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婚

    从省城回来,谭梓逃避了一晚。第二天,他蔫巴巴地回到了冰窖似的家。咏红带着女儿阳阳回了娘家,给他来过一次电话,没说别的,话既简单又明了,让他明天上午9:00在婚姻登记处等她。这都哪跟哪呀?抽什么风啊?好好的日子过腻歪了不是?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地总也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满脑子都在想,想啊想啊,把脑壳都想爆了,但老也没想明白,咏红为什么突然提出要离婚?之前毫无征兆,始料未及,稀里糊涂,怎么说离就要离呢?就这样,这一晚,他失眠了……

    翌日早上,谭梓邋里邋遢地出门了。他骑着那辆狗爬似的电动车慢吞吞地赶到了婚姻登记处,但俨然还是来早了。

    站在玻璃窗前,谭梓贴近些地盯着瞧。镜面上,他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胡子拉里拉碴,两只红红的兔子眼,还捎带着一对大大的熊猫眼圈,蓝短袖T恤皱巴巴的,襟前三颗纽扣掉了两颗,衣领蔫巴巴地耷拉着,黑色长裤亦皱得跟油布似的,膝盖处磨得发白,烂线头一绺一绺的,裤筒一高一低,脚上趿拉着一双破黑皮凉鞋,两锁扣都齐齐断了,鞋瓣踩在脚底。这形象,他都反复研究好几遍了,而后才满意地做了几个鬼脸。然而,回过头来,只见行人匆匆,瞅他一眼后,都皱着眉头,看着他们纷纷逃也似的绕着弯儿,谭梓得意极了……

    孤零零地又等了好一阵子,咏红才匆匆赶来。经过谭梓时,她连正眼也没瞧一眼便匆匆进了大厅。谭梓紧跟其后,距离不远不近。走进大厅后,咏红四下张望,看到谭梓时也没在意,瞅了一眼后,便继续去寻找那道昔日里十分熟悉的身影。咦!他还没到吗?她心里嘀咕着。寻了几圈,依旧不见谭梓的人影,于是,心里嘀咕道:这该死的,一点也不守时,老是这样,真烦人!她一边嘀咕一边从包里掏出手机……

    然而,手机铃声在她身后响起,咏红急忙掉头,却迎头撞上谭梓,只差没鼻尖碰鼻尖了。而谭梓的模样令她倏然一惊,她立刻傻眼了,愣怔了好一阵子,缓过劲后,不禁暗暗地骂了一句:“混蛋!”但随即又忍俊不禁,顿觉又可气又好笑。她明白,谭梓这是在故意装可怜。此时,她的心依旧软不下来,既然打定主意了,那就要将离婚进行到底。一念间,她翻了个白眼,而后,呶呶嘴,平静道:“走吧。”

    谭梓站着没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道:“非要这样吗?”

    咏红坚定地点了点头。见她决然,谭梓顿时萎靡,目光也黯然了。顿了一下后,他道:“行,就依你。房子,阳阳,存款,都归你,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管我,我仍在家住,回家得有饭吃,洗衣服要捎带我的。”

    闻言,咏红气恼地瞪着他道:“你想得美!这是一个条件吗?分明是三个。不行,我只答应你在家住,吃饭,洗衣服,你自己解决。”

    一听她断然拒绝,谭梓也决然道:“不行就不离了。”说罢,掉头就走。

    “你站住!”刚迈几步,身后便响起了一声娇喝,咏红愤怒了。但谭梓没有理会,仍然朝大门走去。见状,咏红急眼了。几经痛苦,几番流泪,自己终于痛下决心,也好不容易将他叫来,与他离婚过自己的日子正是大好机会,可经他这一折腾会错过机会,这婚怕是真的要难离了。其实,她更害怕的是过了今天自己会动摇,再也没了离婚的心劲。不行,必须截住他,这婚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离!抹了把泪水后,跺了跺脚,她一咬牙追了过去。

    在大门口,咏红终于撵上谭梓,摊开双手挡在前面,眼圈儿红红的,咬咬唇道:“行,我答应你。”

