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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刘正东出师不利

    对于罗汉国“是不是收了好处”的诘问,王主任本想发怒,但还是忍住,叹了口气说:

    “老罗,咱们一起共事这么多人,你还不了解我?你这也太出口伤人了吧?”

    罗汉国自知失言,但说过的话还能吞回去?

    他只好笑笑说:“老王,你也别往心里去,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王主任苦笑了下,不再纠缠刚才不愉快的话题,他坐在旁边的联邦椅上,刚要习惯性地摸兜时,一支大鸡烟凌空飘来。

    接过来点上后,王主任吐了口烟圈。“老罗,有好一段日子不见你抽红塔山了。”

    罗汉国讪笑了下,说:“能冒烟就行呗。”

    王主任转了个话题,问:“孩子的学费凑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罗汉国躲闪着王主任颇有意味的目光,支支唔唔地说。

    “差不多是多少?老罗,有困难给几个老哥们吱一声,别自己硬扛。”

    “行。到时候看吧。”罗汉国说了个圆活话,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好几位老哥们张口的。

    至于罗逸所说的勤工俭学自己挣学费,在他看来,那就是花子咬牙穷发恨,根本没谱的事。

    罗汉国岔开话题,聊起王向炳要在供销社一楼租门面房的事,并征求王主任的意见。

    “那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老王,你什么时候和我也卖起关子来了?有话你就直说。”

    “行,那我就实话实说!”

    王主任摁灭了烟蒂,并用力挥了下手,看上去下了很大决心。

    “老罗,年初新政策就下来了,我和你都该以市场经济的眼光来看待问题,而不是抱着陈旧的观念死守不放。

    像王向炳这样的人,我们也要以发展的眼光来看待。只要他干正当行业,我们的房子闲着也是闲着,租给他不也是合理利用资源吗?更别说,还给周围的群众带来方便,何乐而不为?”

    “嗯嗯”两声后,罗汉国皱了下眉头,说:“可是,我总觉得,最近车棚里连续的扎胎事件,该与他有关……”

    王主任听了,脸上露出丝悔色,说:“开始时我也是这么认为,这才报了案。可事实证明,没人家的事哦。昨天他不在现场,那车胎不还是给扎了吗?”

    见罗汉国轻笑着摇了下头,王主任急道:“我现在还觉得挺对不住王向炳的。”

    “对不起他?”罗汉国冷哼一声,“早晚,我会查个水落石出!如果真的冤枉了他,这租门头房的合同,不用他跑上跑下活动关系,我双手奉上!”

    但他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满,就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也要征得同志们的同意才行……”

    王主任说:“只要租金合理,我没意见。”

    正说话间,门卫室老王头来电:“罗主任,扎车胎的抓到了!”

    “好,把他给我带过来。”

    说完,罗汉国摇了摇头,对王主任说:“让我说准了吧,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王主任苦笑了下,说:“我也好奇,看看到底是谁。”

    不过,王主任觉得狐疑。今天下午是老王头值班。单位照顾他年纪大且家庭困难,才给了他一份保安的工作。

    况且,供销社不像厂矿企业,没有什么贵重物资,一般的保安工作也就是开门关门,顺便打扫一下卫生而已。

    而且老王头有个毛病,就是贪杯。像现在这个时段,正是他半梦半醒的时候,这次办事这么利落,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王主任却不晓得,罗汉国已把老王头的酒壶暂且没收,并让他在车棚附近的杂物房中埋伏下来,但即便这样,老王头也只当罗汉国小题大作,还是采取敷衍的态度。

    直到他接到了一个电话,说大约三点半左右,有人会到车棚里扎车胎。

    老王头才警醒起来,立即小跑到杂物房潜伏起来。

    而这个电话就是王向炳捏着嗓子打过来的。他之所以打举报电话,是受了罗逸的指使,说这样可以把他扎车胎的嫌疑完全洗脱干净。

    从而,一个蒙受不白之冤又不计前嫌的新形象,就会在罗主任面前树立起来。那么,租门头房的事情,兴许也会有了眉目。

    ……

    等到嫌疑人被老王头押送到主任办公室时,罗汉国、王主任一看,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竟然是刘正东!

    罗汉国站起身来,轻轻捶了下额头,厉声问:“正东,你怎么会……”

    接着,他转向老王头确认了下:“老王,你确定是他扎的?”

    老王头左手捏了下酒糟鼻,右手指着刘正东说:“就是他!”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锥子。“罗主任你看,这就是证据。”

    罗汉国接过老王递过来的锥子,“啪”一下扔在桌上,对刘正东说:“说说,为什么干这事!”

    一直低垂着头的刘正东,听到问话,缓缓抬起头来说:“罗叔,你说的话我不懂。我干嘛呢?”

