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湖恩怨几时休

    金银城是个比较奇特的地方，都知道它在南唐境内，却不知藏在何处。

    有点像龙虎山天师府，明明龙虎山就在那，但天师府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在传说中。

    金银城据说深埋地下，至于入口在何处，无人得知。

    但只要你能在南唐都城江宁周围五州之地，找个青楼雅馆或是赌坊，一日花费千两白银，便会有人将你带去金银城。

    近些年据说在几个临国大城中的某些地方，也能收到邀请。

    再说这金银城的城主，有两个女儿，都是貌若天仙。

    只是近几年，两女儿都已及笄。城主有意让两者独当一面。

    两女儿手下门客各自汇聚有二三十人之多。明争暗斗，好不热闹。

    而那灰袍客齐重山，便是长女堂下门客一名，手段不俗。幼年时曾在隐士“蓑笠翁”处，习垂钓之术三年，擅使晶缕线为兵刃，极为诡异。

    只看那齐重山，辗转腾挪身形不定，游走在车夫与“山头虎”两人联手之间，游刃有余，却也绝非那般轻松。

    这两人各自使刀，一个势大力沉，一个招式精妙。一拙一巧，互补有无。使得齐重山一时三刻也拿捏不下，甚至一招不慎，擦着刀锋，便要受伤不轻。

    不过齐重山不急，垂钓者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每一招每一式，都在结网，网越牢固，鱼儿越是挣脱不得。

    在那西北之地，有一类奇蛛，周身七彩斑斓，所吐之丝却极为坚韧。飞鸟掠过，便是如入千刀之地，身形破碎，而那齐重山手中所用的晶缕线便是此物制成。

    柔韧若丝，微不可见，初时随风飘摇，刀剑难伤，收网却若刀刃，骨肉皆剔。

    传闻昔年“蓑笠翁”于飞雪连天日，鸟兽尽绝时，泛舟湖上，垂钓大鱼。得鱼十丈长，其声若奔雷，其形若蛟龙，用的便是这晶缕线。

    这多半也是以讹传讹，哪有那般神乎。但晶缕线之神异，可见一斑。

    再看那“山头虎”，本就是使惯了环刀之人，招式粗旷，胜在以力降人，最是不愿与那身若游鱼之流缠斗。虽未败下阵来，却是有苦自知。

    晶缕线，如同鬼魅刀刃，时不时从其身某处便要来上一刀。虽不致命，却也在身上多出许多细小伤口，时间一久便会积少成多。

    那车夫，仗着宝刀锋利，略好一些。但要分心二用照顾“山头虎”，免得那匪首着了道，自己一人难以支撑。

    可时间一久，必有破绽，所以三人交战，虽打的有来有往，但齐重山稳稳把握住局势。这般缠斗下去“山头虎”和车夫二人将被生生耗死。恐怕那齐重山便是这般打算，一点点耗尽两人体力，如同垂钓，最终拉线收网，捕获性命。

    两方僵持争斗之际，突有利器声破空而来。

    齐重山一个闪身，躲过一支弩箭，定睛看去，正是那我见犹怜的二小姐，竟从死去的草寇手上拿来弓弩，执弩而立。

    只听那齐重山森森冷笑，“二小姐莫急”。

    那二小姐虽不曾行走江湖，但毕竟是城主之女，不善骑射，却非不能。百发百中做不到，中个七八成还是可以的，这便足矣。

    如此女子绝非闺中妇人可比，即使局面不利，仍显淡定从容，好奇问道：“我若死于你手，你如何得活？”

    车夫与匪首得以喘息片刻后，再次举刀而上。

    那齐重山大袖一挥，数十根丝线曲张盘走，飘摇不定，“不劳二小姐费心，大小姐自会处理得当。”

    二小姐轻咳一声，直指地上草寇尸体，道：“你若信了这话，何必藏于林中，等着他们见财起意”。

    这确实是齐重山的意思，倘若那“山头虎”为了钱财，狠下杀手，未必没有机会杀人劫财。届时，再由自己出手将这一干草寇灭尽，便能摘出自己，又有报仇之德，金银城追究下来，自然算不到他头上，可谓一箭双雕。

    只可惜那匪首竟然经得起诱惑，及时悬崖勒马，反被二小姐三两句话招降，成了其打手。果然这小女子着实不简单。

    不过，那又如何，再需二三十个回合，眼前两人未必还能有余力挡得住。

    二小姐再次射出一支弩箭，“我若死于你手，父亲必然雷霆大怒。依着他的手腕，你觉着你能值多少钱？”

    金银城主做事，自然用金银，管叫你人头成了银子，无数人争先恐后。因此谈及城主，讳莫如深，无人敢于挑衅。

    曾有一宗门，算是颇有名望，那宗主是榜上有名的大高手，被人称作半个山上人。山上之人即为仙，虽是夸大，但也能说明此人本事很是了不得。

    这位宗主之子在一次酒后说了金银城城主的不是，结果第二日便被割了舌头挂于床头。那宗主只此一子，召集门众势要为其泄恨，却只过了三日，满门尽绝，到现在依旧是个无头公案。但所有人都清楚的很，不是金银城所为又是何人所为？从此以后再无人敢说金银城的不是。

