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神豪是个活死人
这一年来，因为心理问题，确切地说是“恐婚症”，罗总已是第三次来这家心理诊所了。
这一次，结合上两次的初步诊疗，心理医生吴倩博士从心理分析的角度，给他心理症候下了定义：
“失爱症。”
听到这个诊断结果后，罗逸有点嘲弄地笑了。
身高一米八加，生得一身腱子肉，叉着腿坐在娇小文弱的吴博士对面，显得像一头北极熊的他，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了丝忸怩之态。
吴博士看出了他的心思，迎着他的目光，嘴角上也勾了一丝讽笑。
“罗总，你最近一次接触女性，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罗逸迟疑了下，眼光越过她宽窄适度的美人肩，看到了她身后墙上挂着的一幅宣传画。
这是安德市2012年新版的招商引资宣传画，本着‘全民招商’的指导精神，市里鼓励把宣传画在各种场所进行张贴。
画面是以市风市貌为背景，前景上则是“倾城之花”安瑞儿倾倒众生的笑脸。
吴倩顺着他的目光转身一望，笑说：“你对安瑞儿……很有感觉？”
说到感觉时，才二十出头的吴倩，脸上添了抹红晕。
罗逸只是笑了一笑。他腹诽着：“就现在，她还在我床上补觉呢……”
在吴倩看来，这张线条刚硬的中年脸掺了丝羞赧后，就像一块纯钢吐出一抹嫩芽，显得有些魔幻。
“她……是我公司的形象大使，和我有点私交……”
压下了出于女生本能，而对当事人个人作风的愠怒后，吴倩稍本了下脸说：
“罗总可以表述得更精确一些，比如私交到什么程度。放心，我会保护您的个人隐私，更何况，您还是公众人物。”
顿了一下，罗逸觉得实在不好启齿，就端起双手，在桌面上做了个比心的动作。
见这个钻石王老五用粗大的手掌支起了心形，显得拙萌而又不可思议，那张老又帅的脸上还有点自责的意味，这使得吴倩心头的鄙视荡然而去，忍俊不禁地笑了。
但她又一次本了下脸，职业化地说：“这样看来，在男女情爱方面，罗总并没有生理问题。那么相应地，我们就要从情感缺失方面寻找原因了。”
说着，她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表情，见没有抵触倾向，就知道她的结论已触到了当事人的心弦。
于是她接着说：“罗总，接下来，我要对你进行问话，您的回答尽量简单，比如：‘是’或‘否’。”
罗逸点了点头，身板向柔软的椅背处后仰了下，这样他的背脊有所依靠，可以减弱医生话语间的心理能量冲击。
“您有朋友嘛？”
“没有。”
“您对金钱的渴望强烈吗？”
“没有。”
“有喜欢的食物吗？与此相对，讨厌的食物有吗？”
“没有。”
……
吴倩接连问了很多这样的问题后，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身为职业心理医师的她，想到了自己栖居在地下室、终日与老鼠为伴后，竟有了一种心态被搞的颓丧感。
她停止了问询，低下头，缓缓地打开了文件柜，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道具：“劳斯莱斯·银魅”汽车模型。
它属于顶配限量车，市值RMB十亿。
然后，她把车模端端正正地摆到桌面上，用夸张的表情和挑战的目光对着罗逸：“如果有人送你这样一部车，你的反应是？”
看着吴倩煞有介事的样子，罗逸顿时有点尬。他不好直说自己三百平米的私人车库里恰好有这么一辆，上面的灰都积了几层。
但为配合“治疗”，他只好说：“我建鸿地产购置第一架空客A380，还是三年前的事……”
观察吴倩的微表情，她俏丽的脸颊些微地有些皴折，就像疾风掠过本来静谧的湖面。
罗逸虽然不懂这女孩的心思，但有一丝丝过意不去，忙解释：“吴医师，我并非炫耀什么，只是做为患者，对你要坦诚一些。”
吴倩讪讪一笑：“罗总，你要是有炫耀心理的话，就有救了……”
但她随即止住话茬，后悔自己的感性表达，这是一个职业心理医师所不允许的。
罗逸这才释然，微笑着望着对方，有所期待。
在吴倩眼中的罗逸，灰暗深觉的眼睛陷在眉弓下，眸子里露出的不可捉摸的目光，如从薄雾笼罩的深潭里反射出来。
而且，他的目光不只深不见底，在冰冷中还透出难以抗拒的诱惑，让人在恍惚中想到坠入其中，不惜代价地去体味那种寒意。
心潮为之荡了几荡的吴倩，对自己滑脱职业心态的表现有些自责。
不觉间，她把这位亿万大壕当事人视为了PK对象，她决定使出杀气锏来刺激对方一下，让这个行尸走肉一般的男子有所反应，从而撬开他高阔而紧锁的心扉。
“看来，病的不是罗总，而是我了！”吴倩突然提高了声调说，
