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天亮时分。暮烟柳睁开了双眼，只见身旁的人黛眉紧蹙，面色苍白，口型不断变化却一丝声音也无，她伸着手，不知在寻找着什么。他惊得困意都跑了，急急伸手将她拢入怀抱，伸手把她的手摁下，不断地在她耳畔呢喃着：“阿盈，阿盈，我在呢，在你身边，柳在你身边......”碧夕盈突然张开双眼，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泪流下。“阿盈，阿盈?”暮烟柳担忧地看着她，伸手为她拂去汗珠，“梦见什么了？”视野逐渐清晰，他面容一点点清晰。她哭着抱住了他，全身都在颤抖。暮烟柳只知道她在哭，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由轻轻叹了一声，紧紧拥住她，尽他所能。“柳，我梦见，我死了，你看着我死。”碧夕盈哭着，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地说着，抱紧了他，“我都不敢想你后来的下场。”暮烟柳轻轻一叹：“阿盈，那不是你我。你可是在我怀中呢。那是夜神神位和光神神位拥有者在荒芜时代的经历。来，眼睛擦一擦，咱们起来了。”碧夕盈惊讶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你我，那为什么我会有那么强的共情？”“听话，我们先起来。”暮烟柳温柔地哄她，他先坐起身子，墨色的长发整整齐齐地倾泻在身后，是上好的丝绸。碧夕盈在他细心的帮扶下也坐起了身子，愣愣地看着他。“阿盈所梦见的是荒芜时代的事，那时四大家族对立。息光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如精灵般清丽可爱、不染尘埃的安星。”“大哥，和我讲过。”碧夕盈靠着他，眼尾的绯红明艳。暮烟柳垂眸看她，笑意温柔:“就如我在我们相见时，就已经一见钟情。我有所爱，不求永生，但争朝夕。这句话，我想亲口说给你听。”“明明就是我先写的！”碧夕盈在他胸口轻轻拍了一下表示不满。暮烟柳起身，将窗户打开，碧夕盈看着他沐浴在曦色中，恍然间见到了天上人。暮烟柳回眸看向她，看着她的神色，便回到了她身边:“精神可还好?”“这可能是我睡得最踏实的一晚了。”碧夕盈笑了，她抱着他，仰头看他，“让我腻歪一阵子，不过分吧？”他摇摇头:“我也想问你，让我腻歪一阵子，过不过分。”

    门被敲响，外面传来声音:“暮烟，夕盈儿醒了么？”“醒了。”暮烟柳看着她站起身子，走到屏风后面，才拉开了门，请他进来。“她昨晚睡得怎么样?”席塍看着他。“阿盈说很安稳。那么早……要回夜安吗？”暮烟柳看了看窗外，问他。“夕盈儿日后定居夜安，你要不要先来适应一下?夜神氏里，我和暮和，都承认你和夕盈儿。”席塍看着他的面容，明白了碧夕盈为什么会安稳——他就予人一种安稳可靠的感觉。“我问问阿盈，毕竟镜空的威胁仍在，还要和虚空梦鸟联络，影落未必能应付过来。”暮烟柳说着，回身去扶了碧夕盈缓缓走了出来。“日安，大哥。”碧夕盈冲他一笑，“身子已经好很多了。”“身上的伤痕愈合是第一步，最关键也是最痛苦的是第二步——复原神位。夜神神位原来是夜星亡魂神位的一部分，如今亡魂神位已经全部找齐，只差融合。这一步，我们要回夜安，影落在花厅里，你们商量一下，我们今日中午启程，下午就要开始了。”席塍平稳着声音将安排告诉，“夕盈儿不要怕，到时候我们四人都会在的。”碧夕盈点点头:“那，我和柳就先去找哥哥了。”

    碧影落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便抬眸去看，是自己的小妹妹还有她深爱着的人。“身子如何了？”碧影落看着碧夕盈坐到自己身边，便伸手为她理着长发，“怎么没梳洗过就跑出来了？”“我洗过了，柳可以作证！”碧夕盈不服气地回看回去，正巧迎上他温柔的目光。暮烟柳看着她周身的刺又收了回去，不由一笑：“阿盈洗漱过了，就是没心情理头发。”碧影落听到他的声音，才分了些目光给他，平心而论，他长得真的好看，忽地又想到了之前在妹妹房里看到的字条“如金如锡，如圭如璧”，竟丝毫不差。“影落公子，鄙人云崖暮烟氏暮烟柳，有幸相见。苍倾帝君苍青碧影落，我为鎏金暮烟柳，有幸相见。”他一直没有坐下，站在一旁，说话之时才向他端端正正地行了君臣之礼。碧影落一笑，抬手，青翠的藤蔓将他扶起：“盈儿喜欢你，我同意了，你日后跟着她去夜安可以吗？总劳烦席塍也不太好。”“请放心。”他不再行礼，而是安坐在他们兄妹对面。“盈儿，去换身衣裳，随我去见见祖父，看看父君，再去暮烟府走一趟。烟柳也一起过来吧。”碧影落起身，迎上她的目光，“你两方家长不见了？”“见，见，见，见，当然见。”碧夕盈忙不迭地点头，她看着被自己逗笑的兄长，“哥哥，要不要柳先在你这边？”“跟你一起过去就是了。这边我在，问题不大。而且，你看看，这样够不够让你放心？”说着，碧影落缓缓张开了六扇羽翼，注视着她惊讶的面容，“够吗？”碧夕盈愣了愣，然后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羽翼：“哥哥当时也很疼吧？”“无妨，它还让我少疼了一次，你先去换身衣裳，我和烟柳在这边等你。”碧影落摸了摸她的头，满是不舍，“留不住你了。”“我会常回来的，而且墨莲不是马上也要过来了么？哥哥就不会想我了。我去一趟。”说着，她微微一笑，然后逃也似的跑开了。“你慢一些，不急的。”暮烟柳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无奈摇摇头，然后肃穆地看向了碧影落：“怎么了么？”

