贵客?是谁?”

    “到时就知道了,那些人可都是书上的大人物......”

    吴越一愣,旋即摇了摇头,道,“我才不感兴趣,师父,药斋怎么不要了?您也要走吗?”

    “不走,来年十月还要送你去南国学宫。”季明水又看了看门外,叹了口气,道,“从昨日出手时起,这季药斋便不复存在了。”

    吴越有些茫然,刚欲说些什么,只闻师父又向门外厉声道,“诸位求药人,都进来吧......”

    瞬息,或白芒直现,或青光微闪,或紫气漫漫,或黄泽湛湛。

    凭空,厅中现出七人,只门轻摇,全着长袍,袍帽低垂,不清面容,其中,一身着紫袖蓝身袍的人率先道,“先生,我求药云巢白丹......”

    ......

    城外东郊是一片枯草地,许多少男少女在骑着马,或追逐,或比武。

    下午的阳光更是明媚,天空纯澈,不见一丝素白。

    “小越,知道今日城中有哪些人要来吗?”

    一个跃步,上了马背,吴越回道,“都是大人物,我可不知。”

    “昨夜闲月执事说,主家的那位星月之女会来。”

    期待的看了眼东边,南宫千绝又遐想道,“据说美的不可方物......”

    “别幻想了。”右手一提缰绳,身下的马便长嘶一声,吴越又道,“千绝,谁先到城东松林巨石上谁赢,如何?”

    “呵呵,你师兄说这话还差不多,别忘了,你的骑术还是我教的。”

    “青出于蓝嘛......”

    “驾~”

    一甩鞭,马直跑,迎着风,转过头,吴越道,“千绝兄,既然你是老师,那就让我先跑一会......”

    “哼,你这小子,不讲武德。”

    “驾~”

    两个少年在主道上骑着马,马蹄击地,地溅土尘,两边是低矮的灌木,中有高高的杂草,落凤界是不太平的,特别是城外,但南遇城的周边却异常安定,至少在城东、至少在进松树林前是这样的。

    迎着风,或随着风,少年的青丝乱飘,白衣飞舞,翩翩公子在冬日驰马,是闲舒悠心,是无忧无虑,与之相反的,是附近村镇前往城中行在主道上的人,有老人挑着担子,右手扶住,左手牵着幼童,有壮年拉着车子,有妇女提着篮子,少男背柴,少女捧花,冬天也是有花的......

    御马驶过,吴越没有停留,直向松树林。

    南宫千绝也追了上来,前后不过一丈远。

    “小越,慢点,别冲进了松树林,那是匪盗的地界。”

    “等我入凡后,就让族里的叔叔们带我去剿灭一番。”

    身后的南宫千绝大喊着,又笑道,“我可要加鞭了,看来这次又是我赢。”

    “驾~”

    过一木桥,再绕个弯,路边巨石,直道向前,就是松树林了。

    如往常,谁先站在巨石上,谁是赢家。

    南宫千绝是先下马的,巨石很高,有三、四丈,需要绕侧攀爬。

    似是胜利在握,几个跨步来到巨石顶部,但眼前除了一大片在阴云下的松树林,还有吴越。

    “你......你从哪里上来的?”

    “你不会也入凡了吧?”

    吴越一笑,道,“当然没有,只是腿脚好一点。”

    “小越,你师父给你秘法了?”

    正当吴越准备说些什么时,只闻松树林中传来叫喊声,从高处远看,林中人影窜动,而窜动之源,乃是主道上的一辆普通马车。

    “千绝,你看林间主道......”

    “不好,有匪人抢劫......”

    眉头一皱,南宫千绝叹了口气,又道,“没办法,实力不够,不然我上去灭了他们。”

    突而,树林边上的匪徒似是注意到了巨石上的二人,只见有数人正快步袭来。

    “撤!”

    “小越,快撤!”

