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迤逦行---苍山黄河浪奔4

    在高虎威鄣刀插入独孤石坚胸膛的同时,独孤清澜一行刚刚踏进云寂寺的客堂。几十年古刹一日之内历经浩劫,大雄宝殿、罗汉堂和东西寮房已被烧成断壁残垣,僧侣死伤十余人,武卫和侍从亦只剩下五人,所幸紫照禅师被众僧护佑围在当间仅是燎尽了髯眉、烤炙了右臂,性命无碍。金琼公主脱逃后一路快马加鞭回到寺中,吩咐一个侍从骑她的马赶回乾州搬取救兵,另外人等紧闭寺门严阵以待!在提心吊胆的等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盼到了楚天阔护卫着独孤清澜、张子明和平坚回来。

    众人手忙脚乱给重伤的三人包扎伤口,紫照禅师更是命人从坍塌的药堂灰烬中搬出几个黑陶药罐来,亲自取出三颗药丸,用米酒温热化服,半盏茶的功夫,三人竟然都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旁观众人看到寺庙中有如此神效的丹药,莫不叹服。张子明和平坚虽然醒来,一个断臂一个残腿,伤口虽被裹扎但鲜血仍不断渗出,疼得二人是不住呻吟,眼瞅就要活活疼死。紫照方丈见状连忙命小沙弥到自己烧毁的禅房地上东北角撬起一块青石板,从里面掏出一个青石闸捧来,他打开石闸,只见里面铺有棉布,放着赤白黄绿红五支瓷瓶,他用枯焦的手指捏起一支绿色瓷瓶,抖擞着将瓶中的白色粉末倒在两人断肢创面之上,众人目光注视中两人创口竟然神奇止血,且疼痛大减。子明挣扎站起,用剩下的右手立掌执礼对着方丈深鞠一躬,口念佛号道:“阿弥陀佛!弟子多谢方丈大师救命之恩!”平坚则是“噗通”一声从榻上滚落地下,匍匐于紫照方丈脚下涕泗横流,口中呜咽道:“弟子造孽深重,百死难赎!方丈救我!方丈渡我!”紫照连忙招呼沙弥将平坚扶起抬至榻上,方丈双手合十口宣佛号:“南无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旁观众人眼望这一幕皆唏嘘不已,独孤清澜更是清泪长坠,情难自禁。他在回来的路上从楚天阔的嘴里已经得知平坚舍身救护张子明和自己,硬生生被张猛刚砍断右腿的经过。此刻,杀兄仇人就在眼前,可恰恰又是他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人生善恶只在一念之间!痛苦纠结萦绕胸腹之间,他只觉烦恶难耐,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往后栽倒。楚天阔何等身手,一把将他抱住,只见他胸部创口迸裂,鲜血渗出染红衣襟。金琼公主见状急得是连连叫唤“救人!救人!”

    紫照方丈连忙从青石闸中取出红色的瓷瓶来,命人从厨房端来半碗芝麻香油,将瓷瓶中粉末倒入香油中搅拌成浆糊状,捈抹在伤口之上,止血化瘀。说来也怪,独孤清澜在昏迷中但觉胸口里外疼痛顿消舒适至极,一股清凉通透之意直达头顶百会,他缓缓睁开眼睛,起身来至平坚面前。平坚满面羞惭关切之情,嗓音沙哑说道:“四郎,我犯下大错,害死大郎!如今悔不当初,你杀了我吧,让我一了百了!”独孤清澜回道:“好!我替大哥报仇!替阿耶雪恨!”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伸出右手拢指成刀向平坚喉头割去,口中道:“阿耶、大郎,清澜今日给你们报仇了!四郎刚刚蒙方丈救助,醍醐灌顶已然了悟!冤冤相报何时了,善恶尽在一念间!得饶人处且饶人,相视一笑泯恩仇!”

    紫照禅师含笑点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平坚在榻上挣扎侧卧,面对方丈哀求道:“弟子尘缘已了,罪孽难消。求方丈剃度入门,借佛祖无限法力,渡弟子三千业障!”紫照微笑点头,“好!好!好!寺焚可重建,人心难修炼。皆是臭皮囊,正果在心间。老衲收你为徒,赐你法号了悟!”他一语既了转身面对金琼公主双手合十道:“公主在上,不知朝廷应允否?”金琼笑道:“老方丈有大智慧,我回到天阙自会秉报皇兄,西平郡王四子独孤清澜手刃逆贼,叛臣平坚已死,从今世上只有和尚了悟!”