    想到此处，齐重山心下略紧，其势一松，竟然反被车夫与“山头虎”略有压制。毕竟三人胶着，虽有胜处亦不算多。

    那二小姐闲庭信步，再次射出一箭，接着道：“你能想到杀光了这几个匪徒，长姐会想不到？我若死在你手，长姐为了撇清关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杀你灭口，来个死无对证。长姐与我一样，都欲收服对方门客。为此，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你推将出来，安个通敌之罪，再让你无口辩驳。你觉得依着她的性情，能活？”

    二小姐口中的“长姐”就是金银城里的大小姐，两女子相互斗法，这位大小姐败少胜多。

    先不论那位女子厉害在何处，且看眼前这位二小姐，危难不惧，处惊不变，行事果断狠辣，足可猜测一二。

    齐重山脸色阴沉，虽然大小姐有过许诺，但将心比心，未必没有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日。不过事已至此，多想无用。倒是有些后悔多听了这二小姐几言，乱了心神。

    车夫与“山头虎”二人见状，一鼓作气，使出浑身手段，刀刀夺命。

    再是一箭过后，二小姐又开口道：“如今你若弃暗投明，便等于去了长姐手下一员大将，又助我添得一位猛将。这一来二去，你不就有了两份功劳，若是你肯归降于我，就赏你个……”

    说到此处，欲言又止，美目流转，故弄玄虚。

    那二小姐面露浅笑，静看场中几人打斗。

    三息过后，女子俏脸一冷，话锋急转，“便赏你个死无全尸。我若不死，你虽躲在长姐庇护之下又如何，她的门客死的还少么？如此，横竖都要死，你选哪种死法？”

    闻得此言，齐重山大怒，小娘皮竟然戏耍于我。转瞬之间，手上晶缕线齐出，势必在几个回合之内拿下两位刀客。

    而那“山头虎”见齐重山心神已乱，手上攻势虽更为凌厉，却不再游刃有余，便与车夫使了个眼色。

    那车夫横刀而上，挡在两人之间，顿时压力骤增，挥刀狂舞只挡住致命要害，四肢之上才一瞬便多出十数道伤口，却眼神坚毅绝不退让。

    下一刻，“山头虎”自车夫背后跳将而起，将环刀举过头顶。双掌击出，猛力往刀身上一拍，刀上铁环竟如同暗器疾射，呼啸而至，打向齐重山周身各处。

    车夫见状，眼梢微微一撇那风情万种的女子，遗憾神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目光决绝。强提一口气，随铁环掠身扑杀。

    齐重山脸色大变，根本来不及躲过全部飞环，左右两手往虚空处一抓，手上鲜血横流，却是将那晶缕线根根绷直，如同蛛网。而那车夫被蛛网所困，强行定于其身前一尺的半空之中。

    但同一时刻，那铁环砰砰打在齐重山身上，步步踉跄，步步后退，只来得及躲过了心、脑两处要害。

    车夫身在半空，鼓眼努睛，大喝一声，不顾晶缕线之强韧，径自咬牙闯入蛛丝网中。血肉横飞，却依旧举刀而下，一刀劈在齐重山肩头。

    顿时车夫面目全非，浑身浴血，掉落下来，不再动弹。只余些许神色于眼眸深处，呆呆看着那立于泥泞手持弓弩的女子，慢慢退去神采。

    那齐重山也不好过，先被铁环所伤，骨裂三处，后被车夫一刀之威削去左肩，且仍余有大力将其轰砸落于泥水中。

    唯独“山头虎”稍好，但略作迟疑，不敢上前。只因那齐重山未死，爬出泥坑，抬手将晶缕线向他晃了晃。

    也就是这片刻犹豫，齐重山站定起身，哈哈大笑。要是这草寇乘势扑来补上一刀，自己断然不能活，现在则未必了。

    嗖的一声，又一支弩箭飞来，却被齐重山一挥晶缕线随手挡了开去，更加做实了此人仍留有余力。

    “山头虎”眼见事不可为，只自己一人，实在无把握能胜过这个身法缥缈、手段诡异的齐重山。

    因此转身就走，哪里还管什么二小姐，什么钱财与身份。大不了换个地方隐姓埋名，继续落草为寇。

    那二小姐气的脸色发白，暗道一声蠢货。若让她逮着机会，非要让这“山头虎”好好见识一番金银城里的厉害刑罚手段。

    齐重山见“山头虎”已远去，如释重负，面露讥笑。一瘸一拐向前逼近，问道：“那么二小姐，如今你又怎么选？”

    这两人都未曾在意，阴云之下，不远处，有个身影刚从泥水中突然挣扎坐起身，大口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