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

    太阳升起后,普莱亚离开了村庄。

    她好像没睡好,眼角挂着疲惫,打着哈欠走在阳光下。神明游离的意识跟在她身后,祂倒是很习惯:

    这哪里算得上劳累,曾经的冒险者和伙伴们只要听到寄宿的村庄附近有野兽的动静,都是要立即跳起来准备战斗的。不过这附近的村庄应该很少会出这样的问题,人越多的地方野兽就越少——即便是在如此空旷的乡野中,放慢一些走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就这样,她在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世界里行走了大半天,当从未沾过灰尘的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时,她眼中对自然的向往已经开始转变成枯燥和劳累。

    尽管她一直都在走走停停。

    这里距离出发点已经有一段距离了。祂记得附近有一家麦芽酒馆,就是那种出行的硬汉们最爱去的酒馆,或许可以当作一个短暂的休息场所,虽然过去了上百年,但在曾经的冒险者来到这里时,酒馆老板自豪地对他们一行人介绍过:

    “从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开始就在这里酿酒了,我们店已经有300多年的历史了!我们家的酒可是祖传的!绝对好喝!”

    其实他们的饮品很多,只是除了麦芽酒,其它的都不好喝。

    如果他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仍然坚持着祖辈留下的旧业的话,那么这家长寿且无心扩张的老酒馆应该还在。果然,在正午的太阳掠夺地面上一切水分的同时,普莱亚嗅到了麦芽发酵的气息。在清香的麦芽味的驱使下,她一步一步靠近那家酒馆,麦芽的气息也随着距离拉近逐渐带上了酒精味。

    从最近的这条路到酒馆需要穿过一小片丛林。普莱亚小心地在灌木中穿行,或许是树木给了她安全感,她几乎一路都从树干旁擦过。

    完全不会辨认灌木中潜藏的陷阱的,经验匮乏的典型代表。

    “啊!!”

    她一脚踩在了树下的捕兽夹上,随即整个人倒了下去。猝不及防的剧痛在放出那声尖叫之后便夺走了这具羸弱身躯的所有力气,这倒像是保护,无法行动的肢体不会让咬合得更紧。

    神明皱着眉头四处张望,可如果自己出手来帮她,这片平凡的丛林也会成为神迹降临过的圣地。在太阳的圣辉被遮挡了的林中……似乎有人过来了。

    “嚯,哪里来的小姑娘。”

    祂认出来了,那一脸红胡茬……这是酒馆后的铁匠铺里老板的后代。百年前祂来到这里时,曾经请他的祖先帮忙打造了一把斩杀哥布林用的短剑。

    “呜呜呜可不可以帮帮我……”逐渐从疼痛中清醒过来后,她开始哭。这如果是在王城里,平民不小心踩到她的脚可都要被拉去大主教面前赎罪的。

    那皮肤和毛发都通红得如同烧透的铁那样炸眼的大叔看到了她脚踝上的铁夹子。

    “这是被夹住了啊,看你像王城人,没事跑到这种荒郊野外干什么……哎别动别动,我先给你取下来。”

    尽管看上去没有伤到骨头,但深咬进皮肉的铁齿留下的伤口也足以让她走不了路。铁匠用手里的斧子打开了捕兽夹,,问她要去哪。

    她没有回答,那铁匠看她不回答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从腰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布条简单地包住了伤口:

    “好吧,不管你要去哪都小心点,这里可不像王城里那么……安全。要不是我刚好来准备打些柴回去,你在这里坐两天都不会有人帮你。”

    他拎着斧子走了。

    “等一下……先生!”她看他要走,急忙叫住他,“请问这附近有什么可以休息的地方吗?”