    当日天色已晚,众人因陋就简,整顿出几间未被烧毁的客堂请公主安歇,让伤者静卧疗伤,余人皆蜷缩在断壁残墙下休息。子夜时分,独孤清澜从梦中惊醒,回想这一个多月发生的种种宛若隔世,辗转难眠思绪万千,他翻身坐起,胸口虽涂有灵药但仍隐隐做痛,披上常服外衫轻轻来到院中,此刻乃是十月十一,一钩新月挂在夜空,天凉如水树影婆娑,他踱着碎步来到寺庙门口,只见门前石阶上铺了一个蒲团,一个身影盘膝而坐。

    清澜望着这岿然如山的背影,一股钦敬之情由然而生,好多的疑问塞在心间,又怕打破他入定。这时,那人轻轻说道:“独孤公子你怎么睡不着了?是伤口疼痛难忍吗?”清澜欣喜道:“楚大哥你怎么也没睡啊?我没事的。”楚归鸿缓缓站起身来,回头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清澜孩子心性,走上前去拉着他手问道:“楚大哥,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大的本事啊?”归鸿笑道:“从小跟着师傅练功夫呗!”“你家住哪里啊?怎么跑到这荒山古寺来了?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们行踪的啊?”清澜连珠炮般的问个不休,归鸿并不躁急,平静答道:“我家在江南,师傅自幼带着我闯荡江湖,风餐露宿。几天前云游到此借宿古寺,昨日游玩归来却见云寂寺火光冲天,连忙灭火救人。方丈大师嘱托我去救你们,于是循迹追赶,万幸一切顺利救了你们回来,只是不知你三哥如今怎样了?”清澜闻听,心口抽了一下,目光迷惘起来。归鸿不忍他难受,轻声道:“明日朝廷官兵来了,派人四下搜寻,必能找到,你不要担心。”两人又聊了一会,清澜进屋安歇,归鸿仍在寺门守卫。

    破晓时分,众人被人喧马嘶惊醒,云寂寺外大队天阙武卫列阵,右卫大将军朱涤非亲自率队前来护驾迎奉公主,金琼公主简单梳洗了一下,命朱涤非入寺觐见。太子李栩在乾州帅府闻听金琼公主受困云寂寺,不禁是大惊失色,他素知父皇对这位姑母甚是娇溺宠爱,这次她也不知是如何说动了父皇,乔装悄悄来到两军交战前线,如今被困古寺万幸没有受伤,连忙命右卫大将军点十员战将率三千羽林卫精骑快马加鞭赶赴云寂寺护驾。

    金琼公主接受朱涤非拜见后急命他派人搜寻独孤石坚下落,待询问阳峪战况及杨烁、张一功诸人结局后陷入久久沉思。她屏退众人,仅命独孤清澜和张子明入客堂觐见,侍从奉上茶点,两个年轻人无心品鉴,静侯公主开言。良久,金琼对张子明温言道:“伤口还痛否?我一定秉报朝廷为你父子彰功嘉勋。”子明颤声道:“公主殿下,敢问我父亲生死如何?”金琼低眉敛声回答:“你父昨日申时三刻在阳峪北口为国捐躯!”话音未落,就见张子明“咕咚”一声栽到在地,昏死过去。

    当日黄昏时分,探骑斥候陆续返回,搜遍了方圆几十里的山林,均未见独孤石坚等人的踪影。独孤清澜不禁是大失所望惴惴不安,更令他怅然若失的是楚天阔看到羽林卫前来,悄悄牵上他的乌骓马不辞而别。金琼公主在寺中又盘桓了一夜,次日率队返回乾州,独孤清澜与张子明重伤未愈,公主命人用软轿抬着他们下山,起初二人认为有违礼制坚决不肯,但耐不过公主殷殷关切之情只得依了。平坚则辞别众人,皈依三宝,留在云寂寺中潜心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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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高虎威利刃插入独孤石坚身体的瞬间,耳中听到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紧接着“噗嗤”一声,一支狼牙羽箭射入他的背心。他疼得是一个哆嗦,手中鄣刀只刺入了两寸,随即“噗嗤!噗嗤!”又是两箭射在背脊之上,他神经抽搐手臂颤抖,鄣刀又勉强刺入一寸再也无力深入,手指松开软软瘫倒。

    独孤石坚右胸中刀,深及肺叶,生死一线之际高虎威中箭倒下,他趁机拼尽全力双手紧握横刀一刀斩下,正砍在高虎威的脖颈之上,血光迸溅,人头翻滚,独孤石坚再无一丝力气,仰面朝天栽倒在地。可叹河朔枭雄高虎威,费尽心机精密布局,野心勃勃功亏一篑,最终落了个身首异处,曝尸荒野!

