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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笑---且问情深几许5

    卯正三刻,九道拐峡谷战场废墟之上,余烬未息残烟飘荡。吐蕃卫戍千户杰布贡卡须眉焦黄遍体鳞伤,手拄巨斧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视着围逼上来的百十人。一夜恶战众将士死的死逃的逃,此刻他的身边仅剩下七人。

    穆老大一刀砍下一个倒地未死的吐蕃武士头颅,一脚踹向卢四哥,喝道:“老四,数好了!第六十一个!”他身边这群弟兄们,各个浑身血污,挥舞刀枪砍杀伤兵俘虏,割下的脑袋堆成了小山。

    张三哥将陌刀横扛在肩膀上,笑呵呵的上下打量着残余的吐蕃将士。他向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斜睨着眼怪叫道:“你们这几个番鼠,焚我城邦掠我财帛,今日此地乃是尔等葬身之地!”“巨灵彪”杰布贡卡嘿嘿冷笑用蹩脚的甘凉土话回应道:“你们这群不人不鬼的猪狗,用诡计半夜偷袭我营寨,放野兽嘶咬我武士,诱骗我们到此趁机放火扔石头!啊呸!有本事咱们一对一真枪真刀比试!”

    闻听此话,一群猛汉怒吼狂叫起来,纷纷抽刀拔枪就要上去将他们乱刃分尸。此刻那纹面蓝脸穆老大手中大刀向天一举,全场立即肃静。猎猎风声中,他开口说道:“鼠辈,在天阙的土地上干着恃强凌弱杀人放火的勾当,还胆敢质问我们!来来来!老子与你单挑独斗,看看到底谁强谁弱?”

    众兄弟素知他脾性,虽尽占上风亦不愿被番人小觑,遂怀抱各种兵刃围在一旁看他二人厮杀。杰布贡卡心知此时已到了最后关头,大吼一声手中巨斧搂头砍下。穆老大双脚叉立稳如泰山,面沉似水双眼如炬,待斧头距天灵盖半尺之际,忽然间身体腾挪右闪,斧头贴着鼻尖劈落,等到斧头落至胸口,他两膀较劲,掌中陌刀杆竖起向外一绷斧柄,斧头受力荡开。穆老大手中陌刀趁势斜劈对方头颈,巨灵彪实战经验丰富,单手拎斧身体旋转闪避,脚下一个扫堂腿攻他下盘。穆老大直接右腿弹出,正踢在他胫骨上,巨灵彪身体踉跄就地翻滚。穆老大得势不让,大刀劈下,巨灵彪连滚带爬仓皇闪躲,滚至五步开外,爬起时已是两手空空。

    这才三个照面,吐蕃猛将杰布贡卡就被击飞了兵器,他的七个同伴无不是面如死灰,但这巨灵彪亦是血性彪悍之人,他毫无惧色双拳紧握瞪视着对方。那穆老大豪气干云,竟将七尺陌刀向雪地中一杵,口中喝道:“番狗,今日让你输个心服口服!看看是你的狗爪利还是我的拳头硬!”

    巨灵彪一看此人如此托大,竟弃了兵器来与自己肉搏,一声低吼冲了上去。双拳如两柄小锤直击对方太阳穴,穆老大不慌不忙,屈膝下蹲双拳直捶对方胸口膻中穴,杰布贡卡两臂下沉砸向对方双臂,穆老大劲贯两膀硬生生接住他这两捶,同时招式未老,双拳下移五寸重重砸在对方肚腹巨阙穴和神阙穴上。杰布贡卡顿觉五脏移位六腑爆裂,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须发戟张双手五指张开,恶虎扑食冲向对方,欲作殊死一搏。穆老大两拳紧握迎向敌人,拳爪相碰之际,巨灵彪松枝一样粗细的十根手指被击折了三根,左手腕脱臼,右手不住颤栗,他此刻胸腹巨痛骨折肋裂,喉咙腥甜双手俱废,至此才真正领教了对方的厉害。