这让罗逸目光中稍有疑惑。
她办公桌下的储物柜里，似乎是一个万博囊，可以随时取出各种样令人意外的东西。
这一次，在把握住罗逸稍有犹疑瞬间时机，她倏然间抽出一把短刀，向自己雪白的脖颈刺去。
“噗嗤”一声，刀尖没了下去……
电光石火间，吴倩敏锐地观察到，罗逸的双唇开了条缝儿……有戏！
刀身没了下去，她看到罗逸的嘴角挑了挑……更有戏了，他会不会尖叫，然后扑上来夺刀！
当刀子没入颈部大动脉只剩下短小、寂寞的刀柄时，吴倩心里爬上了一丝绝望，她的眼神变得和罗逸一样灰暗，其中还夹杂着恼怒、愧窘。
因为她最终看到，罗逸挑起的嘴角是为了这一刻的大笑。
“哈哈哈……”
听着他的大笑声，吴倩吐了口气，取出纸巾抹掉了血包溅在颈上的色点，又擦了下道具刀，放回到柜子里。
恢复到职业化的仪态，吴倩正视着罗逸：“罗总，请描述一下你刚刚的反应过程。”
罗逸也止住笑，表情里藏了一丝歉疚，说：“吴小倩，恕我直言。你可能接受过这种心理诱导手段的训练，但你的培训师不太合格。”
这种易守为攻的聊法让吴倩有些抵触，但她还是笑问：“此话怎讲？”
罗逸在整理语言时，记忆中在工地上与沙霸火拼的情形历历在目，自己面对避不开的刀砍时，会高耸起肩头接刀，而保守头部……
所在，在用刀方面，罗逸经验十足。
于是，他用专心的口吻说：“真心自残的刀法应该和杀人一样，如果没有阻碍物，刀锋应走直线。而你却秀感十足，划了一个极为造作的弧线，让自己看起来、看起来……”
见他欲语还休，吴倩鼓励说：“你直说就行。”
罗逸只好摊摊手直说了：“你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妩媚，惹人怜惜。”
吴倩腾地一下脸红了，苦笑着说：“我、我闲得啊！”
虽说，作为一名执业医师，面对当事人时不该带有个人情绪，但吴倩因为心头萦绕的一丝无名之火，决定用最残酷的语言，对他狠狠地攻讦一下。
以毒攻毒！
“罗总，我只得直言相告了。你的心理症候临床表现如下：冷酷无情，自大自恋、不光有失爱症，甚至连人类最原始的恐惧和同情心都没有。好听点说是无欲无求，说白了，就是行尸走肉。”
就差没对罗逸说：“你死去算了！”吴倩言毕，心里痛快了很多。
对这样刻薄的评价，罗逸只当是医师的职业语言的表达，并没有觉察到这其中的情绪宣泄。
所以他淡淡地点了下头，默认下来。
随即，他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我想听听吴小姐下一步的诊疗方案。”
“稍等片刻，我和主任医师会诊一下，很快就有方案的。”
罗逸抬手看了下腕表，11点一刻。就说：“一起吃午餐吧，咱们边吃边聊。”
吴倩扭转了一关的身子凝驻了下，雪白的小腿在开叉白裙里露出了一截，柳叶型的眼梢处漾了丝笑意。
“诊所周围又没有停机坪，而我也不是安瑞儿。”
吴倩笑着，声音婉约如水，漾着丝丝的甜意。“和您这样的大人物吃饭，我怕我的胃会痉挛。”
罗逸的反应出人意料，把衣领一扯，顿生许多皱褶。又把休头装袖口左右各上捋一下，露出铸铁一般粗状的小臂一截。
“哈哈，这样总行了吧！”罗逸沉冰一样的面容被笑容软化，就如雪洞中雪莲乍开，那种狂放无羁的美，轰地一声爆发出来。
见她咬着嘴唇，晕红着脸，不做言语，罗逸又补了句：“要是嫌弃我钱多的话，我穿上高中校服，骑自行车载你去撸串。”
“唉……”看得吴倩心里暗暗长叹了一声，“这是个怎样的男人啊……”
转念间，她心里生出一份得意。据她了解，罗逸这二十年来，身畔鲜有女人，若有，便是倾城倾国之姿者……
但吴倩是怎样的人物，心理学家，博士后学位，当然懂得一次婉拒，二次才勉强赴约的矜持原则。
她稍屏了下气，拿捏着美迷人的腔调，咯咯咯地笑着，转身向主任医师房走去。
而且，当她转身时，察觉到罗逸眼神中所划过的失望之色，这种神色却出自这种钢铁般坚毅的脸上，更显得强烈，而让人心生怜意。
主任医师室中，灯光薄暗。
在吴倩对面，听着她的娓娓不绝的叙述，年届五十的胡医师苍桑的脸上时时滑过一丝涟漪。
突然，这丝涟漪激荡起来，胡医师眼睛一亮：“他说要穿校服约你午餐？你确定？”
“确定。这有什么涵义吗？”
“有！”
胡医师加重着语气说，“当事人38岁，依然单身。而身边出现的女人凤毛鳞角，很显然，他在等待什么。”
吴倩听得心头怦怦，泛红的脸颊掩不住心事，就如鲜花吐艳。
“那，他在等什么？”她声音低如蚊哼。
似乎猜透了吴倩的心理戏，胡医师哈哈笑了，转了个话题说：
“罗总刚来诊所时，是奔着我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医师来的。但是，当她看到端茶过来的你时，立即改变了主意，不光把这一单业务给了你，而且佣金方面立即从十万加码到二十万……”