    南宫千绝猛然从巨石跳下,吴越跟着,两人骑上马便扬尘而去。

    过弯,经过桥,边驾马边回着头。

    “好险,要不是有马,肯定落入这些贼人之手。”

    南宫千绝喘着气,又道,“可怜了那辆马车上的人......”

    回想着方才一幕,吴越面露憎愤,目有失神,似是忆起了不妙的事。

    片时后,两人回到城东枯草地,看着碧晴之天带来的和煦之风吹着乐欢之人的悠然之景,二人恍如来到了另一处世界。

    下马歇息,就仰面躺在枯草地的角落。

    “小越,你说匪徒会把车上的人杀了吗?”

    “不知道。”

    抬手遮面,光流指尖,一半阴,一半阳,双目微眯,吴越又道,“希望平安吧......”

    “怎么可能......”坐起身子,枯草粘在发丝,略显杂乱,南宫千绝边摘边说着,“刚才那群贼人可是有数十人,那辆马车怎会......”

    突然不言,吴越一愣,起身随着目光一看,只见一辆普通马车正从远处主道驶来,不快不慢。

    “这......”

    “这怎么过来的......”

    两人站起身来注视着,都想看看这辆从松树林中驶出来的马车究竟是什么模样。

    至傍晚,天际飘黄,有红霞出,气候微凉,风也冷了。

    枯草地中的人也都慢慢收拾了起来,但大多数都不会在意远处的马车,南遇城是近几十里最大的城,与周边村落、镇子都会有各种往来,一驾马车,不足为奇,即便是从松林中驶来的马车。

    毕竟,盗匪不是所有的马车都劫。

    越来越近,霞光映射在青榆车木上,更显古质,远看着,无人在前驾马,只车顶边缘现出一抹长袖,晚风拂过,吹落薄裳,露玉白臂,搭梁扶栏,随路轻摇,皓腕微翘,掌如温雪,指若柔冰。

    逐渐驶来,于城东门前,于枯草地旁,车停了,或是人声入耳,或是霞光侵目,她醒了。

    瞬间安静,是出于一种尊敬或者震撼,尊敬是给城门前的南宫闲月和南岩,震撼是给车顶的那个少女。

    只瞧得此少女,青丝玉簪,廖发垂然,深眉墨瞳,霞容泛浅,侧望是清霜神颜,正观是夕照温展,蓝纱长裙系身,紫魄碧翡挂颈,淡橙戒绕指,纯白尺悬身,犹有仙子绰约姿,一袭风过,携来少许清香,若不知名的春花秋草。

    一眼沦陷,一见钟情,不止吴越,是在场所有少年。

    如此年纪,哪个不热爱美好的人和事物呢?

    似是注意到了在场之人的灼热目光,南宫婉儿回首一笑,明明冬日,她的笑意却似春水温润,又如秋水泛光,徐徐晚风,她的衣裳飘影叠幻,薄若春衫,晕晕霞光,她的青丝不青,沐芒微黄。

    横目一视,止于两人,又一笑后,马车便跟随南宫闲月入城了去。

    呆住了,言语也无法去形容这一刻的思绪,四目对视,吴越的心似乎都滞留于此,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不论容貌,不论气韵,不止诗歌,不止词赋......

    但,那又如何呢?

    吴越摇了摇头,自嘲一声,方才的对视一笑,也许只是她万千观望后一个停顿的回眸一笑,这笑,不属于自己,不属于这群人,不属于这片无主的界域......

    “她怎么对我笑了?”

    欣喜若狂,南宫千绝又思虑道,“不会是刚才看到我们在巨石上了吧......”

    “她便是你主家的星月之女吗?”

    “应该是,闲月执事都亲自出来迎接了。”

    随着人群,二人也跟着马车进城。

    “看到她腰间白尺了吗?”

    “嗯。”

    “知道哪来的吗?”

    “不知。”

    “那可是大唐诗仙李白赠予她的......还有胸前玉坠,据说是庄圣送的……”

    “......”

    “......”

    南宫千绝滔滔说着,吴越沉默听着,似是有着某种极大极远的悬殊,让他不想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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