    穆老大根本不容他喘息,右腿贯力一记“崩山脚”狠狠踢在他胸口,将杰布贡卡踹飞一丈开外,人在空中鲜血狂喷,落地之时已是奄奄一息。穆老大看着趴在雪地上的吐蕃千户将军,眼中掠过一丝寒意,怒喝道:“给我全部砍杀,一个俘虏不留!脑袋堆在路边,让吐蕃人看看,还敢不敢再来侵犯我天阙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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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九道拐屠尽吐蕃兵将之后,穆老大与手下重新杀回羊角沟平台营地,此时此地只剩未烬燃的营垒和圈在栏中的牛羊,吐蕃残兵已是奔逃的一个不剩。一百多人刚刚在杰布贡卡的大帐前聚拢,就见那白面麻脸青年和黑肤小伙引领着删丹城的百姓和残存官吏蹒跚而来,穆老大带着众兄弟迎上前去,抬腿站在一块巨石之上,气运丹田高声喊话:“删丹县的百姓们,吐蕃人已被我们赶尽杀绝!你们安全啦!”人群瞬间爆发出激动的哭喊声,有的妇孺老人满面涕泪双手向天祷告上苍!待人群稍静,他续道:“此处不可久留!我已命人宰杀牛羊大锅炖熟,你们吃饱喝足就赶紧返乡!路上的干粮我会给你们备足,但这牛羊财物咱可就留下了!”渺然和萧洛听见这话不禁是互相对视。紧接着又听他说话,“如果有不想回去的青壮汉子只管留下,跟着老子吃香喝辣!”人群闻言又是一阵骚动。

    穆老大喊完话,跳下巨石,大手一挥喝道:“走!兄弟们喝酒去!”那张三哥对渺然二人甚是敬重,一左一右牵了他们双手径直往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中走去。入得帐中,火盆已是生起,甚是暖和,穆老大居中站定叉手抱拳道:“敢问二位法号大名,穆玄风有礼了!”

    渺然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贫僧杭州虎跑寺渺然。”萧洛叉手朗声道:“在下姑苏萧洛。”“噢!”闻听他们报上名号,旁边几人似有惊讶之色,上下仔细打量二人。穆玄风哈哈大笑,大手一挥道:“兄弟们,你们也都自报家门,好与两位贵客熟络!”

    他身边几个大汉轰然响应,依次叉手报上名号,“在下庾信之!”“在下谢逸之!”“在下张猛刚!”“在下顾顺之!”刚刚进来的两个青年也叉手抱拳道:“在下独孤石坚!”“我叫方长生!”

    萧洛和渺然闻听他们介绍俱是心动惊诧,萧洛暗思这庚、谢、顾三姓乃是江南名门望族,这三人不知与其有无瓜葛关系。渺然则是长耳颤动,疾步上前拉住白脸青年的双手说道:“你便是独孤石坚!我半年前方与汝四弟独孤清澜并肩历险,每谈及汝家世磨难,清澜最是惦念于汝,不想竟在此相会!”

    独孤石坚闻听四郎的名字不禁是惊喜交加,结结巴巴回道:“清、清澜,他、他现在哪里?”渺然合十微笑道:“他现在天阙城东金琼观,一切安好。”独孤三郎面露笑容,双手合十躬身拜谢,一年多光景,这昔日的王府公子已是满面风霜脸似刀削,只有那些白麻点儿依稀可辨。他身边的方黑娃更是长高强健不少,膀阔腰圆眼神坚毅。

    穆玄风显然是这帮人的带头大哥,他双掌拍击,几个兄弟闻令端上酒水肉食。众人抄起酒碗咕嘟嘟畅饮,手撕口嚼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功夫将两只烤全羊一架煮牛肋吃的是干干净净。穆玄风大手一抹嘴边羊油脂,手捧酒碗来至渺然身边,哈哈大笑道:“咱们兄弟设伏拾掇这帮吐蕃杂碎,多谢大师和萧兄弟相助,请容穆某敬大师一碗!干了!”渺然吃了几片胡麻饼精神渐复,双手捧碗与他一碰而尽。他转身又对萧洛笑道:“萧兄弟,没想到你这江南世家公子身手如此了得,钦佩之至!”萧洛微笑答道:“穆兄舍生忘死,带领众位好汉解救删丹百姓,萧洛才是真心敬佩!”二人惺惺相惜,连干三碗。

    众人酣然畅饮之际,顾顺之进帐来回秉,“大哥!适才我们遵照你的命令晓谕百姓,有三十六个青壮汉子甘心入伙,咱又细细盘问了身世经历,剔掉了五个,留下这些人中当不会有朝廷奸细!”