“主任，您说笑了。”吴倩截住他话茬，埋下头，手里捏着衣襟。
“唉……”不无遗憾地，胡医师叹了口气，“可惜，你可能只是他梦中人的替身，或许，在高中阶段，有个女孩，和你面容、身材以及气质，有相似之处。”
这一波三折的话，扰着吴倩心里七上八下。
但她依然拧着心意说：“胡老师，可惜什么呀，看您说的，好像我什么似的。”
胡医师避而不答，反而问她：“你知道，你在哪个点上打动了他吗？”
吴倩在这方面倒是心知肚明。她却来了个笑而不语。
“当你对他的亿万家财视若草芥，甚至略有讽刺时，会触动他的心。这个你明白，像他这样的，周围的人都觊觎他的钱财，所以对没有杂质的真情非常渴望。”
吴倩深以为然，说：“胡老师说的对，上次诊疗时，他还自嘲地说，跟过他的女人都成了富婆，但就怕自己若破产了，连个讨饭的地儿也没有。”
“还有，”吴倩终于捕捉到心底的疑问，“胡老师，您凭什么判断出他的梦中人是高中生。”
胡医师把桌上的一份登记者向吴倩推了过去。
“上面写的明白，罗逸是92级安德大学艺术系学生，大学并没有校服，高中才有。由此推断，他的‘后青春情节’应该藏在高中阶段。”
接着，他带了丝揶揄的口吻补充说：
“人的一生经历中，唯有这个时段，才有最干净、纯粹的感情。使得一些富商阔佬们往往寄情于初恋，恨不得重生过去重叙前缘。而这位罗总，显然是这种情节的重度患者。”
吴倩惊叹了下。而且，她明白，“后青春情节”源于胡医师的独创词汇，专用于那种在社会毒打下不幸成为“失爱者”，而沉湎于青春时代不能自拔的一类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胡医师接着说，“罗逸的梦中人应该有两位，另一位也不难推理出来，而安瑞儿就是那一位的替身。”
吴倩深深地折服了。
悉心聆听胡医师的诊疗方案，并掀开笔记本做记录。
“这样吧，先给他用普通催眠疗法，提前先用高中时代的谈话做梦境诱饵。然后，记录下整个梦境内容。”
“这是第一步。”胡医师接着说，“第二步就是深度摧眠法了。让当事人进入实境体验，在这个过程中，或许能得到解脱，相反，有可能会陷得更深，甚至……”
吴倩惊问：“甚至什么？”
胡医师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避而不答，只说：“治疗方案要调整一下，在取得当事人同意情况下，你得上门做心理理疗。当事人在日常生活中最为放松，使得你容易切入他心底最隐秘的领域。”
“而且，为了塑造更真实的情境，你的着装也要有十足的少女风，才能和他一起，追忆那段似水年华……”
……
不处吴倩所料，对她登门做心理疏导，罗逸连连说好。
最为夸张的是，第一天的上门就诊日约好后，没等吴倩动身时，一辆颇有时代感的大金鹿便停放在了诊所门口。
而且，他穿了一身大号校服，捧着一束玫瑰倚在门口墙角。而珊珊推门出来的吴倩，也极为配合，特意换了身JK装，花格裙摆下更显玉腿的修长。
捧了鲜花，轻嗅了下，说了声“好香”后，却噘起了嘴巴埋怨：“这也太贵了，以后只买一朵就行了。”
最好这一口的罗逸，听得心花怒放，“那中午咱不去餐馆了，就在公司食堂，争取把这束花钱省出来。”
虽然是坐在大轮车后座上，有些硌。耳畔听灌满了车辅条嘎啦啦的噪声，搂着罗逸柱石般强壮的腰身的吴倩，心理掠过一丝甜丝丝的东西。
职业习惯的她，不由地对自己做了番心理分析。
之所以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也没有哭，是由于对成为空客A380女主人的渴盼。
在人流中穿梭，和外卖小哥争抢路段，遭到了对方的喝骂时，罗逸忙捏匣减速，连声说着“对不起”。
外卖小哥才悻悻地离开，放弃了把这两穷酸暴打一顿的念头。
为避人耳目，罗逸并没有从公司大门进入，而是绕到建鸿大厦后身，把车子停下来，仔细地锁了，才拉着吴倩穿过一个小门，而后进入一个仅容两人的电梯。
在17层，电梯停了下来，单扇梯门滑开，两人走出来后，吴倩讶异地发现，身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办公室中。
而回头时，本来电梯开门处，却了无踪影，只有一幅大油条竖在墙面上。
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出惊讶，也不能装做视而不见。
吴倩打了罗逸一下，说：“知道这个，还不如和员工一起乘电梯呢，能省点电。”
罗逸听得喜形于色，心里别提有多么舒服。
虽然身处办公室的罗逸为了迎来送往而脱了学生装，换上休闲服。但接下来的表现，还是让吴倩有种“精神病晚期”的即视感。
在被摧眠的过程中，两人间难免有肢体浅接触。每逢触碰到吴倩的身体或是手指时，罗逸总是肌肉一缩，如真正的高中生那样羞涩和局促。
