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日集会便如此吧。”空阔的大厅内，坐在正对大门的圆桌之位上的男子开口。在座之人均颔首，待那名男子起身，众人才起身，齐齐向他拱手：“恭送宫主。”“诸君也早些休息。”他说罢，便先离开了，留下他们几人面面相觑。“秦清，婵娟，宥暖，轩策，还有澜，尽快警戒全宫的弟子，影竹、影荣的消息不会有错。”身为碧落宫宫主、碧落公爵继承人的碧影落看向他们，“动乱恐怕已难以压制。”“请师兄还有师姐放心，交给我们吧。”慕容秦清向他们拱手，“先告退了。”纳兰婵娟也点了点头。碧影落目送他们离开后，侧首看向了对座沉默不语、神游天外的妹妹：“盈儿，怎么心不在焉的？”浑身一震，碧落宫的嫡长女碧夕盈猛地抬头，渐渐清晰的视线里是她兄长坚毅的面容：“怎么了？”“走神许久了，你听了么，会议的内容?”碧影落看着她茫然的神情，无奈叹了一声，“我们先回去，我慢慢和你说。”碧夕盈歉疚一笑，乖乖跟在长兄身后，一起回了她的房间。

    碧影落环顾她的房间：“采儿呢？”“采儿半个月前回青墨岭，恐怕要些日子才会回来。”碧夕盈点燃了小火炉，暖暖的橙色火焰跳跃在她的眼眸中，却照不亮她紊乱的心。她坐下来，烤着火炉。碧影落也坐了下来，在她身侧。“父君说，让我和你一起去花鸣，五大侯爵都将派出他们的弟子在花鸣集会。”“有什么事发生么？”碧夕盈问他。“盈儿，你真的是傻了。你已经三年没有出席世子会议了。父君说帝君这次点名道姓要你出席。”碧影落垂眸，揽住了她的肩膀，“我陪你一起去，也好让她死了这条把你留在中原的心。她一直说要把你许配给和烟庄的继承人。”碧夕盈的双瞳骤然放大，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的兄长。碧影落点了点头。“我心有所属，住不下其他人了。”她失落地垂下了眼，靠着他，闷闷道，“什么时候去？”“明日，我们去看看凝舞兄妹，墨莲前些日子传信来说长青病重。”碧影落做出了决定。“集会不是在岁末?还有半个月，那么早去做什么?哥哥，我们明天去尽快回来好不好？我不想再去那个地方。”她闭上了双眼，“我累了，哥哥明日来叫我吧。”碧影落点了点头:“你照顾好自己，这些年一直没有传出年轻一辈里有谁去世的消息。”“哥哥，他不出身侯爵里的世家”她起身，失落得连簪子上的水晶都黯淡无光。碧影落点了点头，出门时替她把门带上。

    只是他出门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泣声，还有一声嘶哑的“柳——”。

    “你终究还是找到这里来了。”一个墨衣的女子立在洞穴的尽头，身后是无边的黑暗。她的身前有灿烂的光芒，一个清俊挺拔的身影立在光芒之中，向她伸出了手。“交出苍神血脉，否则我也救不了你，苍神和冰神同归于尽，我们也要这样么？神之时代即将过去，可是我想你安稳地活着。去夜安，那里更适合你，这里也没有值得你留恋的。”“神之时代是我一手开始，我不想看它结束。”那个女子倔强，“我至少，也是帝国的王，千座神祠的盛况我也曾拥有过。所以，即使他们已经不再信任我，也不妨碍我保护他们。你放弃吧，若一定要我选择归处，那就这里吧。”她收起了所有的神力，闭上了双眼。那个男子似乎是犹豫了，光芒未再前进。“这就是你和夜安联手的诚意么？如果你下不了手，就有我来吧！”耀眼的月光盛开，扼住呼吸的窒息感将她惊醒。双眼骤然张开，入眼的是自己的屋子。碧夕盈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冷汗打湿了自己的寝衣，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她看向窗子，却发现它早已被屏风挡住。“主人，又是那个噩梦吗？”狂鸟采薇扑棱着翅膀落到她的肩上，圆圆的眼睛闪着光芒。“嗯。”她也没有了睡意，起身去换衣裳。“对了，采儿怎么回来了？”她问她。“楸还在帮我，他说有空的话把他也带到这里来。”她低下头啄了啄自己的羽毛，抖了抖脖子。“采儿，他好狠的心，三年了，一个梦都不给我。”碧夕盈走了出来，身上墨色的衣襟上别了一个一朵小巧的祥云，云上盘绕着一直鲜艳的柳枝。一身墨色的裙裳，拖曳着的飘带上群星明亮，腊梅盛放。采薇一时没反应过来。门被敲响，传来他温柔的声音:“盈儿，起了么？”“都已经好了，采儿也在。”碧夕盈去开了门，看到了一身碧色袍服的兄长，年二十四的碧影落依旧锐气逼人，而年二十的碧夕盈却有了与年纪不相称的忧愁。“我们去看看秦清婵娟，就算如你所言，这几日的防守还要交给他们。”碧影落携了她的手，努力去忽略那个引人注意的装饰——那是和烟庄内第一大世家慕烟氏的信物。