    “到这时候了,你还狡辩?”罗汉国喝斥道。

    他见刘正东冷笑着,一副负隅顽抗的样子,就对门卫说:“老王,你把你看到的情况说一遍。”

    老王头说:“我从杂物房门埋伏着,眼看这小子在车棚里转来转去,最后在你的飞鸽那儿蹲下身子。不是你吩咐我要抓个现行吗?于是我就按兵不动,直到他从兜里拔出这个东西,我大喊一声,冲了出去。”

    罗汉国立即从中听出了漏洞,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老王啊,你怎么不等等再喊呢!

    果然不出所料,刘正东哈哈笑了起来。

    边笑边对老王说:“我这锥子是绷油画布用的,你误会了。”

    接着,指了下锥子,对罗汉国说:“罗叔,罗逸也是学画画的,不信,你可以拿回去给他看。”

    罗汉国嘲讽地刺了他一眼,“正东,你到车棚里转悠什么?”

    “是这样的,”刘正东捋了下分头,努力瞎编着,“我这不路过供销社嘛,顺便来看看你。但又怕你没在办公室,就到车棚里看你车子在不在。”

    “噢……”罗汉国谑笑了下说,“看我的车子还用蹲下瞅吗?而且,还要掏出锥子来看?下一步就要给车子做解剖了是吧?”

    “我那什么……”刘正东极力辩解说,“我那是累了,蹲下想歇一下,锥子尖一下戳到了大腿上,才把它拿出来的。”

    编到这里后,他脸上憋出了一层汗。同时暗想,自己这两天让罗逸整蛊,倒也从他身上学了不少东西,这随口瞎说的能力见眼地增强。

    王主任听了,尽管心头气鼓鼓的,却也忍不住笑了。他指着刘正东说:“我来供销社十年了,也没见你来过几回,更没见你专程来看过你罗叔。”

    刘正东歪过头咧嘴冲他一笑,说:“这不马上上大学了嘛,我变懂事了还不行?”

    “哐!”

    罗汉国拍了下桌子,声色俱厉地说:“胡闹!你来给我说小品了?”

    “我问你,前天晚上,昨天下午,你是不是也来过?那些车胎是不是你扎的?”

    刘正东回答得干脆利落,“罗叔,前天晚上我在家。昨天下午我在四合诊所输液。不信的话,你尽管去问!”

    在刘正东说话时,罗汉国仔细观察了下他面部的微表情,他随即判断出,至少这家伙这句话是真的。

    不过,这种猜测亟待证实。

    于是,他对王主任说:“你带刘正东去你屋里等一下,十分钟后再过来。”

    等两人走后,只剩下老王头后,罗汉国当即给刘正东的父亲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地了解到,刘正东所言不假,他确实整晚一直在家。

    然后,他又给四合诊所的张医生打了个电话,又一次确认了刘正东的不在场证明。

    这种扑朔迷离的装况,让以神机妙算自诩的罗汉国如坠五里雾中。

    今天下午刘正东在车棚里鬼鬼祟祟的行为,确定他就是扎胎贼无疑。若不是老王头操做不当的话,当场就能抓现个行,接着顺藤摸瓜,就可以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想到这里,他不由怒瞪了老王头一眼。

    老王头心里一惊,对自己为了邀功而隐瞒了举报电话的事而忐忑不安,正当他开口要吐露实情时,门开了,王主任与刘正东走了进来。

    王主任给罗汉国递了个眼色,就开了门到了走廊上。接罗汉国跟了出来。

    “我看算了吧,”王主任无奈地说,“这小子是个滚刀肉,他一口咬定没干,咱也没辙。”

    罗汉国吐了口气,说:“都怪老王头操之过急!”

    说罢,他拉开了门,和王主任一同走了进去。

    “正东,”罗汉国语气缓和了些,“现在,你罗叔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坦白交待,我看你年少无知,从轻处理,否则……”

    他的表情肃重起来,定定地望着刘正东。

    刘正东心里打鼓,但面上还是一副蛮不在乎又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一旁的老王头捱不住了,忙不迭地说:“罗主任,有件事忘了向你说了。”

    “你说!”

    老王头把举报电话的事如实地说了。

    “举报者是谁知道吗?电话号码记了吗?”罗汉国追问着。

    “看上去像个公话。谁举报的也搞不清,听声音像是捏着嗓子说话。”

    “这是装神弄鬼!”罗汉国忿忿地说。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复杂诡异的圈套之中。

    刘正东在旁边听得明白,不由地喊了声:“罗逸!”

    他心头一阵火起,若不是守着罗汉国,他就要跳脚大骂了。

    刘正东憋红着脸对罗汉国说:“罗叔,我有急事要出去一下。”

    他试着往门外走时,见没有人阻拦他,就又添了一句,“罗叔我走了,反正我也跑不了,什么时候想抓我,您尽管来就行。”

    说完,他疾步冲了出去。

    ……

    气喘吁吁的刘正东刚到少年宫八角亭,就冲着在湖边戏水的罗逸大喊着:“狗日的,你过来!”