    穆玄风一口吞掉匕首尖的羊肉,顺手将匕首扎入木盘,嘿嘿怪笑道:“回到坞堡慢慢查验,有胆敢混进来的官府细作,一刀一刀割碎了炙吃!”

    渺然一看他们言谈作派,遂与萧洛眼神交流不愿深陷其中。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穆堡主,我们二人欲赴沙州敦煌观瞻佛窟,路过甘州删丹不意被虏掠至此,幸蒙众位英雄冒死相救,不胜感激!此间既已无事,吾二人欲护送百姓一起回返删丹,奔赴敦煌!”

    穆玄风闻言却是将蓝脸一沉,皱眉道:“刚刚相见即要离开,这也忒不把我等当朋友啦!吾意咱们多盘桓几日,好好亲近亲近!”萧洛叉手施礼道:“穆堡主,你等盛情我们心领,实是敦煌之行已然耽搁,再者这些百姓俱是老弱病残身负创伤亦需照顾,因有官家人在,你们随行护卫不便,我二人最是相宜。”穆玄风仰脖哈哈大笑,“老子救了他们性命,已是替天施恩,剩下的死活却与我等无干!”

    眼瞅着三人话不投机场面渐僵。黑脸张猛刚发话了,他满满倒了两碗酒,一碗递给穆玄风,一碗双手捧了敬道:“大哥!渺然禅师乃是赫赫有名的高僧大德,萧公子亦是江南世家子弟,他们不远万里跋山涉水赴敦煌拜佛,其虔诚之心感天动地!自队伍进入祁连大斗拔谷,咱兄弟们一路跟着,眼见他二人为救百姓费尽心机,亦吃了吐蕃杂碎不少苦头,昨夜若无他们挺身而出,胜负亦未可知。眼前牛羊成群军辎如山,坞堡可以安稳过个肥年,他二人实实是功不可没!”

    这番话语句句在理,在场群豪听了均不觉点头。见穆玄风面色稍缓,张猛刚续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将战利品运回坞堡,道路隐密外人不可轻信,须大哥亲自带队押送,至于禅师与萧公子,既然要赶赴沙州,咱们何必强人所难。”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张猛刚烈酒喝了不少,黑脸上刀疤泛着红光,他口喷酒气笑道:“大哥,这些个老百姓不打紧,咱担心的是剩下的官吏和守捉军,如果甘凉二州派援兵前来,这些个狗东西充当向导转身来追,咱们后患无穷,不如都砍了!”

    穆玄风听了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还是三弟思虑周密,老四带人去把他们砍了!”渺然、萧洛挺身而出拦住顾顺之,齐声道:“不可!”穆玄风怪眼一翻道:“你们想找死!”渺然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既已从吐蕃人手中救下他们性命,为何还要再乱杀无辜?”萧洛亦朗声道:“穆堡主,你们在天阙的土地上生存,既有助于朝廷,何必再斩尽杀绝结成死仇?今日且放他们一条生路,来日亦有转圜余地!”

    这时,独孤石坚走上前来,嗑嗑巴巴说道:“大哥,小弟抖、抖胆建言,冤、冤家宜解,不、不宜结!真、真要杀光这、这些官军,陇右道必、必不会善罢甘休,咱们人少,何、何必再树强、强敌呢?”

    穆玄风虽然强悍但并不愚蠢,左右一看,庾、谢、顾三人均是赞同独孤石坚神色,沉吟之间对张猛刚说话,“兄弟,你意如何?”

    张猛刚仰脖又是一碗酒灌下,指着独孤石坚啐道:“每次都是你婆婆妈妈,妇人心肠。要不是看你今夜连环计大获全胜,三哥我一脚踹飞你!”这时黑娃在旁边瓮声道:“你若踢伤他,我就和你拼命!”张猛刚挥手就是一拳抡了过去,口中骂道:“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敢顶撞你三哥了,看我不一巴掌拍死你!”黑娃沉着脸,身形闪动避开他这一拳。

    渺然看了一眼萧洛,二人均不愿与这些占山为王的草莽山林之徒多作纠缠,于是上前一步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莫要为了我二人伤了众位英雄的和气,天色已至午间,我们就此别过,来日有缘再见!”话毕,二人起身便向外走。

    穆、庾、谢、顾等人一时不知所措,但亦并未阻拦。又是张猛刚一个虎跳挡住去路,大声吼道:“大师且慢!我有话讲!”萧洛夜间见他作战时豪气干云猛不可当,适才又出言化解,对他印象甚佳,但见他嗜血好杀桀骜不羁,又生反感,此刻纠缠不休咄咄逼人,不禁剑眉竖起气从心来,怒喝道:“你待怎样?”