    “师姐！父亲传信来了，说是暮烟氏想请你去看看他们。”纳兰婵娟见着他们并肩而来，就疾步走来将信递给她。“啊，暮烟奶奶。”碧夕盈神色哀伤，“我之前在暮烟府小住了几日，她的孙女风过还做过东请我吃了好多美味。”碧影落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紧了她的手。“阿姐，阿兄！”一个穿碧袍的的身影飞扑过来，碧影落将他稳稳接住：“碰到什么了那么兴奋？”“父君说让我和影流一起送阿姐阿兄到那棵巨大的雨花树。”碧夕凝也跑到碧夕盈跟前，眼眸亮晶晶的。“也是，夕凝还有影流一直没有离开碧落宫，哎谁护送你们回来？”碧夕盈了然，但随即又担忧起来。“我们那边有两位朋友，轩策已经把信物给我们了，说是信物在，流年宫的人会护送我们回来的。”“盈儿不用担心他们，待会儿让轩策和澜陪着一起去就是了，打扰流年宫总不太好。碧落一向骄傲，不愿欠人情。”碧影落开口，“婵娟，秦清，这边就交给你们了。”“且放心去，交由我们。”慕容秦清向他们拱手，“如果去到和烟庄，就提前传信给暮烟府好了，用信的千纸鹤。”碧影落颔首，携着碧夕盈，带着弟弟妹妹还有临时带走的魏轩策和齐澜一起离开。“秦清，我突然想看师姐的笑容了，她是不是很久都没有笑了？”纳兰婵娟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人，低声问他。“是很久了。”他回忆了一番，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就到这里吧，接下来的路就是中原之上了，轩策，澜，看着两人些，尤其是影流。”碧夕盈不放心地叮嘱两人。”“师姐且放心去，我们会护好师弟师妹的。”两人一起向他们拱手，“师兄师姐一路上也请小心，等你们回来。”碧夕盈和碧影落一齐令马匹转过身去，然后向中原进发。“他们这一路去，到凝幽阁，恐怕最快也要到戊时才能到。”齐澜调转方向，“走啦，夕凝师妹、影流师弟，就让我和轩策带你们到处逛逛吧。”

    凝幽阁。凝舞墨莲百无聊赖地逗弄着身前一只小巧玲珑的朱雀，半晌又忧愁地叹了口气。“主人。”炎翮拍了拍翅膀，“哥哥的情况没有好转吗？”“我总感觉哥哥的病情反而恶化了。霜雨一直在为哥哥治病，若不是凝幽自己的医师意外身亡、霜雨宫的小姐执意，我们才不会用他们的医师！爹爹也真是的，这个时候去闭关，若不是叔父他们在，我还真得焦头烂额！他得好好补偿补偿我！”说着，她的神色又有些庆幸，“幸好哥哥教过我，否则还真是乱套了。”“主人，采薇传信来，说夕盈小姐和影落公子夜里到。若是华灯初上的话你要不出去迎他们一下？”“万家灯火熄灭都去迎接他们的！”凝舞墨莲立刻兴奋起来。碧氏和凝舞氏是世交，小时候除了她哥哥凝舞长青就是碧影落会耐着性子陪她了。而且由于年纪问题，碧影落对她更加宽容一些，虽然自己妹妹他也没狠过心责备过就是了。炎翮侧过小脑袋，天真发问：“主人到了见面的时候真的不会因为太紧张而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吗？”“哎呀这不一样！”凝舞墨莲抬袖遮住了自己泛红的面庞，究竟是什么时候，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了呢？“那我期待主人今晚的表现？”炎翮眨了眨眼睛，挑衅她。“炎翮，随我去看看哥哥吧。我也想哥哥陪着我。”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地又失落了下来。炎翮点了点头。她起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侧门，蹑手蹑脚地来到了他床榻边上。凝舞墨莲注视着兄长昏睡中憔悴苍白的面容，又想到了昔年两位兄长把酒言欢、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由幽幽一叹。伸手握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就像他小时候带着自己去街市那样紧紧握住，凝舞墨莲闭上了双眸，一言不发。炎翮也不敢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