而通过这段时间的调查，吴倩知道，在罗逸的酒宴上，他身旁的花瓶中，不知盛开过多少鲜花，而且不是嫩模，就是一线明星。
这个时候，倒在她面前装纯了。罗总啊，咱做人能不能不这样矫情。
而且，他的梦境也极为独特，第一个梦中，十八岁的他还是一个高中生，在一个路边摊前，他抱着一个扎啤桶一口气便喝光了，然后举起身边的AK47向一帮人激射。
在做这个梦时，罗逸陷得很深，并且全身耸动，眉间紧皱，面露狰狞。
吴倩试了几次事先要约的“在脸上拍打三次你就醒来”都无济于事。她只好用随身携带的喷雾装置，在他脸上喷了冷水，才算是唤醒了他。
从这个梦中，吴倩的心理分析是，罗逸的少年时代，经历了很多暴力生涯。或许，他曾有过没有打胜的架，没有泄出的怒火，而这些都积郁在潜意识中，在梦中得到了释放。
在稍事休息后，梦逸的第二次摧眠便开始了。这次的梦变得更为离奇，接着上一个梦。他脾中的AK47化成了一个报纸团，而报纸团中，包着一根长长的，而且放久了后异常坚硬的油条。
他带着这根油条，换了个场景，出现在一个早点摊上。而那样油条倏然间变软了，被他随手搁在小桌上的餐盘中。
紧接着，在面前的豆浆中，他看到了两个面容的倒影，那是两张绝美的脸庞，两个都是鹅蛋脸，一个丰润中柔情万千，一个如流水般富含灵韵。
两位美女分明是在他对面用着早餐，但她们身后却突然跳出一个满脸邪气的少年，他夹着腰指向罗逸。
这时，罗逸的视角莫名地转换到邪气少年的身上，愕然地看到，那根油条旁边并没有罗逸的踪影……
就第二个梦，吴倩立即把准了方向，她悠悠地说：
“这意味着，少年时其真实的经历中，你在某个场景中消失了。”
罗逸听了，身上轻微一震，强稳住端茶盏的手，深埋着头啜了一口。良久，他才抬起头来，对着吴倩点了点头。
然后，他回转身，在书架中密密麻麻的书丛中，只一探手，就抽出了一幅相框。
他递给吴倩，想说什么，但喉咙颤动了下，咽了回去。
吴倩接过檀木镶嵌的相框，见上面嵌着一张旧照，题头上写着：“河东县一中92届美术班毕业留影”
“这……20年了。”吴倩感概地说。
她说着，凝望着罗逸颓然躲闪的眼神，发现他搁在桌面上紧张握着的拳头，拳面是平的，指节上有粗厚的茧子，里面还掺杂着荆棘状的疤痕。
她知道，这是一个练家子的拳头，联想起草莽出身的，从工地起家的罗逸，一定经历了很多艰苦的鏖战，才铸就如今的商业帝国。
吴倩仔细搜寻了一下，但一连几遍中，也没有找到罗逸的身影。
“这毕业照上应该有12人，而你却被排除在外……我说的对吗？”
罗逸点了点头，脸上坚硬的线条似乎塌陷了下去，蒙上了一层灰色。
“她叫什么名字？”吴倩指着一个留幸子头的女孩说。
同时，她心里暗暗惊叹：真的哦，从安瑞儿的面容上，可以寻到这个女孩的影子，但也仅仅是几分相似而已。
若论相貌，如果安瑞儿有倾城之色，这女孩儿要有倾国之美了。
“嗯……”罗逸迸出一声笑，让自己的捂气显得轻描淡写一些，“庞晓霞。”
“那这一位呢？”吴倩指着其中一个梳马尾辫的女孩，并庆幸自己的样子和她相像，但细品起来，从身高和身体的曲线上看，人家不知要高几个段位。
“她叫马爱华。”罗逸语气轻松起来，笑着伸手要把镜框拿回。
吴倩推开他的手，正色道：“我想用这幅旧照片做背景，把你催眠进去，好不好？”
罗逸神情一凝，失了笑意。
如同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砸了下桌子，“好。而且，我不光要进入合影中，还要他俩一左一右在我身边！”
终于找准了罗逸心结的吴倩陡然松了口气，但内心又有深深的失落感。她微喘了口气，说：
“这个心结是你二十年来积郁而成，根据心理能量守衡理论，情感的满足总会有巨大的代价。如果要在梦里圆成的话，具有很大的风险性。”
“什么风险？”
“你有可能陷入其中，永远不能面对醒来后的空虚和失落。”
“大不了死在梦里呗！”罗逸哈哈一笑。而后认真地说，“我不会后悔。”
吴倩笑了，虽然她眼里已是蓄满了眼泪。
她带了微颤的语调，冷冰冰地说：“在心理学上，最极端的情况中，有求死得死的案例。”
接着，她缓了下语气，“你还是在头脑中构建两个意像，一是拱桥，用以脱离梦境后连接现实；二是两朵玫瑰。给你那两位梦中人，以了心愿。”
“好的。”
罗逸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盯着她，重申了一遍：“你做一下准备，进行深度摧眠吧。——我是认真的。”
然后，他先是进了内室，给自己的律师以及其他重要的人打了几个电话。
接着走了出来，笑对吴倩说：“我们开始吧。”
……
三小时后，建鸿大厦楼下，一辆120救护车嘶鸣着赶来，急刹车声中，车门顿开，从上面涌下数名白衣大褂人员……