    张猛刚斜睨着眼道:“我待怎样?我便是不放心这些人中有奸细!”萧洛怒道:“那你便是疑我二人喽?”张猛刚嘿嘿冷笑道:“你们与我等并肩杀贼,手上沾了血,我不怕你告官!但那些个狗东西老子可不信!”萧洛气愤填膺,昂首挺胸道:“今日我拼得性命不要,也要保得他们平安!”张猛刚脸上刀疤抽搐,双拳当胸一竖喝道:“我要杀人,你要保人!来来来,萧公子,江湖规矩,咱二人拳脚见功夫,你若赢了我,任你自由!”

    渺然多年行走江湖,经事见人反应极快,抓住他这话头,马上面向穆玄风道:“穆堡主,张寨主欲和萧洛一战定高下,我方若胜即可带删丹吏民回归本土,此言当真?”穆玄风身为坞堡群雄的带头大哥,冲锋陷阵一马当先,但运筹决策却非其所长,听闻渺然禅师发此一问,并未多想点头道:“张三弟既是要与萧兄弟比试拳脚,咱爷们正想开开眼界,谁赢听谁的!”渺然郑重点头,双手合十转身面向张猛刚道:“阿弥陀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张寨主莫要食言!”张猛刚仰头哈哈狂笑道:“咱可不是什么君子,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自然是算数的。”

    萧洛侠肝义胆,几天来受尽折磨遍体鳞伤,但此刻为救吏民性命已是义不容辞。他深吸口气,依《青囊经》化机卷法门运转周天,但觉神智清明气息充沛,双手左阳右阴提至胸前蓄势待发。张猛刚霹雳一声吼,拳似流星直奔萧洛面门而来,坞堡群豪素知他刚猛,均替这江南文弱书生捏了把汗。萧洛面似秋水,待拳至胸前半尺,左掌迎向他右拳,右掌切向他左手脉门,拳掌相交之际,张猛刚顿觉右手力道被向斜下方引去,左手腕被掌沿切中竟宛若刀割,左拳不知不觉被切向旁边。

    萧洛趁他轻敌,以四两拨千斤之法引得他门户洞开,右手一记“华岳仙掌”拍向他胸膛,张猛刚虽因大意被他荡开双臂,但见他一掌拍来,心想你这软绵绵一击能有多大力道,竟不闪不避,运气于胸挺直躯干硬接了他这一掌,“噗!”地一响,旁人不觉怎的,张猛刚但觉一股大力涌来,胸肋间脏器颤栗,说不出的烦躁难耐,喉咙发甜忍俊不住,“哇”地一声连酒带血喷射而出,溅了一地。

    见此情景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以他之勇武竟被萧洛一招击的吐血,简直是匪夷所思。张猛刚弯腰喘着粗气,五官移位面目狰狞,圆睁豹眼瞪视着萧洛,待气息均匀了再战。渺然飘身来至他的面前,合十道:“阿弥陀佛!张寨主,咱们原是点到为止!你既已负内伤,调养身体为主,咱们就此别过可好!”

    张猛刚涨红了脸,憋着气约莫两弹指的功夫,“哇!哇!哇!”一顿狂呕,将前晌吃的牛排羊肉连带三斤多土酒全吐了出来,整个大帐顿时臭不可闻!他蓦地站直,大吼一声蹦到帐外,双手将上衣撕裂一兜一甩,赤裸上身高叫道:“姑苏萧洛,来来来,与俺邺城张三大战三百合!”

