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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至第五章 合集(二)

    楔子:公元219年,农历己亥年,史上为建安二十四年。这一年是中国历史走势的重要转折点。年初,刘备大将黄忠斩杀夏候渊,攻占汉中后,刘备自封汉中王。

    在荆州,关公水淹曹魏左将军于禁所率七军四万余人,生擒于禁并斩先锋庞德,威震华夏。后因曹操大将徐晃大战关公于沔水,东吴大将吕蒙袭关公后方,夺占荆州,关公败绩,为东吴擒获身亡。三国力量对比,从此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于禁被关羽送往江陵关押,三万多降卒食粮成为问题。关羽部下取湘关米,引发孙权不满。孙权偷袭荆州得手,于禁等降将落入孙权手中,受东吴虞翻多次羞辱。

    曹操已亡,其子曹丕代汉,建立魏国。刘备为报关羽之仇,尽起倾国之兵伐吴。孙权为保江东,屈事曹魏。并遣送于禁等七军将领归魏。于禁从被擒到归魏,正好两年时间。

    公元221年秋八月十八日,遣还于禁等人的车驾,傍晚时分,和使者一起,来到了洛阳南门。

    “戒严了,走别的门!”洛阳南门被军兵把得铁桶相似,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南门外,数辆马车,在护卫簇拥下,缓缓前行。一位骑马走在引路将官后的,是东吴中大夫赵咨。

    城里城外被挡住的士民们都好奇地远远看着,议论纷纷。以为是哪位显要人物进京了。“我看不像,这个骑马的像是东吴那边来的。”

    “东吴来我大魏干什么?”“别乱说,看后面那几辆马车。里面的人,也不像是东吴的。”

    就在士民小声议论之时,马蹄车尘,在城南门外的护城河停住了。只见城内,一队人在一穿紫红色衣服的官员率领迎了出来,正是魏国太尉贾诩。

    赵咨下马,朝站定的贾诩一礼:“东吴使臣赵咨,见过太尉。”贾诩笑笑:“德度远来辛苦。”

    赵咨道:“既为使者,不敢言劳。”赵咨回头年看了看后面几辆马车,欲言又止。

    贾诩道:“赵大夫所想,老夫已知,且随驿官进城。”赵咨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封文书,递给贾诩:“下官来此之意尽在此书中,还请太尉代为传达。”

    贾诩收下点点头,并不回话,朝后喊道:“来呀,送赵大夫一行至馆驿。”又回过头来:“待吾商议后,再做区处。”

    赵咨和东吴护卫,随驿官去了,跟在后面的几辆马车停了下来。

    贾诩透过落日的余晖,依稀可见影影绰绰的士民正在指指点点。贾诩对着马车道:“诸公远涉江湖,车马劳顿,随我来。”

    洛阳是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修建,当年十二月,魏文帝曹丕将都城迁于洛阳。

    车马缓缓入城。马车中无一人作声。最前一辆马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掀开马车的遮幕,此人正是从东吴归来的于禁。

    于禁看着新修的洛阳都城,恍如隔梦,眼角流出了一行老泪。

    两年前,在许都,魏王曹操亲自点将,命于禁领七军救樊城之围,如今归来,江山改姓,主公已薨,曾为东汉王朝国都的洛阳,于禁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不由得思绪万千。随主公曹操南征北战的情形在脑海中呈现。

    于禁,东汉泰山郡巨平人,字文则,中平六年末,公元189年,于禁与曹操相识。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鲍信迎曹操领兖州牧,于禁与其党俱封为都伯,属将军王朗。王朗向曹操推荐于禁。曹操召见于禁,拜军司马。

    随后,于禁随曹操讨吕布、征袁术,战张绣,破袁绍,一路升迁。封左将军,假节钺,爵益寿亭候,食邑一千二百户。子于圭为列候。荣宠为外姓武将之首。

    “到了,请诸公下马。”于禁正思索间,贾诩来到于禁车边说道。

    军士掀开马车前帘,于禁老态龙钟地下了马车,和另外四人,走到贾诩面前,长礼一揖:“罪臣于禁等人,有辱上国体统,今回国受刑,请太尉成全。”

    贾诩看了一下须发皆白,身形枯槁的于禁,扶了起来:“文则老弟,何必如此自责。”眼神中既有怜惜,但隐隐中透出一丝不易觉察的鄙夷。

    于禁久为大将,岂有不察觉之理。他再施一礼:“请太尉转达天听,禁等丧师辱国,就在此待罪。”贾诩安排了于禁等人住处,道:“文则言重,东吴有书在此,某现就去递交,过后王司空与诸公一起进食。”贾诩去了。

    于禁在官员安排下洗漱一新,换了一身衣服。于禁察觉到,这些侍奉他的人虽然十分客气,但眼神中却透出无法掩饰的鄙夷。

    于禁心如刀割,待官员起起离去,他瘦削的老脸上终于又流下两行老泪。这时,门外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紫服的官员走了进来:“文则兄,你受苦了。”

    于禁仔细一看,原来是司空王朗。于禁出征前,王朗是大理寺卿,如今已位至司空。先前,正是得王朗举荐,于禁才入曹操麾下,成为早年跟随曹操的元老级人物。如今三十年过去,自己背负降将之名而来,于禁不由唏嘘不已。

