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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人去何需复留名

    入夜,雨意渐远。正是山间过雨百花尽,落叶满地莺乱啼。

    林间有两人对坐,也不怕泥水浸湿了衣袍,沉默无言。

    其中青袍之人突然起身,走向身后不远处,有大小坟包十三处,都是新坟,坟上有木牌。

    木牌之上,刻有豪杰子、豪杰丑、豪杰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十一人。

    另有刀客、齐重山两名字。

    不是别人,正是林间一场争斗之后留在地上的那几人。十一草寇,其中两人是从林中搬运出来的,另外两人是车夫和齐重山。

    周余除了那齐重山,其他人的名字一概不知,所以用了十二地支中的前十一位作为区分,否则黄泉路上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想来很凄惨。

    坑是白袍道人挖的,土是白袍道人埋的,木牌是白袍道人砍的,刻字也是白袍道人代劳的,只有这主意是周余想的。

    但是白袍道人却是乐呵呵做完这些事,听到吩咐便回复“好的”,半句怨言也无。

    周余来到坟前,拱手拜了拜。思索片刻,然后又将木牌一个个拔去,用手按按平整。

    白袍道人走上前,面露疑惑,询问为何将木牌拔了。

    周余不理会白袍人,自顾自行事。先是对着这些坟头念了七遍《太上救苦经》,随后将木牌丢入林间,整理了下衣衫。

    脱去披在外边的藤衣后,走到白袍道人面前,郑重其事问道:“你到底是谁?”

    周余念经超度之时,理理思绪,想起了一些事情,也想明白了些事情。

    自己在那古怪之地,被眼前这妖人不知施展了什么神通,脑中浑浑噩噩,但在自己快要发癫发狂之时,天地翻转,下一刻便转醒过来,且在心下获得一道灵犀,只要心中默念道诀,口中喊那“清风”,便能从那处地方唤出这白袍人为自己所用。

    这道灵犀来的奇怪,但不知为何周余心中却很笃定,笃定此事不会有误。

    白袍道人阻拦了齐重山出手却不阻拦那女子出手,不为别的,定是他被自己唤来却极为不甘心,所以才会如此作为罢了。

    白袍道人面有讥笑:“使唤我做这做那,你竟然不知我是谁?”

    “你,到底是谁!”周余眼神很坚毅,若今日不问出个结果誓不罢休。

    白袍道人周身略有银白光芒泛起,抬脚往上走去,步步无声,却如步步台阶,临空虚渡,“我有三清正法三篇,可传有缘。我有太上道果三枚,可渡苦厄,造金身,出轮回……”

    周余斜眼冷笑,露出胸口处,原本被青铜脚刺入之处,已经不见伤口。而那青铜脚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金色符文呈扇形。

    白袍道人见此,似乎滑了一跤,咿咿呀呀好半天,在空中又是打滚,又是抱头的,缓缓飘落,眼角余梢处挂着一抹淡笑,一边喊道:“仙师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如此虚假的作态,周余冷冷直视之,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周余狠下心,捡起脚边一根树枝,对准胸口处符文,道:“你若再作怪,休怪我刺破符文”。

    白袍道人听得此言,顿下身形,笑的前俯后仰,翻转不停,待到笑意散了去,道:“当你这条命哪里来的,若非这金符,你受了穿胸之伤还能活?符文若毁,你顷刻间与那十三座孤坟作伴”。

    那白袍人一个转身,又道:“你若毁了这金符,你死定了,这一点你自己心里应该知道。而在你之前我便已经存在,所以你死不死是一回事,我死不死是另一回事,不信便去试试。”

    这话小道士是有些信的,早前被车夫一脚踢中胸口,青铜脚破胸而入处,如今还隐隐作痛,若不是有神奇造化,哪里还能得活。

    那么自己能活的最大可能便是这个突然多出的金色符文,若是金符不在,应当会死。

    周余不听,直摇头,冷哼一声,“那便试试”,举枝便往胸口刺去。

    “停,停……”那白袍道人未料到周余真敢如此,脸色骤变,“你不要命了?”

    周余双手握住树枝,停在胸口处,枝尖略微割破一些表皮,隐隐有血迹渗出。

    长出一口气,你道他真的傻么?他若真傻,为何在自刺之前又摇头又冷哼,还要废话过后才动手,此举不过试探罢了。

    因白袍道人的到来、青铜脚的消失、金色符文的出现,三者同时发生,联系是必然的,但周余还搞不清是什么关系。

    这白袍怪人随手便将那齐重山禁锢,手段如此了得,非仙即妖。而这怪人性子极其反复无常,不像什么好人,今日若摸不清他的底细,找不出约束之法,终究是个祸患。

    还有一点,周余在观中岁月,除了看看青山,擦擦堂上神像,偶尔会去常乐老道的房间找找书看。

    老道士虽然平日里吃吃斋、喝喝茶,身边没几个铜钱,但是道教的一些个典籍都有收纳,有个别神神叨叨、奇奇怪怪的异志野史。周余闲得无聊,便会去看看解解闷。

    其中有一本书,《符篆真解》,上面鬼画符连篇,周余还专门花了不少时间去研究过。

    你当他是想去做那画符捉鬼降妖的天师?