    一夜昼的交道打下来,萧洛心知此人桀骜不驯,只有让其心服口服方能顺利脱离虎口。他随众人一起来到帐外,天上纷纷扬扬又下起了大雪,远眺雪山巍巍冰峰皑皑,近观绝岭林壑怪石溪川,萧枕石一时感慨万千,长吟道:“祁连风雪壮,百姓衣裳单。一步三望乡,赤脚踏冰川。熊吟狼嚎起,峡谷烈焰燃。破虏执长干,犹叹霜刃寒。”一诗吟罢,面如秋水,眼望长天,静观其变。

    坞堡群豪环伺周围,见他清癯玉立云根秀骨,翩翩惊鸿潇洒风姿,五言诗句信手拈来,无不暗自佩服。独孤石坚出身高贵,惺惺相惜最爱这种世家公子的铮铮傲骨,于是走至张猛刚的面前,伸出双手握住他铁拳诚恳求道:“三哥,你常、常、常教我做人要有侠肝义、义胆,行走江湖要光、光明磊落!今日事已圆、圆满,你一向、向英雄豪、豪迈,就此歇、歇手吧!你和穆、穆大哥若、若还是不放心,那我、我和长生护、护送他们一程,可否?”这时,庾、谢、顾三人也都走上前来劝慰,片片白雪飘在张猛刚黝黑精壮的身体之上随即消融,这冰凉的感觉亦使他冷静下来,他环视一圈长叹一声,面对穆玄风叫道:“大哥,小弟比试输了,给坞堡丢人现眼了,你且下令吧!”

    穆玄风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解下自己的裘皮大氅披在张猛刚肩头,朗声道:“独孤兄弟说的对,今日圆满!确实圆满!三弟你莫要多想,就让石坚和长生护送渺然大师和萧公子一程,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他乡再聚!”

    闻听这当家的带头大哥终于应允,渺然、萧洛连同独孤石坚、方长生俱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偏偏又是那黑阎罗张猛刚开口说话了,他耷拉着脑袋,刀疤缩成细条,嘿嘿笑道:“适才吃了萧公子一掌,吐了些许腌臜之物,一下子倒轻松许多!这一掌咱也知道萧兄手下留情未使全力,否则肋骨至少断三根,为报答手下留情之义,咱张老三陪你俩一起送萧公子和禅师一程!”言罢抬头大声说道:“大哥,你自当应允吧!”

    一个时辰后,张猛刚、独孤石坚、方长生与渺然、萧洛各跨骏马,护送删丹吏民东归。独孤石坚催马来至渺然身旁,-恳求道:“禅师,你给我讲、讲、讲讲四郎吧!”渺然颇为喜欢这年轻人,对他的睿智真诚甚是欣赏,便从永寿云寂寺他们兄弟分离开始讲起,清澜随金琼长公主入京,天阙城七夕夜平阳公主大婚惊变、渭河畔楚天阔独战群英、四郎玉薇与自己般若寺遇险、相携萧洛在阳峪举行水陆法会、凉州拜谒佛骨舍利后受清音方丈指点赴敦煌、路经删丹被掳掠至此。

    渺然娓娓道来,几个人听得是津津有味,待到讲完天色已晚,众人于是找了个山坳避风处点火扎营。一夜无话,次日辰时拔寨赶路,萧洛甚是好奇,这西平郡王公子怎会沦落至此与山匪为伍,于是开口询问。张猛刚哈哈大笑道:“你让他这小磕巴给你讲述还不把人急死了,还是我来说吧。”

    前年寒月里,三人从沙陀头乘坐羊皮筏子西渡黄河,一路风餐露宿前往沙州。可巧一日来到甘州临泽县境内,三人在一荒废古刹内休憩,夜半三更突然冲进来一伙人,口中叫嚷抓拿偷羊贼,不由分说上来就要捆人,张猛刚自然是挥拳便打,石坚、长生亦舞棍自卫,一番拼斗下来打伤了七八人,对方见势不妙抱头鼠窜。张猛刚经验丰富,收拾东西赶紧走路,三人行至天明,发现身处一个丘陵峡谷之中,最最奇妙之处周遭山体竟是七彩丹霞,纹脉参差色彩错纵,壮美灿烂鬼斧神工!

    三人无不被这绚烂景象所震撼,目瞪口呆脚不能移。正在欣赏美景痴傻呆迷之际,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三人牢牢裹住,几十人顺着绳索从谷顶滑溜而下,将他们绳捆索绑双手背缚,独孤石坚还欲辩解,被一闷棍敲晕,及至醒来发现身处一间土窑之中,所幸张猛刚、方长生都在身边,三人被整整关了三天三夜,水米未进头晕目眩,待至第四天晌午进来几个精瘦汉子,将他们带至一间堂屋,居中一个矮黑胖子斥骂道:“你们三个怂货,从哪里来的?敢到爷爷的地盘上撒野!”张猛刚沉住气回道:“我们兄弟三人从陕州去沙州投亲,无意冒犯了诸位,还请高抬贵手!”“你这黑炭头刀疤脸,伙计们说就你下手最狠,来人啊!先与我打他二十棍!”旁边几人不由纷说,举起棍棒就是一顿乱打,可怜张猛刚双手被缚,饿了三天,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是护住头脑要害才没被打死。那黑胖子呲牙咧嘴阴笑着看手下施刑,临末了起身踹了张猛刚两脚,下令道:“给我把他们串起来和其他肉串一起押到人市上卖了!”