    “盈儿的身份不用我多说，想必当年你们逡巡时你就已经知道。”碧影落也敛了笑意，“我想问的是，你隶属哪个帝国？苍倾帝国，差一位丞相。”“我的隶属？”暮烟柳微微一笑，“只有一个，她执掌的神之时代。我不愿属于哪一个国家，但若暮烟府归于苍倾，那我还是苍倾的人。丞相之位，请影落另寻他人吧。”碧影落点点头：“好，你很坚决。那么，你这次怎么敢这么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回来？”“我本就是神之时代在天峰的卧底，只是不为你们所知。天峰把我这个卧底又派回到了我的故乡当卧底——我就是回家了而已，不过时间不长，三个月。”暮烟柳闻言一笑，但是依旧忧虑，“三个月之后便是决战，天峰的实力我们都有目共睹。”“我找一下席塍和和恪，我们商量一下吧。”碧影落看向花厅，“婵娟和秦清他们都围在盈儿身边，要一会儿。”“找我们两个，有什么事么？”暮和恪走在席塍身前，替他打开了门。“商讨一下，怎么对付天峰，三个月之后。”碧影落声音淡淡，他看向席塍，“坐我这边好了，让他们兄弟坐一起。”暮和恪摇了摇头，坐到了暮烟柳的内侧。“影落，你别说，他们两个还真的有点像。”席塍打量了他们许久，得出结论。“大哥，你就别打趣了。”他无奈摊了摊手，“毕竟我和烟柳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们还住在一起，我们把彼此当做亲兄弟。”暮烟柳一如旧时地和他动作同步，神色一如往常，“你们可以在我回去后一两日发动进攻，那个时候他们应该还没有防备。”“时间早已确定了，暮烟。”暮和恪无奈地撞了撞他的肩膀，“我们先讨论的，应该是怎么样，在失败的情况下保住你。你应该能感受到，她有多在乎你。”暮烟柳点点头：“我知道。我和阿盈日后还要去一趟苍治祠，而且阿盈也极在乎苍倾的安定。这样好了，席，暮和，你们今日先带阿盈去夜安。我在这边留几天，陪影落将苍倾全境安定后，我会回夜安陪到阿盈身边。”顺便看看，能不能完成的我意愿。

    碧夕盈那边，由于性别关系，慕容秦清、魏轩策和齐澜都等候在了外面，穆长歌、纳兰婵娟还有木宥暖都一起在她房中。穆长歌和木宥暖为她理着长发，纳兰婵娟在和她一起琢磨这繁琐的服饰。“我不理解，婵娟，真的是这套吗？我怎么感觉这套是以前去花鸣的衣服？”纳兰婵娟也产生了一种怀疑，她看向穆长歌。穆长歌垂眸看去，轻轻一叹：“不，不是这套。其实师姐，你可以穿神明的服饰，没什么关系的。”“你那么一说我立刻又来了灵感，我想穿当时我和他初见的那套。”碧夕盈眼睛都亮了，“你们待会儿帮我看看哪里不适合的，再一起改改。”木宥暖点点头，看着她转到屏风后去换衣裳，忽地又生出一丝感慨：“师姐，竟然要离开碧落，我一直以为师姐不会走，至少，不会离开这个国度。”穆长歌摇摇头：“我当时只以为师姐会去和烟庄，她和我说过她喜欢的人身在和烟庄。”“如果中原不再惧怕永夜，那师姐能不能留在这里？”纳兰婵娟好奇。“婵娟，师姐的身份是神之时代的众神之主，需要极强的神力。冥思殿并不适合师姐修行。夜神的归宿，是在夜安。”慕容秦清隔着房门提醒她，“师姐身上，有我们都无法代为承担的责任。”说话间，碧夕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边走边系着腰带，有白梅玉佩垂落：“我是不是又瘦了些？怎么之前嫌宽松了？”“师姐这几年不是一直在瘦么？”木宥暖走来，替她将腰带系好，摆正了玉佩。穆长歌走来替她将头发重新梳理，纳兰婵娟在一旁看着。在房门推开的一瞬间，外面的三个人都被惊到了。“怎么了？”碧夕盈看着她三个师兄弟僵硬的神色，有些担忧。“我突然在想烟柳殿真的是好耐性，怎么把持得住？”齐澜的声音越说越轻，迎着慕容秦清冰冷的目光。“师姐，走吧，他们都在花厅。”穆长歌牵着她的手，轻移莲步。纳兰婵娟和木宥暖走在她们身前，为她们开路。碧影落看到暮和恪和暮烟柳变了脸色，便知是妹妹换完衣裳过来了。门被推开，先是她们两人，然后才是穆长歌和碧夕盈。暮烟柳当即怔在了原地，他抬眸，不可置信的目光迎上了她得逞的笑意：“阿盈......”碧夕盈微微一笑：“柳还记得。”“不会忘的。只要是我，就不会忘。”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下，然后拘谨地在桌子的遮挡下握住了她的手。“秦清，婵娟，你们先代替我执掌苍倾事务，若有不决可以用信的千纸鹤联系我，也可以询问叔父。我此行前去，恐怕要半个月才会归来。”碧影落起身，不容置喙，“交给你们。”他们慎重地点点头，目送他们一行人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