    独孤石坚肺部中刀,血液渗入,顿时感觉胸闷气短呼吸困难,此刻仰望天空,意识渐渐模糊,眼前浮现出故乡草原牧场雪山戈壁的景象,父兄娘亲向他走来,口中念诵着那古老的民谣:天赐甘露,地生万物,相生相息,民丰疆固……恍惚中一张狞笑着的刀疤脸出现在眼帘之中,他随即昏死过去。

    独孤石坚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胸口巨痛头脑昏沉,想要挣扎起来却是有气无力,感觉身处房屋之中躺在土坑之上,口渴难耐忍不住叫了起来:“有、有人吗?”过了片刻,“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一点微弱的火光走到他的面前,借着蚕头火光独孤石坚看见了一张微圆红润的脸庞,原来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她左手举着一盏油灯,幽幽火光散发出丝丝甜香,右手端着一个木碗,递到他嘴边轻声道:“喝吧,润润嗓子。”石坚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是浑身乏力,那姑娘将油灯放在坑头,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喂他喝水,石坚头热喉痛,张开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但觉一股清甜蜜浆直入心肺,他从小锦衣玉食赏惯美味,此刻这糖水却是生平喝过的最美佳饮,只觉伤口痛楚也减轻了许多。他望着那姑娘问道:“这、这是哪里?你、你是谁?”那姑娘并不回答,轻轻说:“你伤势挺重,好好休养。枕边我放了个木碗,有痰液便吐在里面,这个布帕用来擦嘴,有事了就叫我。”说完转身出去。石坚不便再问,躺在床上回想这几日的经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睡梦中发起烧来,只觉浑身火热头疼欲裂,一时又手脚冰凉寒颤不已,双眼沉重似昆仑压顶,使足力气也难以睁开。他时而清醒时而晕迷,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抚摸自己额头,敷上冷布;抽取瘀血剜割腐肉;清洗创口包扎胸背;撬开牙关灌下面汤。耳中又似乎听到张猛刚在大声吼叫喝斥,屋外鸡飞狗跳人声喧哗,自己被人抬下土坑放在骡车上,没多久骡车开始吱呀呀前行,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被涂抹了什么药泥,更不知要去向何方!迷惘混沌中始终有一丝甜香萦绕在独孤石坚心底,成为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信念,秋风萧索人世间,也无风雨也无寒!

    不知过了多久,独孤石坚高烧渐退头脑清醒,他慢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关切的面容,大大的眼眸,单单的眼皮,长长的睫毛,鹅蛋脸上布满了雀斑,一看他醒来惊喜的问道:“你渴不渴呀?”石坚轻轻的点了下头,那姑娘马上转身而去,片刻间端了个榆木碗过来,搀扶着喂他喝水,一口啜下,那股清甜滋味马上沁润心脾,那姑娘看他喝的香甜,脸上露出笑靥。

    突然间,一张粗糙的刀疤脸横现眼前,张猛刚笑道:“财神爷,你活过来了!”石坚呲牙问道:“是、是你救了我?”“嘿嘿,除了老子还有谁!我那一箭正中他背心,否则你还不被他一刀捅死!”“咱们这、这是去往哪里?”“当然是北上河朔了,目的地可是在你心中啦!”独孤石坚闭上双眼,心中盘算,“看来这杀人魔头是把寻宝觅金这事搁在自己身上了,且行且看吧。”