    “怎么了?”罗逸从湖边赶过来后,莫名地问。

    “你还装!”刘正东一抓薅住了罗逸的脖领,“你他妈耍我!把我整到供销社后,接着打匿名电话举报我!”

    罗逸一把推开他:“正东,你疯了吧?从你走后,我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少年宫,不信,你问大家!”

    “草,我信你?”说着,刘正东又薅住了罗逸的脖领,“罗逸,今天你不给我一个交待,我和你没完!”

    “正东,看你辛苦的份上,我才忍一忍你。不过,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这时,庞晓霞气喘吁吁地跑了来,把刘正东的手从罗逸脖子上拉开。

    “正东,你这是干嘛啊?”

    “干嘛,他坑我!打电话举报我!”刘正东急道,“霞霞,我信你,你给我透个实话,我走以后,罗逸打过公话吗?用过你的大哥大吗?”

    庞晓霞把大哥大从包里取出来,塞给刘正东,“你自己看!”

    而旁边的同学也纷纷给罗逸做着证明。

    “正东,罗逸一直趴在石桌上睡觉,没有离开过少年宫。”

    “是的,我也可以证明,他没有出去打公话。”

    刘正东翻了翻庞晓霞的大哥大通话显示,果然,在他离开和回到少年宫的时段时,并没有电话打出去。

    他把大哥大递回给庞晓霞,颓然地坐在石凳上,唉声叹气着。

    罗逸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正东,大家是好哥们好同学,你不要瞎想。还有,下午的事办得顺利吗?”

    “顺利个鸟!回去问你爹去!”

    马爱华在一旁听得不顺耳,小声责备说:“班长,你怎么对罗叔叔这么不尊重?”

    “你知道什么?”刘正东斜了她一眼,“什么罗叔叔,他差点把我给送进去!”

    “看来是露馅了,”罗逸笑着说,“诶,正东,我问你,你是怎么逃过罗叔叔的魔爪的,给大家说来听听。”

    “滚吧你!”刘正东怒瞪着罗逸大吼着,“你自己办的缺德事自己清楚。还他妈说风凉话!”

    罗逸怜惜地看着刘正东说:“看来是大脑缺氧了,得好好补补了。”

    接着,他唤了一声:“汉臣,你过来。”

    “有!”王汉臣应声而到,接过罗逸递过来的钞票。

    “多买点酒肉,今晚好好给正东压压惊。”

    “你这狗玩意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刘正东不依不饶地嘟哝说。

    这时的罗逸暗地里笑开了花,经过刘正东这一折腾,王向炳的洗白工作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而他与言出必行的罗主任所定的赌约,也即将兑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让王向炳寻个噱头好好表现一下,那么,取得罗主任的信任,赢得他的欣赏,也就指日可待了。

    最终,他从供销社楼下租房的事,也会水到渠成。

    而希望工程施工队最终的目标也会实现,作为与王向炳的利益交换,得到室外广告工程的承包权。

    ……

    少年宫里,为刘正东举行的犒赏夜宴结束时,已近十点。

    罗逸回到家门前时,表现得十分低调。他轻轻拨开门栓,在近乎无声无息中,小步踏入院里。

    望了下堂屋门口,温暖的灯光从纱窗门散了出来,电视里的京剧曲调隐隐传来,一片静谧安详的情景。

    他咧嘴一笑,快步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站住!”

    一声断喝传了过来,罗逸扭身一看,老爸正半拉开堂房门,向他勾着手指。“小逸,你过来一下。”

    罗逸迟疑着,陪着笑脸说:“爸,有事明天说吧。我喝多了,加上正处青春期,怕乱撒酒疯影响您老心情。”

    “没关系,你尽管撒,今天我心情好,发扬一下民主精神。”

    没有办法,罗逸只好叹了口气,挪着步子进了堂屋。

    刚一进屋,罗汉国脸色骤变,抬腿就是一脚。

    罗逸一侧身,这一腿重重地蹬在屁股上,人也随之被蹬到了门外。

    摸着火辣辣的屁股,罗逸一瘸一拐地回到卧室,把自己扔在床上,盖上被子,哭笑不得。

    但还是松了口气,罗老爸的怒气终于发泄出来了,长痛化做了短痛,自己总算过了这一关。

    而堂屋中,黄金兰怒指着罗汉国:“小逸连屋都没得进,你就把人给踹出去了,你这是犯了那门子神经!”

    “哼!我就是心里有气……”罗汉国吐了口烟圈,抚着自己的心口说,“不过,现在好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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