    闻言,谭梓愣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咏红离婚的决心这样大,连这样苛刻的条件居然也会答应。今天能来本意就是要为难她,让她打消离婚的念头。一个苦肉计,一个逼宫计,竟都无法撼动咏红离婚的决心,可见平日里她受的委屈确实大过天了。谭梓也明白,因为工作,他顾家太少,经常在外忙案子,把家一股脑儿地扔给了她,让她受累了,也受了委屈,可这也不至于一下子闹到要离婚的地步呀?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事!难道她…谭梓不敢再往下想了。他定定地望着咏红,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咏红,你这是怎么啦?这婚就非得离吗?有什么话,我们就不能坦诚地说吗?”

    尽管谭梓语气恳切,但咏红仍是不松口。她断然道:“谭梓,这婚今日非离不可,我不愿再耗下去了,你的条件我答应,若是不相信,你可以把它写进协议里,反正这家里有你没你都一个样。”

    看来,今天这结局真的是无法改变了,谭梓的心猛地揪了一把,脸也抽搐了一下。既然尽力了,那就随了去吧。无可奈何花落去,抽刀断水水更流,这刀都用废了!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后,他毫不犹豫地甩头迈进了大厅……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清早,谭梓去了办公室。他眼睛熬得红红的,满脸倦怠,坐在办公室里,心里老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神情恍惚,惶惶不安,两眼空洞洞的。他将烟叼在嘴里,打燃打火机,火苗亮亮的。刚要去点,忽然发现叼反了。他灭掉打火机,但烟仍叼在嘴里。愣怔了一会儿,他又索性将烟扔在桌上,手伸了过去,掀开一页台历。哦,今天15了。谭梓心里嘀咕着,接着又打燃打火机举到嘴边……

    谭梓倏地一跳,烧到嘴了,灼痛难忍,“呸呸呸!”他连啐了几口,然后看了看打火机,接着咬牙切齿地将它往地上一摔,啐道:“妈的,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骂完,抚了抚被烧痛的嘴,看了看地上的打火机,愣怔了一下,随即又俯身拾起,而后拾起桌上的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忽然,他心中猛地突了一下,一种异样的感觉,是预感吗?人倒霉的时候,神经最敏感。

    这时,外面楼道上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很机械,每天都会重复,而且都是在这个时候,还有午后。脚步声零零乱乱,上班的时间到了,谭梓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门外。外面人影晃动,科里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吧,他心里嘀咕着,而后拿出一绺材料看了起来。这是关于全市烟花爆竹工业情况的调查材料。

    因为严波,谭梓被暂时调到治安支队主持工作,他说待新局长到了再下任命书。谭梓也是无言了。因为在刑侦支队他素来与严波尿不到一个壶里,两人老是抬杠,而严波又是强硬派,早容不下他了。于是,趁着前任离去,他暂时主持局里工作,便把他一脚踢出了刑侦支队。

    到治安支队后,主管治安工作的副局长苗青给他布置了一项任务,要求他组织人员对全市全市烟花爆竹工业情况进行一次调查,虽然抵触,但仍然去做了。公安部门不是行业部门,管粗不管细,主要是抓治安管理,抓行业管理算哪根葱?公安局犯不着捞什子管这闲事。尽管是这个理,但谭梓心有余悸。这个时候,哪容得他去抵触领导。于是,前一阵子,他安排副支队长芦灿和民爆组的几个组员下去搞了近一个月的调查才赶出了这个材料。由于专业性不强,文字功底又差了些火候,材料不成样子,道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斟酌几番后,谭梓也弄不出个眉目来。他刚接手,笔头生,总不得要领。看了一阵后,谭梓十分丧气。他琢磨着这事还得去寻工信局帮忙。工信局花炮科科长周明,是他高中同学,两人一同考上大学,一同参加工作,关系铁,是真正的兄弟。很快,给周明打了个电话后,谭梓便驾车去了。

    公安局离市政府不远,驾车没用几分钟便到了。一见谭梓周民便嚷嚷:“你小子,有好些日子不见了,在刑侦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转治安去了呢?不过也好,治安比刑侦保险,危险要小得多。”说罢,将沏好的茶递了过去。

    谭梓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抬眼望着周民,但缄口而不作声,只是静静地望着,周民也定定地看着他。沉默许久,周民目光一闪,关切地问道:“谭梓,你怎么这样憔悴?日子过得不顺心吗?”