    半日之间,独孤石坚已是搞清了一行六人的身份。最前面带路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农夫,名叫方来运,身旁是他的老婆陈氏,照顾自己的是他们年方十四的女儿方巧儿,驾驭着骡车的是巧儿十六岁的哥哥方黑娃,张猛刚骑着战马在最后压阵。原来三日前,危急时刻张猛刚赶到,搭弓射箭救了独孤石坚性命,但那时天色已晚,石坚胸部中刀危在旦夕,他抱着石坚纵马狂奔瞎跑乱撞居然在山凹里寻觅到了一处农居,正是方来运一家四口。他们本是当地普通山民,开了几亩荒地,寒耕暑耘春播秋收,初夏养蜂采酿槐蜜,中秋进城贩卖蜂浆采买盐铁,日子清贫倒也宁静,不料三日前的黄昏,这凶神恶煞的兵老爷闯来,满身血污不说还抱着一个重伤的少年,他们赶紧给腾出间炕房安置伤者。张猛刚行伍出身,救治伤兵甚是老练,他撕开独孤石坚的衣裳,清洗伤口,将马匹布囊中的金疮药给他厚厚敷上,方巧儿时不时给石坚擦拭额头,喂他喝些蜂蜜水解渴,所幸刀入胸肺之间插入不深未及要害,硬是从鬼门关前救了一条命回来。张猛刚怕官兵前来追捕搜寻,次日便持刀威逼他们全家套上板车拉着独孤石坚寻山路北上。

    几个人不走官道,只在山岭密林中穿行,虽走的缓慢但却未遇到关卡盘查。他们的药膏干粮甚是充足,独孤石坚眼瞅着一天好似一天,与方黑娃、方巧儿兄妹也熟稔起来,哥哥性格内向话语不多,妹妹则活泼开朗爱说爱笑。

    一日午后,巧儿给石坚换药,她将金疮药在木碗中研碎,倒入半碗蜂浆,用木勺轻轻搅匀,涂抹在石坚胸口伤处,石坚虽已习惯,但每次换药仍然是心神荡漾,心跳加速。巧儿一边用勺底轻轻给他按摩伤口周围肌肤,一边轻笑道:“公子,你真是命大,这一刀刺在了右胸,若是在左边,早就去见阎王爷了!”石坚躺在车上,“我、我从未和人搏杀过,那一日也、也不知道从、从何而来的勇气,内、内心深处只、只有一个念头,就、就是绝、绝对不能让这杀父仇人逃了!”“他刺中你的时候疼不疼啊?”“傻、傻丫头,怎么能、能不疼呢?不过说、说来也怪,正是那种痛彻心肺的疼、疼痛,让我瞬间激、激出一股力量!得已手、手刃仇人。”“那你要是也死了呢?难道你不怕死吗?”“我、我当然怕、怕死啊!我和幺弟清澜相、相约,无、无论多、多么艰辛困苦也、也一定要活、活下去!但是我阿耶自、自小教、教导我们兄弟,独孤家族有恩必偿!有仇必报!”巧儿看着他鼻头上渗出的汗滴和眼神中的坚毅,不禁对这少年心生敬佩。

    “哈哈哈哈!好一个有恩必偿,有仇必报!那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你可是要重重回报啊!”刀疤脸张猛刚从前面兜转马头扭身说道。他在河东军中行伍多年,年轻时就是斥候游骑,眼光精锐听力奇佳,在前面远远的顺风听见二人对话,忍不住插话道。

    独孤石坚并不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张将军你、你是准备带我、我们去往何方啊?”“去什么地方要问你啊?”“我、我真的是不、不知道藏金的地方啊?”张猛刚闻言也不生气,笑嘻嘻恶狠狠地回道:“你不知道没有关系,找不到金子也没有关系。我就把你从小脚趾头割起,一天砍一节,砍上百十天,每次砍下的东西当着你的面让狗吃掉,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早死一天!”“啊!老天爷,不要啊!”方巧儿闻言吓得是脸色刹白,惊惶喊到。“至于你们一家四口,男的一刀捅死,女人先奸后杀,老子单人独骑浪迹天涯!哈哈哈!”听到这狠毒凶残的话语,两个年轻人都是吓得打了个寒颤,看都不敢看他的眼神。张猛刚一看恐吓住了二人,得意洋洋的拍马向前,大声对方来运父子喊到:“你们都给老子乖乖的拉车牵马,有一点伺候不好,我就一刀劈了你们,尸体丢到山沟里喂野狗。”方来运一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山民,何曾见过这样凶神恶煞的**,都吓得是战战兢兢言听话从,一路上小心伺候他吃喝。