    他就是想学会画几张符,好给香客,换点香火钱。练了有月余,前面的几页符篆形似不难,难就难在神似,总感觉缺了那么点意思,说像又不像,后归纳为自己没这个天赋。

    不过虽没有画成过,但是眼力劲倒练就了些,看到胸口金色符文时,着实吓了一跳。

    这符文样式确实没在书上见过,但在细节处却颇有相似。甚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里面,不过要比着书上的纹路,复杂的多的多。

    所以当是这莫名出现的符篆救了自己,也牵连出了眼前之人。周余觉得可以一试,这一试,便让他试出了些味道。

    其一,这白袍人手段通神,确实厉害,但在周余自刺之时,没有去阻止,说明这白袍道人应该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动手,也不能对自己出手。

    想来也是,不管灵犀因何而来,但身份关系明确的很,他是被自己所念道诀唤来的。

    既然是被自己叫来的帮手,哪有打自己的道理,得是如何愚蠢之人才会弄出一个唤了人又能倒戈相向的法诀?

    其二,那白袍人嘴上说着他的生死不与胸前的金色符文有关,但周余自刺之时依旧变了态度。

    所以他并不希望周余破去金符,先不说生死如何,起码他在乎。

    既然如此,那便还有的谈,而且必须听从周余的。

    再问白袍人为何人,见周余未再下手,那白袍人总算心下稍安,理了理思绪才娓娓道来。

    白袍道人姓“白”,名道湛,是个修道的道士,在一次与人争执中,被人打成重伤。后来借用青铜脚作为残魂之舍,居住至今。

    而这青铜脚也是个颇为神奇的东西,内有乾坤,能保得魂魄不灭,却也因此被困于内,无法出来。

    如今青铜脚化作金色符文扣印于周余胸口,也就等于周余胸口处有那乾坤,而这白道湛便是居于周余身上那处乾坤之中。

    这白姓的道人说的情真意切,泪涕纵流,可越是如此,反倒有些让人不敢全然相信。但至少明白了眼前这白袍人非人,是个残缺魂魄。

    周余其实有些膈应,毕竟有个男人魂魄居住在自己胸口,这算怎么一回事。但似乎也没什么办法

    至于这道人在哪里修得道,与何人发生的争执,他没说,周余也不想问。

    当周余让这白姓道人自行离开时,他又挤眉弄眼道,称自己离不开符文十丈远。

    好个死皮赖脸又赶不走的顽货,周余只好与其约法三章。

    不得随意在人前现身,凡事都得周余说了算,还有啥以后再补。

    “好的,好的”白道湛答应的爽快。

    不过周余心里清楚,两人之间不过是你糊弄我,我糊弄鬼。

    “穿个白袍就姓白,谁信?”

    两人约定完后,那白道湛又烦人的很,问了数遍周余,为何将坟上写好的牌子丢了。

    周余实在拗不过,才答道:“万一那草寇的同伙来了,看着牌子,是不是得把另外两人的坟给扒了。同样的,会不会有人把那几个草寇的坟头扒了,才肯罢休?人都死了,求个入土为安,又何必分那么清楚。”

    小道士做事,多是凭直觉,真要说道理,多半也是词不达意。

    但白道湛听的明白,这小道士存了一份善心、一份敬畏。

    立坟埋土,是免得这一十三人曝尸荒野,沦为豺狼口中肉、腹中食。

    有句俗话叫“死无全尸”,多是恨之入骨之人对仇人的咒骂、诅咒。从中不难看出,世人对死后遗体的完整是非常关切的。更有宫中的阉人,千金换购完整身,为求来生做完人。

    其次,人死为大,生前过往随风去,苦乐仇怨一笔消。草寇手上多数有人命在身,那齐重山一出手便取了十数人的性命,凶狠异常。

    即使是那位车夫,虽是失手,却差点将周余打死。但周余依旧未动他尸体分毫,将他等好好安葬。这便是一种敬畏,对死者的敬畏。

    另则,既然这一十三人都已亡故,也就不必非要分出个你我他来。待到来年,皆是草下肥料世上尘,那又何须竖牌立碑,若是有人因恨掘坟挖尸,不是平添罪过又是什么?

    白道湛觉得小道士做事很是多余,撇嘴一笑,甚是不屑。不屑归不屑,却也有些意思,便不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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