这一次，结合上两次的初步诊疗，心理医生吴倩博士从心理分析的角度，给他心理症候下了定义：
“失爱症。”
听到这个诊断结果后，罗逸有点嘲弄地笑了。
身高一米八加，生得一身腱子肉，叉着腿坐在娇小文弱的吴博士对面，显得像一头北极熊的他，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了丝忸怩之态。
吴博士看出了他的心思，迎着他的目光，嘴角上也勾了一丝讽笑。
“罗总，你最近一次接触女性，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罗逸迟疑了下，眼光越过她宽窄适度的美人肩，看到了她身后墙上挂着的一幅宣传画。
这是安德市2012年新版的招商引资宣传画，本着‘全民招商’的指导精神，市里鼓励把宣传画在各种场所进行张贴。
画面是以市风市貌为背景，前景上则是“倾城之花”安瑞儿倾倒众生的笑脸。
吴倩顺着他的目光转身一望，笑说：“你对安瑞儿……很有感觉？”
说到感觉时，才二十出头的吴倩，脸上添了抹红晕。
罗逸只是笑了一笑。他腹诽着：“就现在，她还在我床上补觉呢……”
在吴倩看来，这张线条刚硬的中年脸掺了丝羞赧后，就像一块纯钢吐出一抹嫩芽，显得有些魔幻。
“她……是我公司的形象大使，和我有点私交……”
压下了出于女生本能，而对当事人个人作风的愠怒后，吴倩稍本了下脸说：
“罗总可以表述得更精确一些，比如私交到什么程度。放心，我会保护您的个人隐私，更何况，您还是公众人物。”
顿了一下，罗逸觉得实在不好启齿，就端起双手，在桌面上做了个比心的动作。
见这个钻石王老五用粗大的手掌支起了心形，显得拙萌而又不可思议，那张老又帅的脸上还有点自责的意味，这使得吴倩心头的鄙视荡然而去，忍俊不禁地笑了。
但她又一次本了下脸，职业化地说：“这样看来，在男女情爱方面，罗总并没有生理问题。那么相应地，我们就要从情感缺失方面寻找原因了。”
说着，她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表情，见没有抵触倾向，就知道她的结论已触到了当事人的心弦。
于是她接着说：“罗总，接下来，我要对你进行问话，您的回答尽量简单，比如：‘是’或‘否’。”
罗逸点了点头，身板向柔软的椅背处后仰了下，这样他的背脊有所依靠，可以减弱医生话语间的心理能量冲击。
“您有朋友嘛？”
“没有。”
“您对金钱的渴望强烈吗？”
“没有。”
“有喜欢的食物吗？与此相对，讨厌的食物有吗？”
“没有。”
……
吴倩接连问了很多这样的问题后，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身为职业心理医师的她，想到了自己栖居在地下室、终日与老鼠为伴后，竟有了一种心态被搞的颓丧感。
她停止了问询，低下头，缓缓地打开了文件柜，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道具：“劳斯莱斯·银魅”汽车模型。
它属于顶配限量车，市值RMB十亿。
然后，她把车模端端正正地摆到桌面上，用夸张的表情和挑战的目光对着罗逸：“如果有人送你这样一部车，你的反应是？”
看着吴倩煞有介事的样子，罗逸顿时有点尬。他不好直说自己三百平米的私人车库里恰好有这么一辆，上面的灰都积了几层。
但为配合“治疗”，他只好说：“我建鸿地产购置第一架空客A380，还是三年前的事……”
观察吴倩的微表情，她俏丽的脸颊些微地有些皴折，就像疾风掠过本来静谧的湖面。
罗逸虽然不懂这女孩的心思，但有一丝丝过意不去，忙解释：“吴医师，我并非炫耀什么，只是做为患者，对你要坦诚一些。”
吴倩讪讪一笑：“罗总，你要是有炫耀心理的话，就有救了……”
但她随即止住话茬，后悔自己的感性表达，这是一个职业心理医师所不允许的。
罗逸这才释然，微笑着望着对方，有所期待。
在吴倩眼中的罗逸，灰暗深觉的眼睛陷在眉弓下，眸子里露出的不可捉摸的目光，如从薄雾笼罩的深潭里反射出来。
而且，他的目光不只深不见底，在冰冷中还透出难以抗拒的诱惑，让人在恍惚中想到坠入其中，不惜代价地去体味那种寒意。
心潮为之荡了几荡的吴倩，对自己滑脱职业心态的表现有些自责。
不觉间，她把这位亿万大壕当事人视为了PK对象，她决定使出杀气锏来刺激对方一下，让这个行尸走肉一般的男子有所反应，从而撬开他高阔而紧锁的心扉。
“看来，病的不是罗总，而是我了！”吴倩突然提高了声调说，
这让罗逸目光中稍有疑惑。
她办公桌下的储物柜里，似乎是一个万博囊，可以随时取出各种样令人意外的东西。
这一次，在把握住罗逸稍有犹疑瞬间时机，她倏然间抽出一把短刀，向自己雪白的脖颈刺去。
“噗嗤”一声，刀尖没了下去……