    又走了十来天,他们终于是走出了泾川河谷来到了六盘山脉,这一日路过一个三十户人家的村镇,张猛刚随身带了不少那日从金琼公主侍卫身上搜刮来的金银细软,他拿钱出来置办了新鲜的果蔬干粮,割了四只羊腿,又专门打了十斤土酒倒入皮囊中,勒令五人继续前行。方来运父子虽是终于见到人家,但都是普通村民,亦不敢呼救,怕害人伤己,只能是默默遵命收拾前行。张猛刚心中有鬼,自知是通缉要犯,怕暴露了身份,所以尽量远避人群,只在荒郊野外露宿。

    当日晚间,他们寻了一个避风的土堆,点起篝火炙烤羊腿,方黑娃别看话语不多,炙肉手艺极佳,磨碎的花椒粒混杂池盐粒均匀洒在羊腿之上,油脂渗出,调味透入,滋滋冒着透亮的油泡,一口咬下简直是人间美味!张猛刚三口并作两口,横撕竖扯狂嚼猛咽,直到吃完了整整一只羊腿才喘着粗气打着饱嗝,竖着大拇指对黑娃连声赞好!

    独孤石坚五人合吃另一只羊腿,也都觉奇香无比,大快朵颐。石坚看巧儿吃的香甜,打趣道:“巧儿,你哥哥这么好、好手艺,你从小可是有、有口福咯!”巧儿吐了吐舌头笑道:“我长这么大可是第一次吃羊肉啊,真是美味!”石坚不禁愣怔道:“你们从来没、没吃过羊肉?这怎么可、可能啊!黑娃怎会有、有如此手艺呢?”方来运看他不信,憨厚回道:“公子爷,我们农家一年到头脸对黄土背朝天,黄土地里刨食吃,何曾有钱吃肉啊?黑娃是农忙时节到山下庄园中帮工,管家看他勤快便命他入后厨干活,是已学了些烧煮食物的手艺。”“啊!天阙村、村落的生活竟然这、这么困苦吗?”“公子,你不知道,哥哥可好了,每次从陈氏庄园回来的时候都偷偷给我带些汤饼肉干,就是咸盐都够我们全家乐活好几天哩!”独孤石坚闻言不禁是垂下头来,他从小锦衣玉食,只道吃肉着丝乃是家家户户习以为常的生活,怎能想到这偏僻村落里的姑娘长到十多岁居然会没有吃过羊肉,竟然会因为吃到盐味而兴奋数日!天可怜见,煌煌天阙,朝堂酒肉臭,乡村粟米稀。十四采桑女,不识肉滋味。五陵少年郎,鲜衣怒马狂。同一方天地,命运迥相异!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却见张猛刚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土酒,噶噶怪笑道:“独孤三郎,你可知云朔侯为何要兴兵造反吗?”“还不是为、为了争权夺利?”石坚恨恨地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好像是老子说过的话吧!你这郡王公子从小吃香喝辣,巧儿这山村丫头长这么大却连羊肉都没有吃过!嘎嘎嘎!当今皇上好大喜功,在边疆对吐蕃、吐谷浑、契丹、突厥等异族蓄意挑衅连年用兵,我们当兵的刀口舔血过一天是一天。云朔侯振臂一呼,咱们爷们儿都想明白了,与其草狗野狼一样死在大漠还不如随他杀往天阙,搏个富贵荣华出来!”说完咕咚咕咚又是大口猛灌。独孤石坚以前从未想过这些,只觉得他们兴兵造反扰乱乾坤,攻城掠地杀戮无辜,阴谋诡计害死父王,乃是十恶不赦的逆贼。可听了他此番话语,内心隐隐觉得又有几分道理,想要辩驳却又一时语塞,不禁心头迷惘闭口不语。

    忽然旁边一直沉默寡言的方来运缓缓说道:“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耕好地多收粮,按时缴纳赋税,朝廷才有钱供养边军,异族才不会打进关来烧杀抢掠,我们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无论如何都不能造反!我们家里乱了,外人就会有机可乘,我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至于说吃不吃肉没甚打紧的,安稳活着比什么都好。”

    这一席话声音平和不紧不慢,却宛若惊雷一般在独孤石坚心头炸响!大道至简!大音希声!他用充满崇敬的眼光注视着这个朴素木讷的农民,正是他在刚刚让自己彻底顿悟:人生只此一次!世间就在己心,莫管他人论调,只须坚定前行!用此一生,保家卫国,焚烧此躯,造福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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