    谭梓顿了一下,嘴翕动着,但欲言又止。一见这情景,便知道他有难言之隐,周民也不便再问下去了,眨巴了几下后,于是又调侃道:“怎么,今日上我这儿来静坐了?把我当市政府了?说吧,有什么诉求?”他一边说一边假模假式地学着市长李冶的腔调。

    还真有些表演天赋,周民把李冶学得惟妙惟肖。谭梓不禁乐了,上前照着他当胸一拳,嗔道:“你小子,骨头痒痒,欠揍是吧。”接着,马上又装出一副可怜相,道:“李市长,你就行行好吧,帮我去云安集团讨回点钱吧,那可是我的血汗钱呐,我都马上没饭吃了。”

    这一唱一和的,顿时,把两人都逗乐了。周明笑着递了棵烟过去。

    谭梓放下茶杯接过烟抽了起来,狠狠吸了一口后,叹息道:“哎!不提那些鸟事了。说正经的,我求援来了,你得帮我个忙,给我参谋参谋。”说着,从文件包里掏出那份材料递了过去:“管烟花爆竹,你专业,是行家。这材料搞得我头都大了,而且越搞越糊涂,你帮我弄弄。”

    周明笑了笑,接过材料马上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之后,他抬头笑道:“你们局的事我哪能掺和?呃,我这有个材料,早在半年前就搞了,你拿去参考参考,情况都差不多。很不妙,特别是桐水县,乱七八糟,两个字,特乱。哪能这样搞法?简直就是要钱不要命。”

    说罢,周明起身到文件柜前窸窸窣窣翻了半天,寻到后回头递给谭梓,道:“桐水县‘村村办厂,户户冒烟’非出事不可,而且一出一准是个大事。”

    谭梓慌忙接了过来。他一边翻看一边漫不经心道:“不会吧,这能出啥事?哈哈,有了这个我便省事多了。”说罢,将材料一卷:“走,中午我请客,邀几位老同学聚聚,好久不见,怪念叨的。你定个地方。对,还有徐芳,千万别忘掉她,同学中就她这么个宝贝。”

    周明摆摆手道:“还是你定吧,你路子宽,我负责找人。”

    “好,南正街云安会所,不见不散。”

    到底是警察,这说话的口气就是不一般,周明斜睨了他一眼……

    这天气也是多变,上午宛然是烈日炎炎,热得鬼死。过了午后,滚滚乌云突然铺天盖地而来,紧接着,狂风大作,闷雷阵阵,不一会儿,便呼啦啦地下起了暴雨。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颜小云揪心地蹙了蹙眉头,她在担心吴若成。昨天傍晚,他去了市区,说好今天午后.1:00前便返回,现在都快4:00了,怎么仍不见他人影呢?被啥事耽搁也该来个电话呀,可打他手机却不在服务区,他这是怎么啦?不会遇上啥难事了吧?而这会儿又下起了暴雨,不会被堵在十八弯那段崎岖的山路上吧?颜小云知道,这段山路最难走,是进山后最危险的一段山路,但又是必经之路。与吴若成结婚十多年了,对他的秉性小云还是最了解的,若是在外遇上啥难事定会给她来电话,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无缘无故地没了消息。

    然而,雨一直在下,而且逾下逾急促,炸雷一阵一阵,震得两耳嗡嗡直响,那闪电尤其骇人,每闪一回都会令她胆战心惊。虽然如此,但她仍隔着窗玻璃直愣愣地瞅着窗外……

    看得正出神,突然,轰隆一声,紧接着,眼前一团火光闪过,便见一团蘑菇状的烟云腾空而起,像旋转的黑洞在疯狂地吞噬一切。接着,办公楼又突然猛地一震,如同8级强震,霎时,轰隆一声,颜小云便如落叶一般徐徐飘向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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