电光石火间，吴倩敏锐地观察到，罗逸的双唇开了条缝儿……有戏！
刀身没了下去，她看到罗逸的嘴角挑了挑……更有戏了，他会不会尖叫，然后扑上来夺刀！
当刀子没入颈部大动脉只剩下短小、寂寞的刀柄时，吴倩心里爬上了一丝绝望，她的眼神变得和罗逸一样灰暗，其中还夹杂着恼怒、愧窘。
因为她最终看到，罗逸挑起的嘴角是为了这一刻的大笑。
“哈哈哈……”
听着他的大笑声，吴倩吐了口气，取出纸巾抹掉了血包溅在颈上的色点，又擦了下道具刀，放回到柜子里。
恢复到职业化的仪态，吴倩正视着罗逸：“罗总，请描述一下你刚刚的反应过程。”
罗逸也止住笑，表情里藏了一丝歉疚，说：“吴小倩，恕我直言。你可能接受过这种心理诱导手段的训练，但你的培训师不太合格。”
这种易守为攻的聊法让吴倩有些抵触，但她还是笑问：“此话怎讲？”
罗逸在整理语言时，记忆中在工地上与沙霸火拼的情形历历在目，自己面对避不开的刀砍时，会高耸起肩头接刀，而保守头部……
所在，在用刀方面，罗逸经验十足。
于是，他用专心的口吻说：“真心自残的刀法应该和杀人一样，如果没有阻碍物，刀锋应走直线。而你却秀感十足，划了一个极为造作的弧线，让自己看起来、看起来……”
见他欲语还休，吴倩鼓励说：“你直说就行。”
罗逸只好摊摊手直说了：“你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妩媚，惹人怜惜。”
吴倩腾地一下脸红了，苦笑着说：“我、我闲得啊！”
虽说，作为一名执业医师，面对当事人时不该带有个人情绪，但吴倩因为心头萦绕的一丝无名之火，决定用最残酷的语言，对他狠狠地攻讦一下。
以毒攻毒！
“罗总，我只得直言相告了。你的心理症候临床表现如下：冷酷无情，自大自恋、不光有失爱症，甚至连人类最原始的恐惧和同情心都没有。好听点说是无欲无求，说白了，就是行尸走肉。”
就差没对罗逸说：“你死去算了！”吴倩言毕，心里痛快了很多。
对这样刻薄的评价，罗逸只当是医师的职业语言的表达，并没有觉察到这其中的情绪宣泄。
所以他淡淡地点了下头，默认下来。
随即，他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我想听听吴小姐下一步的诊疗方案。”
“稍等片刻，我和主任医师会诊一下，很快就有方案的。”
罗逸抬手看了下腕表，11点一刻。就说：“一起吃午餐吧，咱们边吃边聊。”
吴倩扭转了一关的身子凝驻了下，雪白的小腿在开叉白裙里露出了一截，柳叶型的眼梢处漾了丝笑意。
“诊所周围又没有停机坪，而我也不是安瑞儿。”
吴倩笑着，声音婉约如水，漾着丝丝的甜意。“和您这样的大人物吃饭，我怕我的胃会痉挛。”
罗逸的反应出人意料，把衣领一扯，顿生许多皱褶。又把休头装袖口左右各上捋一下，露出铸铁一般粗状的小臂一截。
“哈哈，这样总行了吧！”罗逸沉冰一样的面容被笑容软化，就如雪洞中雪莲乍开，那种狂放无羁的美，轰地一声爆发出来。
见她咬着嘴唇，晕红着脸，不做言语，罗逸又补了句：“要是嫌弃我钱多的话，我穿上高中校服，骑自行车载你去撸串。”
“唉……”看得吴倩心里暗暗长叹了一声，“这是个怎样的男人啊……”
转念间，她心里生出一份得意。据她了解，罗逸这二十年来，身畔鲜有女人，若有，便是倾城倾国之姿者……
但吴倩是怎样的人物，心理学家，博士后学位，当然懂得一次婉拒，二次才勉强赴约的矜持原则。
她稍屏了下气，拿捏着美迷人的腔调，咯咯咯地笑着，转身向主任医师房走去。
而且，当她转身时，察觉到罗逸眼神中所划过的失望之色，这种神色却出自这种钢铁般坚毅的脸上，更显得强烈，而让人心生怜意。
主任医师室中，灯光薄暗。
在吴倩对面，听着她的娓娓不绝的叙述，年届五十的胡医师苍桑的脸上时时滑过一丝涟漪。
突然，这丝涟漪激荡起来，胡医师眼睛一亮：“他说要穿校服约你午餐？你确定？”
“确定。这有什么涵义吗？”
“有！”
胡医师加重着语气说，“当事人38岁，依然单身。而身边出现的女人凤毛鳞角，很显然，他在等待什么。”
吴倩听得心头怦怦，泛红的脸颊掩不住心事，就如鲜花吐艳。
“那，他在等什么？”她声音低如蚊哼。
似乎猜透了吴倩的心理戏，胡医师哈哈笑了，转了个话题说：
“罗总刚来诊所时，是奔着我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医师来的。但是，当她看到端茶过来的你时，立即改变了主意，不光把这一单业务给了你，而且佣金方面立即从十万加码到二十万……”
“主任，您说笑了。”吴倩截住他话茬，埋下头，手里捏着衣襟。
“唉……”不无遗憾地，胡医师叹了口气，“可惜，你可能只是他梦中人的替身，或许，在高中阶段，有个女孩，和你面容、身材以及气质，有相似之处。”