    几个恶奴一拥而上将三人上衣扒光,执牛耳尖刀从左边锁骨下刺穿,用一根扁绳穿过,拽拉着三人跌跌撞撞来到一个晾晒场上,这里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女,男人均被肩穿扁绳,女子裳裙仅可蔽体。那矮黑胖子站在一块磨盘上,呼喝道:“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从今天起就是我刘八爷的奴隶,一个个乖乖听话吃饱上路,否则当场格杀尸身喂狗!”

    训完话,他拍拍屁股转身离开。几个手下抬来一个笼屉,上面堆放着几十个荞麦面饼,这些人都是被饿惨了的,见到吃食蜂拥而上,不顾一切争拿抢夺,只往口中塞入咀嚼咽下。张猛刚和独孤石坚身体虚弱肩胛流血,幸亏黑娃机灵钻进人群抢到两个面饼,一个递给张猛刚,一个一分为二与独孤石坚分享。三人依偎在一个土堆旁,一口一口慢慢嚼咽着面饼,抢到吃食的人们三五一堆圪蹴在场地上仿佛野狗一般,为了生存饥不择食!

    几个没有抢到面饼的羸弱之人,颤巍巍捧着双手来到看守面前,嗫嚅着乞求道:“行行好,给我们点吃食吧!”那壮汉飞起一脚将他们踹翻在地,恶狠狠唾骂道:“没用的怂货,饿死活该!”

    半个时辰后,二十多个壮汉恶奴手舞皮鞭押送着独孤石坚他们三十多人上路了,一路上非打即骂鞭抽棒敲,饶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横野军匪张猛刚被拾掇的亦咬碎钢牙不敢吭声。一路行来受尽折磨,每天都有人倒下,那些恶奴司空见惯也不掩埋,眼也不眨将尸体蹬入沟壑之中,继续催促队伍前行。

    三天后,一行人马来到甘州府,那自称刘八爷的黑矮胖子命人将他们拉到城西一个坊集,用麻绳拴在木桩之上供人挑选买卖。这个集市规模颇大,人来人往喧哗热闹,有的贩卖鸡鸭骡马,有的沽售丝绸布帛,有的呦喝铁器农具,有的鬻肆胡姜椒麻,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这人市。

    这刘八爷看来是专做人口卖买的大商贩,占据了-块极为平阔的场地,除了独孤石坚等,又有三拨手下领了五六十人圈禁在一起供买家挑选。旁边还有三个衣着光鲜恶霸模样的人各自盘踞领地招揽生意。其中一个满脸络腮红胡的波斯商人,浑身上下珠光宝气,他的市场站了十个赤裸上身的昆仑奴和面缚轻纱的波斯女,引的人群争相翘首围观。

    独孤石坚等苦立日头之下,饥渴难耐候了半晌,未时三刻前呼后拥来了一拨买家,居中一位披绸束缎五短身材圆头圆脑,右腮长了一挫黑毛。刘八爷一见喜笑颜开连忙迎上,口中连呼:“贵客!贵客!贵客!陈大总管今日得暇,竟亲来集市,我这里预备了一批新货,俱是壮劳力手艺人,你带回庄园驱使,保证主人满意!”那人挨个从奴隶面前走过,不时用手中短棍撬开嘴巴看一眼牙齿,看中的点一下头,旁边刘八爷便命人将其解下押在一旁。及至来到独孤石坚面前,看了他的牙齿,眉头一挑,“咦!”了一声,问道:“你做何营生,怎会养的如此一口白牙?”

    独孤石坚王孙公子,自幼养尊处优,餐后必用杨柳嫩芽咀嚼涮口,定期用青盐揩齿,是以滋养了一口皓齿白牙。听到此人问话,独孤石坚昂起头来,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我乃是故西平郡王之子独孤石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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