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同其他久负盛名的历史名山一样,长白山除了本身这个广为流传的名字外,自有其他一些古怪冷僻称呼。如《山海经》中的“不咸山”说的就是长白山,北魏时期称“徒太山”,唐称“太白山”。而“长白山”这一名号的出现则源自于金始。长白山在古老的中华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围绕它的永远是神秘与神圣。

    长白山景色随海拔升高逐步变换。秋季的长白山山脚已经是层林尽染,火红的叶片同着焦黄淡黄鹅黄叶子或翩翩起舞或逗留枝头,只等清风一阵飞向了不知名的远方,更多的是有着缱绻的乡心选择了落叶归根。我们拾级而上来到了极高的上峰,可见皑皑白雪一片素洁,白的清,白的静,白的自然。

    摄影师在长白山中海拔的这片人迹罕至的荒野已经呆了五天了。准确的说他在长白山脉大黑山山腰,位于林吉省。入秋已有些日子,此时这里像是夏与秋的羼杂体,你可以看到枝叶葱茏深绿,像夏;你可以看到黄叶遍地,是秋;你可以看到一棵树上半绿半黄,是夏秋。夏季的生机勃勃绿意盎然与秋天的成熟大气达成了完美的平衡,这是不可思议的融洽。这是长白山。

    摄影师年过半百,但是已是须发皆白,常年的野外作业让他面若古稀之年。不过他的精神很好。摄影师活动了一下微微僵硬的身体,随意的蹦跳了几下,打了一套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拳法,动作飘逸连贯,极具观赏性,权当做养身用。他的精力旺盛,手脚灵活,膂力不输年轻人。摄影师总是自嘲式的对儿子说别看你年轻,但是身体不见得就更好了,干你爹我这一行的整日扛着千钧中的摄影设备天南地北的跑,身体想不好都不行啊。

    虽然苦虽然累,虽然每天都被蚊虫叮咬的全身瘙痒,但是摄影师爱这一行,拿过很多的奖,甘之如饴。他一辈子拍过很多,有山有水有树有草有五花八门的动物,或可爱或凶残。但是他没拍到过会喷火的蜥蜴,没拍到过能一跃十几米的袋鼠,没拍到过足足有成年男子脑袋那么大的蜂鸟。他没拍到过任何违背常识的东西。这将会是他最大的遗憾。

    如果在半年以前告诉老摄影师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拿出照片或者视频当做证据在他面前摇晃,老摄影师都会嗤之以鼻,他会告诉所有人:我从二十多岁就开始从事摄影行业,到现在已经三十年了,什么地方没去过,什么动物没拍过,要真有那些喷火蜥蜴,会飞的鱼什么的我会没见过?并配以他独特的冷笑表示对为出名而不择手段的摄影界新人的蔑视。可是半年来世界上发生的种种变化,全球各地各个大洲的消息让他不得不相信某些半年前嗤之以鼻的事情。

    原来世界不只是表面上的那个样子。他,他们,那些所有对着逐步出现的未知而感到恐惧和新奇的人们,第一次看清楚这个庞大而迷乱的世界。冰山永远藏匿于深海的一角正慢慢揭开神秘的面纱。

    老摄影师打完两遍养生健身的拳法,被寒气侵袭的身体逐渐有了热气。为了最好的拍摄效果和最完美的角度最丰富的细节,老摄影师一直从下午两点趴到晚上七点。身上罩着一堆结着霜的落叶,完全掩埋,就如枯叶的坟墓,里面趴着一个长眠的人。

    似乎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不过老摄影师并不感到沮丧和灰心。多年的经验让他深信“好事多磨”的道理,天生的直觉告诉他他会有所收获,而且不会太晚。而且老摄影师并不觉得自己老了,旺盛的精力让他忘记了自己真实的年龄,他总是会想自己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他不急。

    更何况他的一位摄影挚友还在这里见过那种奇奇怪怪好像也分外恐怖的动物,否则他又怎么会不远千里从海南飞到吉林。他知道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心,长白山是不会让任何一个心怀虔诚的人失望的。

    老摄影师将重型的摄影设备留在原地,只拿了一个简易专业的摄像机返回五百米外的帐篷。他需要回去吃点东西,晚上还有更大的挑战在等着他。

    暮色四合,一轮大日缓缓沉没,火红的光芒里显出无法消除的疲倦,一抹昏暗从天际滋生,越来越多。

    “沙沙!”