这一波三折的话，扰着吴倩心里七上八下。
但她依然拧着心意说：“胡老师，可惜什么呀，看您说的，好像我什么似的。”
胡医师避而不答，反而问她：“你知道，你在哪个点上打动了他吗？”
吴倩在这方面倒是心知肚明。她却来了个笑而不语。
“当你对他的亿万家财视若草芥，甚至略有讽刺时，会触动他的心。这个你明白，像他这样的，周围的人都觊觎他的钱财，所以对没有杂质的真情非常渴望。”
吴倩深以为然，说：“胡老师说的对，上次诊疗时，他还自嘲地说，跟过他的女人都成了富婆，但就怕自己若破产了，连个讨饭的地儿也没有。”
“还有，”吴倩终于捕捉到心底的疑问，“胡老师，您凭什么判断出他的梦中人是高中生。”
胡医师把桌上的一份登记者向吴倩推了过去。
“上面写的明白，罗逸是92级安德大学艺术系学生，大学并没有校服，高中才有。由此推断，他的‘后青春情节’应该藏在高中阶段。”
接着，他带了丝揶揄的口吻补充说：
“人的一生经历中，唯有这个时段，才有最干净、纯粹的感情。使得一些富商阔佬们往往寄情于初恋，恨不得重生过去重叙前缘。而这位罗总，显然是这种情节的重度患者。”
吴倩惊叹了下。而且，她明白，“后青春情节”源于胡医师的独创词汇，专用于那种在社会毒打下不幸成为“失爱者”，而沉湎于青春时代不能自拔的一类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胡医师接着说，“罗逸的梦中人应该有两位，另一位也不难推理出来，而安瑞儿就是那一位的替身。”
吴倩深深地折服了。
悉心聆听胡医师的诊疗方案，并掀开笔记本做记录。
“这样吧，先给他用普通催眠疗法，提前先用高中时代的谈话做梦境诱饵。然后，记录下整个梦境内容。”
“这是第一步。”胡医师接着说，“第二步就是深度摧眠法了。让当事人进入实境体验，在这个过程中，或许能得到解脱，相反，有可能会陷得更深，甚至……”
吴倩惊问：“甚至什么？”
胡医师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避而不答，只说：“治疗方案要调整一下，在取得当事人同意情况下，你得上门做心理理疗。当事人在日常生活中最为放松，使得你容易切入他心底最隐秘的领域。”
“而且，为了塑造更真实的情境，你的着装也要有十足的少女风，才能和他一起，追忆那段似水年华……”
……
不处吴倩所料，对她登门做心理疏导，罗逸连连说好。
最为夸张的是，第一天的上门就诊日约好后，没等吴倩动身时，一辆颇有时代感的大金鹿便停放在了诊所门口。
而且，他穿了一身大号校服，捧着一束玫瑰倚在门口墙角。而珊珊推门出来的吴倩，也极为配合，特意换了身JK装，花格裙摆下更显玉腿的修长。
捧了鲜花，轻嗅了下，说了声“好香”后，却噘起了嘴巴埋怨：“这也太贵了，以后只买一朵就行了。”
最好这一口的罗逸，听得心花怒放，“那中午咱不去餐馆了，就在公司食堂，争取把这束花钱省出来。”
虽然是坐在大轮车后座上，有些硌。耳畔听灌满了车辅条嘎啦啦的噪声，搂着罗逸柱石般强壮的腰身的吴倩，心理掠过一丝甜丝丝的东西。
职业习惯的她，不由地对自己做了番心理分析。
之所以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也没有哭，是由于对成为空客A380女主人的渴盼。
在人流中穿梭，和外卖小哥争抢路段，遭到了对方的喝骂时，罗逸忙捏匣减速，连声说着“对不起”。
外卖小哥才悻悻地离开，放弃了把这两穷酸暴打一顿的念头。
为避人耳目，罗逸并没有从公司大门进入，而是绕到建鸿大厦后身，把车子停下来，仔细地锁了，才拉着吴倩穿过一个小门，而后进入一个仅容两人的电梯。
在17层，电梯停了下来，单扇梯门滑开，两人走出来后，吴倩讶异地发现，身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办公室中。
而回头时，本来电梯开门处，却了无踪影，只有一幅大油条竖在墙面上。
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出惊讶，也不能装做视而不见。
吴倩打了罗逸一下，说：“知道这个，还不如和员工一起乘电梯呢，能省点电。”
罗逸听得喜形于色，心里别提有多么舒服。
虽然身处办公室的罗逸为了迎来送往而脱了学生装，换上休闲服。但接下来的表现，还是让吴倩有种“精神病晚期”的即视感。
在被摧眠的过程中，两人间难免有肢体浅接触。每逢触碰到吴倩的身体或是手指时，罗逸总是肌肉一缩，如真正的高中生那样羞涩和局促。
而通过这段时间的调查，吴倩知道，在罗逸的酒宴上，他身旁的花瓶中，不知盛开过多少鲜花，而且不是嫩模，就是一线明星。
这个时候，倒在她面前装纯了。罗总啊，咱做人能不能不这样矫情。
