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母亲病重，旧事重提，耻辱的无能为力

    六月底的一个中午，李洁像往常一样出去吃中午饭，因为上午开会开到一点多，同部门的几个男生提议一起去吃西北牛肉馆的拉条子，那段时间，李洁没少跟大家一起去吃拉条子，李洁所在的策划部门全是男生，李洁很喜欢和男孩子打交道，男生没有那么势利眼，男生也不嫌弃她穷，这让她很自在。和这些男孩子一起出去，李洁觉得很快乐，再没有人看着她把一盘菠菜吃完，再也没有人把她晾在一边不管，一般在公司项目比较多比较忙的时候，李洁和他们出去的多一点。那天，天气很好，李洁和几个同事一路说说笑笑，刚走到半路的时候，李洁接到妹妹打来的电话，每次看见妹妹的电话打来，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李洁的心里都咯噔、咯噔的，当然，一般都没什么好事，因为但凡是有家人打来电话，十有八九都是坏事，她有点惴惴不安，这是这么多年来落下的心病。因为她知道老家的人不会没事浪费电话费，那时候的电话费也不便宜，凡是犯不着花钱的事情，家里人是绝对不花钱的，换句话说，有谁又会想起来问候李洁呢？仿佛李洁生来就可以自己一个人生活的很好似的。所以，每次李洁接到电话，就像打开一封十万火急的电报一样，心脏通通的挑个不停。她是个被常年的坏消息吓坏了的孩子。接通了妹妹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妹妹一句话没说完就哭的泣不成声，电话这头的李洁见状焦急万分，一遍遍大声的问：“你先别哭，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李洁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身边几个男同事停下脚步问李洁：你没事儿吧？李洁对着他们摆摆手说：“你们先去吧，我不去了，不要等我。”李洁预感到妹妹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就让大家先走了。在李洁的一再追问下，原来，今天一早，妹妹陪着妈妈去医院检查，医院给出了一个张手工诊疗的单子，在旁边备注了一段小字：疑似癌症？虽然医生的字写的长牙五爪，本来是写给放射科的人看的，但是妹妹经过仔细辨认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还是猜出来了十之八九。李洁问妹妹有没有用仪器检查？妹妹说已经检查过了，但是医生说检查结果需要一个星期后才能拿到。妹妹说，她们刚到家，家里就她一个人和妈在家，她很害怕，又不敢告诉妈，所以才打电话给李洁的。李洁通过电话，指挥着妹妹把妈妈支开，让妹妹重新打开那个诊疗单，把上面的每一个字，连标点符号在内都要形容给她听。李洁始终是不相信的，她一直在责怪妹妹鲁莽，不要自己乱猜。末了，妹妹冷静了下来，对李洁说:“从医院出来，我俏俏的问了主治医生，医生让我们做好思想准备，那个医生的手诊常常是八九不离十的。”李洁听妹妹这么一说，瞬时就感觉到心虚气短了，手脚麻木冰凉，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医生说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她恨不得马上飞回家里，打开诊疗单看个明白，恨不得找到主治医师问个明白。但是那天才是周一，即便是最快的检查结果，也要等到下一周。

    挂了电话，李洁一个人蹲在路边的花池上，眼泪啪嗒、啪嗒止不住的往下掉。脑子里一幕幕的闪过很多生活片段，有母亲劳作的身影，有母亲的笑脸、眼泪，还有父母吵架的情景……那一刻，李洁特别想打电话给母亲，发一通大火，怪她平时不知道爱惜身体，就知道吃咸菜吃咸菜，现在吃出问题了吧。事到如今，身体终归是预警了，且不说是不是绝症，后期的治疗之路都会很艰难。李洁和弟弟都在外地打工，父亲也去县城打工了，只有妹妹在家里休假。家里连一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后续不仅仅需要治疗的钱，还需要看护，这对于一个刚刚勉强自立的家庭来无疑是灭顶之灾。李洁越想越觉得人生好难啊！生活才刚刚有一点点起色。想着、想着就蹲下去抱着腿呜呜的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脚下的这条路是同事们吃午饭经常走的路，千万不能让大家看到她狼狈哭泣的样子，尤其不能给赵南南那样的人看到，她不会同情，只会觉得李洁不是不祥之人。于是，李洁往旁边一闪身，走到了一处小公园里，坐在石凳子上，她定了定神，这会儿反倒哭不出来了，一个声音在李洁心里回荡：你不能倒下，如果你倒下了，家里更没有人能拿主意了，弟弟妹妹怎么办？母亲怎么办？对，要坚强，半年前，一个人来到BJ，无论是找工作还是找住宿，哪一样不是自己咬着牙撑过来的。当初来BJ闯荡，李洁甚至做好了睡几天桥洞的准备，她想过，即便是死在了BJ城，她也不会连累家人的。所有她自己的问题，都是小问题，但是，若有关于家人的问题，每个问题都刺在她的软肋上，疼到钻心，很多问题，甚至不是她割下自己的肉能解决的问题。李洁越想越伤心，自己这半年在BJ省吃俭用各种的不容易，还不是为了回去让母亲过上好一点的生活，但是，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如果没有了母亲的存在，自己的奋斗又有什么意义呢？

    去年毕业的时候，李洁从学校把行李托运回家，自己也在家呆了半个多月，这是这些年李洁在家呆着最久的一次，早在毕业前他就有去BJ的打算，她知道自己以后能陪伴家人的时间不会太多。那一次，她已经买好了第二天去BJ的车票。当天下午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和妹妹大吵了一架，姐妹间也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她们姐妹间总是这样的，几年不见面，见面的时候都挺好，一旦要分开就会大吵一架，这仿佛成了一种分别意识。在这样的家庭里，无论是相互的关心、怀念还是对离别的不舍，仿佛都是通过吵架的方式来表达。晚上，李洁来到母亲床前，含含糊糊的说了自己的难处，原来她勤工俭学的钱补缴了学校的各种杂费、买了车票之后，身上只剩下30多块钱了，她想问母亲借300块钱。母亲了解李洁，知道一定是这孩子想尽一切办法了，才会问自己张口的。父母常年因为缺钱吵架，李洁从十几岁的时候都感觉每花家里一分钱都是罪孽。也难怪李洁对钱的态度很谄媚，常常被钱欺负。那一次家里也没有钱地里的粮食还没有到出售的季节，猪圈里的崽儿还没到出栏的时候。母亲对李洁说：“你妹妹有300块，我去帮你问问，我就说我自己要用，不会说是你”。目前走到妹妹的房间里，妹妹的声音很大：“想用钱，让她自己来取，看我不把钱砸到她脸上。”李洁听到这里，转身就回到自己的屋里。心里想着，30块钱，只要第一个月自己能活下来，以后再也不求人。第二天，一早，李洁收拾妥当，悄悄的和母亲告别，正准备带着行李出门。妹妹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300块钱扔到了地上，说：“既然妈都开口了，就给你用吧，不用还了”。李洁看了也是气急，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借钱出来，扔到地上太埋汰人了。母亲从地上捡起钱递给李洁，李洁推回去撒谎说：“妈，不用了，我问同学借了300块，已经足够了”。一边说着，眼里就沁出了泪花，李洁不愿意让母亲为难，更不愿意让母亲担心，看着母亲手里的300块钱，李洁觉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母亲用手锤锤李洁的肩膀：“都不要倔强了，你是姐姐，你就这么不让我省心么？”看着母亲的眼睛有点湿润了，李洁接过钱，头也不会的就出门赶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