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出门远行

    某位作家曾把自己出门远行的经历写成小说而成名，谢郁也曾读过那位作家的小说而心潮澎湃，但在之后的几年内，那种冲着见见世面的心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了。这一次，家里人在和谢郁周常的电话联系里察觉到他的精神不太好，便让他回家休息一段时间。谢郁在几天后从学校宿舍里收拾好行李，前往火车站准备回家。

    谢郁不太喜欢把时间算的非常准确精细，你可以说他对任何事情都有充分的准备，不会轻易迟到，也可以说他纯粹是懒得计划，早早地就到了火车站，随后就把大把的时间抛在等候席上。

    谢郁一个人坐在空旷的等候席中的一个上，因为来得太早了，他想趁机补个短觉休息一下，他调了一个闹钟，以确保之后不会耽误乘车的时间。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的脚被某个东西撞了一下，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左边刚刚坐下一个身着红色衬衫的男人。

    那男人刚坐下，看到自己一旁的谢郁被惊醒，一脸的不好意思地说着：“对不起，不小心碰到了。”

    谢郁点了点头，没什么想要说的，他把行李箱之类的拉到一块，简单地用目光扫了一下，然后伸了一个懒腰。他抬起头看到周围已经坐满了人，现在应该是早上的八九点了，还有一段时间谢郁的车就应该要到达车站了。谢郁于是打开手机，点开一本电子书开始浏览。可能是因为自己刚刚睡醒，谢郁发现自己平时喜欢看的书一点也看不进去，他稍微侧着头瞥了瞥一旁的男人，那男人应该也是来得匆忙，正在一旁吃着早餐，那人左手拿着面包，右手拿着一瓶红酒。是的，你没听错，是一瓶刚开的红酒。那人就一口面包，一口红酒的，然后也不细嚼慢咽的，两三下功夫就咽下肚子去了。也许，这是别人的习惯，虽然看起来的确不够雅观，但谢郁作为一个陌生人对此也没什么好评价的。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拖着行李箱，排着长队，像是清晨的菜市场，地上一堆瘫睡着的脚夫。的确，你还是可以看到一些宜人的风景的，不过她们的眼睛从不会在你的身上停留一秒以上，她们总是在寻找那双眼睛所需要的依靠，而许多双眼睛却又落在了她们身上，像猎人一样。

    谢郁一旁的人总算是快要吃完了他的早餐，当谢郁再看他的时候，发现那个人的吃相变得更加糟糕——酒从他的嘴边流下，滴在红色的衬衫上，使得某一部分的衣服颜色变得更深，看起来像是凝固的血块一样，面包屑随处都是，不过当谢郁稍微仔细看那些散落各处的面包的时候，那个颜色看起来就像是从肌肤上切下来的肉块一样，让人感到不安。那个男人像是一个正在吃着人肉的魔鬼一样，激动而夸张的吃相，让人看着有些发呕。谢郁自己感觉好像已经吐过一轮了，他的肚子似空荡荡的，而一旁的人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是魔鬼一样，又勾起了谢郁的吃的欲望。

    10：50，时间到了这个时候，站口那边已经开始检票上车了，谢郁赶紧拉着行李箱向站口走去，他不太喜欢刚才那个邋遢的男人，除了“对不起”那一句话，就一直在吃东西，然后弄得面包屑到处都是，不然就是制造嗝声，像是一个不断填充开炮的大炮台，震耳欲聋的让人难以忍受。在快要到达站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那个红衣男，却发现那个人也跟着自己朝着站台走去:

    应该不会是同一趟火车吧......我去，他怎么也是这趟车......应该不是同一节车厢吧......我去，还真是同一节......

    谢郁郁闷地拖着行李走到他的位置上，他刚准备把东西放在头上的储物槽里，那个红衣男就跑到他面前，帮他帮行李抬了上去。穿着红衬衫的他毫无介意谢郁那张冷漠的面孔，对他说：“你是坐08F吗？我是E，正好坐你旁边。”

    谢郁顿了一顿，无可奈何地说回答：“是的，谢谢你帮忙，我坐靠窗的位置。”

    两个人坐在过道的位置较少的一侧，谢郁一坐下就朝着窗外张望，那外面只有空荡荡的站台。红衣的男子坐下后看了一眼谢郁，而谢郁却又转头看窗外，他也跟着看了一眼窗外，他知道谢郁明显是有些不愿和人交谈的，便自己调整好椅子的角度，躺在上面开始呼呼大睡。

    谢郁明明是打算回家，但却没有那种回家的激动，许多次往返于两个城市之间，他不再热切地思念家乡，他现在居住的城市在时间的见证下渐渐让他无法自拔，这里逐渐也成为了他的“家”。他有些时候就是觉得这是一场出门远行，而把心里的话讲给周围人听，大家却都会不止地笑出声，哪有回家的人说这是出门啊，明明是回家，怎么能是出门呢？两座城市，渐渐都染上了家的记忆，家里人也许是以为谢郁怀了思乡的病，所以要求他回来一趟，而对于谢郁来说，两处都是家，是思念成疾吗？

    他靠在窗边，窗外渐渐下起了雨，火车飞快地穿过雨夜，雨水倾斜地从窗上流下。漆黑的夜晚，外面只有零稀的灯光，还有悬浮在黑暗中的可悲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