而且，他的梦境也极为独特，第一个梦中，十八岁的他还是一个高中生，在一个路边摊前，他抱着一个扎啤桶一口气便喝光了，然后举起身边的AK47向一帮人激射。
在做这个梦时，罗逸陷得很深，并且全身耸动，眉间紧皱，面露狰狞。
吴倩试了几次事先要约的“在脸上拍打三次你就醒来”都无济于事。她只好用随身携带的喷雾装置，在他脸上喷了冷水，才算是唤醒了他。
从这个梦中，吴倩的心理分析是，罗逸的少年时代，经历了很多暴力生涯。或许，他曾有过没有打胜的架，没有泄出的怒火，而这些都积郁在潜意识中，在梦中得到了释放。
在稍事休息后，梦逸的第二次摧眠便开始了。这次的梦变得更为离奇，接着上一个梦。他脾中的AK47化成了一个报纸团，而报纸团中，包着一根长长的，而且放久了后异常坚硬的油条。
他带着这根油条，换了个场景，出现在一个早点摊上。而那样油条倏然间变软了，被他随手搁在小桌上的餐盘中。
紧接着，在面前的豆浆中，他看到了两个面容的倒影，那是两张绝美的脸庞，两个都是鹅蛋脸，一个丰润中柔情万千，一个如流水般富含灵韵。
两位美女分明是在他对面用着早餐，但她们身后却突然跳出一个满脸邪气的少年，他夹着腰指向罗逸。
这时，罗逸的视角莫名地转换到邪气少年的身上，愕然地看到，那根油条旁边并没有罗逸的踪影……
就第二个梦，吴倩立即把准了方向，她悠悠地说：
“这意味着，少年时其真实的经历中，你在某个场景中消失了。”
罗逸听了，身上轻微一震，强稳住端茶盏的手，深埋着头啜了一口。良久，他才抬起头来，对着吴倩点了点头。
然后，他回转身，在书架中密密麻麻的书丛中，只一探手，就抽出了一幅相框。
他递给吴倩，想说什么，但喉咙颤动了下，咽了回去。
吴倩接过檀木镶嵌的相框，见上面嵌着一张旧照，题头上写着：“河东县一中92届美术班毕业留影”
“这……20年了。”吴倩感概地说。
她说着，凝望着罗逸颓然躲闪的眼神，发现他搁在桌面上紧张握着的拳头，拳面是平的，指节上有粗厚的茧子，里面还掺杂着荆棘状的疤痕。
她知道，这是一个练家子的拳头，联想起草莽出身的，从工地起家的罗逸，一定经历了很多艰苦的鏖战，才铸就如今的商业帝国。
吴倩仔细搜寻了一下，但一连几遍中，也没有找到罗逸的身影。
“这毕业照上应该有12人，而你却被排除在外……我说的对吗？”
罗逸点了点头，脸上坚硬的线条似乎塌陷了下去，蒙上了一层灰色。
“她叫什么名字？”吴倩指着一个留幸子头的女孩说。
同时，她心里暗暗惊叹：真的哦，从安瑞儿的面容上，可以寻到这个女孩的影子，但也仅仅是几分相似而已。
若论相貌，如果安瑞儿有倾城之色，这女孩儿要有倾国之美了。
“嗯……”罗逸迸出一声笑，让自己的捂气显得轻描淡写一些，“庞晓霞。”
“那这一位呢？”吴倩指着其中一个梳马尾辫的女孩，并庆幸自己的样子和她相像，但细品起来，从身高和身体的曲线上看，人家不知要高几个段位。
“她叫马爱华。”罗逸语气轻松起来，笑着伸手要把镜框拿回。
吴倩推开他的手，正色道：“我想用这幅旧照片做背景，把你催眠进去，好不好？”
罗逸神情一凝，失了笑意。
如同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砸了下桌子，“好。而且，我不光要进入合影中，还要他俩一左一右在我身边！”
终于找准了罗逸心结的吴倩陡然松了口气，但内心又有深深的失落感。她微喘了口气，说：
“这个心结是你二十年来积郁而成，根据心理能量守衡理论，情感的满足总会有巨大的代价。如果要在梦里圆成的话，具有很大的风险性。”
“什么风险？”
“你有可能陷入其中，永远不能面对醒来后的空虚和失落。”
“大不了死在梦里呗！”罗逸哈哈一笑。而后认真地说，“我不会后悔。”
吴倩笑了，虽然她眼里已是蓄满了眼泪。
她带了微颤的语调，冷冰冰地说：“在心理学上，最极端的情况中，有求死得死的案例。”
接着，她缓了下语气，“你还是在头脑中构建两个意像，一是拱桥，用以脱离梦境后连接现实；二是两朵玫瑰。给你那两位梦中人，以了心愿。”
“好的。”
罗逸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盯着她，重申了一遍：“你做一下准备，进行深度摧眠吧。——我是认真的。”
然后，他先是进了内室，给自己的律师以及其他重要的人打了几个电话。
接着走了出来，笑对吴倩说：“我们开始吧。”
……
三小时后，建鸿大厦楼下，一辆120救护车嘶鸣着赶来，急刹车声中，车门顿开，从上面涌下数名白衣大褂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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