    老摄影师将脚步放轻放轻再放轻。夕阳下,他搭建的迷彩绿帐篷在瑟瑟颤动,帐篷一侧不断向外凸出,像是有一个体型巨大的怪物不断挤压。

    空气在此刻似乎都变得粘稠。

    老摄影师的手在颤抖,连他都分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朦朦胧胧间他预感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来了。

    或许这会要了他的命,但是这没什么。

    老摄影师小心前进,手牢牢抓住摄像机,他的意志从来没像此刻这样坚定过。他努力使自己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但还是不小心猜到了一截树枝,不大的声音在这空荡寂静的丛林如同炸雷一般。他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巨大的黑影瞬间冲出帐篷,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卷起的气流使得落叶纷纷起舞。它直挺挺对着老摄影师扑杀而来。

    这是一头体型庞大的棕熊!

    老摄影师很失望。

    他没有跑,因为经验丰富的他知道在山林中棕熊绝对是霸主一般的存在,人怎么能跑得过它。

    可就在棕熊距离他不足十米时,一声震动山林的巨吼突然响起,像是有一万头雄狮集体咆哮,树上的枯叶簌簌坠落。紧接着老摄影师只见一道模糊的影子从它的身后一窜而过,腥气弥散,强有力的劲风差点将他吹倒。

    两个庞然大物瞬间厮杀到一起。说是厮杀其实并不准确,因为一方完全有着碾压的优势。

    老摄影师哆嗦着将摄像机对准它们,他的心在发抖,他终于看清楚那个怪物了。

    老摄影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强健而具有美感的猎手,他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因为从没有人见过。那从他身后扑杀而出的猎手体长四米有余,身上标点皮毛好像一只美洲豹,但是它的体型却别最大的东北虎还要雄健。肌肉发达的四肢每一次挥舞都能将数人合抱粗的大树拍断拍碎,锋利的的钢爪寒光烁烁,足有六七寸。

    它的速度极快,一个眨眼就来到了庞大的棕熊后面,一抓挥下紧随而来的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其次是棕熊痛苦的咆哮。只用了两下,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这头庞大的棕熊就毙命于此,灵活到可以爬树的它甚至连这个恐怖猎手的身体都没有碰到。

    豹型怪物嘶吼咆哮,张开的巨口足以吞下犀牛的脑袋,怪物举爪踩在棕熊的脑袋上,流出的血液浸染了周围的草地。它虎视眈眈,铜铃大的眸子紧盯老摄影师,涎水顺着嘴角流下。

    老摄影师知道自己要完了,他心愿已了,要真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不能亲眼看看以后的世界了。虽然世界的变化从半年以前就已经开始了,但是最近几个月尤为剧烈,各种异人异事异物频出。不只是他,所有人都知道翻天覆地的巨变即将到来,到时候世界的一切认知都会被颠覆,一切神秘都会暴露在世人眼前。那将是前所未有的黄金盛世。

    可惜,他看不到了。

    狂风猎猎,面容苍老头发霜白的猎物闭目等死,心中没有恐惧,遗憾和安宁填满了心灵。

    良久,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也没有鲜血飞溅,死神似乎将他遗忘。

    老摄影师睁开了眼。

    尸体就在他的不远处,悄无声息,让人不敢置信它已经死了。

    老摄影师突然哭了,他瘫坐到地上,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只有亲自经历过死亡的人才能体会到生命是何等的美感。他握紧手中的摄影机,上面记录了所有,用不了多久整个世界都会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一切,认识到新的生物。世界会再度被震撼。

    此时,夕阳已然完全沉沦,最后的一缕红霞冲破浓稠黑暗在天空留下的倔强身影也被抹去。岁月的巨轮无声碾过,逝去的尽管逝去,未来的已在路上。光明终会被黑暗替代,而用不了多久光明又会冲破黑暗,世界又开启了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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