    铁匠回过头:

    “休息的地方?……也对,那不如去酒馆吧,离这儿不远,就在我的店前面。嗯……我都闻到麦芽酒的味道了。”

    “就是因为闻到麦芽酒的味道才被这个夹子夹住的呜……”

    她在铁匠的帮助下来到了酒馆,神明飘荡着,熟悉的酒精气让他有些陶醉,尽管他喝不到。

    这酒馆的装潢就像酒馆老板、铁匠铺、以及来这里的大多数客人们一样——朴实,粗糙,粗壮。巨大的树干一样的木头竖在门前,这就是承重柱,其它的木头也都没有经过打磨和上漆,就是这样一家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歪七扭八的粗糙建筑,居然稳稳地支撑了四百多年。

    续了一把红棕色大胡子的光头老板打量着这位一瘸一拐的稀罕客人:

    “嚯,王城里的尊贵大小姐都来我们店了?”

    “啊?我?……我不是……”

    她看了看四周,人们都在各喝各的酒,有人在大声划拳吹牛,还有人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在此起彼伏的吵嚷声和响如惊雷的鼾声的掩盖下,没有客人注意到这个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

    “什么不是,只有贵族才会生出一头纯净的金头发,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那老板背过身去摆弄吧台后横着的酒桶,他的女儿的脑袋突然从一旁的架子后冒了出来:

    “什么?什么贵族?让我康康让我康康,我还没见过贵族诶!”

    “注意点艾斯敏,弄坏了贵族的裙子你把自己当了都赔不起。”

    “嗨嗨不会啦~这个妹妹看起来好像没那么凶的样子。”那红棕色头发的少女摆摆手,拿了一叠纸来到普莱亚面前,把菜单放在一旁,随后双手撑在粗厚的大木桌上:

    “哦哦!是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光滑的金头发!”

    她小声嘟哝着,明明自己已经三天没有洗头发了。

    艾斯敏按捺不住躁动的手开始拨动普莱亚的头发,“诶嘿嘿王城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你们天天拿那种粉色的一大片一大片的花啊什么的做出来的油洗脸擦头发?像你这样衣食无忧的贵族——哈哈哈我虽然不怎么了解,但还是挺羡慕的。”

    她的眼睛垂下来,尽管她适应不了离开了佣人们精心照顾的金贵生活,但却打心底憎恶自己与生俱来的贵族身份。

    艾斯敏看她不说话,戳了戳她的脸:

    “怎么了妹妹?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啊,我猜猜,被喜欢的小男生拒绝了?……我开玩笑的。”她把那张菜单推到普莱亚面前,“既然都来这里了就喝点什么吧?我们这好久都没有——不,自从我出生起根本就没见过有贵族会来我们这种鸟不下蛋的鬼地方。”

    但是,这里对冒险者们来说可绝不是什么鸟不下蛋的鬼地方。若不是有这家酒馆,从王城外出的冒险者和旅人可走半个月都喝不到什么酒,所以这里简直比冒险者公会还热闹。

    “啊……难不成是没带钱?没事没事,你尽管选自己想吃的——中午了你不饿吗?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算我请你!”

    她那不听话的手已经爬上了普莱亚头顶,它来回抚摸然后拍了两下,普莱亚脸上露出了尴尬的微笑:

    “那……那我要这个……圣女果汁?”

    “嗨这才对嘛!老爸,这个妹妹说要圣女果汁——再加一份土豆饼和葡萄干面包!嘿嘿……这些可都是贵族菜单里绝对没有的民间美食,妹妹你绝对没吃过!”

    说完她蹦跳着去了前台后的隔间。粗壮的光头老板把食物放在了她面前,盛放土豆饼的盘子上印了一个小小的粉色蝴蝶结,这明显是艾斯敏特意给她准备的——“店里独一份!”

    神明尽力吸取食物上方蒸腾的热气,嗯,这家的食物好像没有一百年前那么难吃了。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任何食物的祂只是想念曾经的自己品尝过的熟悉的麦芽酒味,当时店里还没有这么多食物呢——这也是……人类的发展?

    由于脚伤,普莱亚不得不在这里休整几天。在艾斯敏的支持下,她得到了酒馆楼上一个还算温馨的房间,同时她也注意到,好像先前在她印象里“沉浸在苦难中”的平常人们,似乎也并没有过着挣扎一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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