    二人见礼毕,王朗叹道:“文则,你好糊涂啊。”声音中饱含失望,又有着深深的责备。

    于禁看着举荐自己的王朗,一股深深的悔恨涌上心头:“禁愧负明公。”王朗示意于禁膝坐后,道:“樊城之败,乃天不作美,非战之罪。司马仲达(司马懿)与蒋子通(蒋济)早已言明。然东吴送你归国,却让陛下好生难堪。”于禁一脸茫然地看着王朗。王朗道:“东吴见刘备势大,恐不能敌,这才将您等送归上国,赵咨此次前来,向我大魏称臣,奏章言辞谦卑,表面看是结好上国,实是拉大魏下水,并试探陛下对文则你的态度。”

    于禁一听懵了:“若如此,我将何以自处。”王朗没有正面回答,言道:“文则啊,自破黄巾以来,你我跟随武帝凡三十余年,武帝对你寄望既厚,信任又多,后听闻你被关羽所擒,而庞令明死战,以死报国,两相比较,武帝很是伤感。”

    于禁听了,双眼泪流,道:“武帝对罪臣如何看待。”王朗道:“武帝闻令明战死,文则你投降,不由叹道:‘吾知禁三十年,何意临危处难,反不如庞德邪!’”于禁听了,欠身于地:“武皇帝深知禁心,而禁有负于先帝。”

    王朗道:“我也是好奇,故有此问:文则为何降了关羽?”于禁道:“建安二十四年秋七月,禁等与令明率七军四万人欲解樊城之围,不想十数日大雨,沔水猛涨,大水突至,七军皆被水淹,禁欲力战,见数万将士,在汪洋中挣命,禁心不忍,为关羽所擒,实为水中数万将士性命。”王朗点头道:“后来三万将士皆被送至江陵,并未杀害。”

    于禁道:“某在江陵,见关羽粮少,三万将士食少,本想伺机举事,不想吕子明白衣渡江,大事未起,又被掳至东吴,数受虞翻之羞辱。又听闻武帝驾崩,新皇即位,禁至此无以自诉。”王朗道:“文则,我有一事不明,尔带兵三十余年,既然大雨十余日,文则为何不移营高处?”

    于禁忽然不语。王朗见于禁不答,徐徐说道:“君被关羽所擒,已与投降无异。三万精兵遭俘,荆州刺史胡修投降。河南孙狼、邺城魏讽反叛。及陛下初祚,青州兵以为天下将乱,皆鸣鼓擅去。若不是贾景伯(贾逵)建议给他们提供路费、口粮,准许他们回乡务农,青州兵必为内乱。”

    于禁没想到自己被关羽所擒,虽未献一城未建一策,却和投降无异。想自己在日,军纪严明,青州兵皆不敢动。不想自己陷于关羽,竟然有这么大的连锁反应。王郎见于禁不言,继续道:“陛下初登大位,不得不封朱文博(朱灵)为高唐候,增其户邑,就是为了安青州兵之心,以镇邺城之安。”

    于禁道:“朱文博素为武帝所不喜,是某收其众,严明法纪,此后,某一直镇守邺城,朱文博再不独立带兵,没想到如今已封候了。”

    王朗见于禁仍不回答为何不移营,说话也就冷淡了:“如今文则归国而令明殉国,反差实在强烈,纵某等亦不好力保。”

    于禁见王朗陡然间语气突变,知道自己被关羽所擒,投降被坐实,已是百口莫辩,只得叹了口气,道:“明公是想知道禁为何大雨十余日,竟然不移营,非是禁不明兵事,禁亦知包原隰险阻而屯兵乃兵家大忌,汉江之水在西南,关羽不惜数百名百姓之命,决柳首渡口之堤,扒开黄龙、普陀、青龙等五道堰口,平地水深五六丈,使禁等军营成为泽国。然禁实不能移营。”

    王朗大奇:“你是左将军,假节钺,为武帝所钟爱,出征得以自专,为何不能移营?”于禁欲言又止,道:“败军之将,不敢言勇。若蒙陛下召见,禁虽死无恨。”王朗想了想,睁大眼睛道:“你是说有人不让你移营?”于禁不言,王朗道:“此时已到用饭时间,文则,请-”

    洛阳皇宫殿内。

    听完王朗汇报后,曹丕道:“王爱卿这样引导,于禁没有想到一死?”王朗道:“回陛下,于禁如今万念俱恢,见了陛下之后,必会求死。”曹丕笑笑:“那我和王爱卿打个赌,于禁必不会就死。”王朗正色道:“陛下,君待臣以礼,以臣下生死而行君臣之赌,臣窃以为不可。于文则凡跟先帝三十余年,未尝降节以事他人,忘陛下三思。”曹丕笑道:“景兴,刚才所言,乃戏耳。明日召见东吴使臣后,再见于禁。你先下去吧。”王朗告退,他走到四顾无人处,自思道:“难道文则被水淹七军,真是大将军曹子孝(曹仁)举措失当造成?”王朗又细思曹丕和他打赌之言,想到深处,背上不由生起一股凉意:“原来陛下早有杀禁之心,只是引而不发!”

    曹丕与群臣商议之后,不顾侍中刘晔反对,决定接受孙权降魏。并于明日朝见。

    如三国演义所言,黄初二年八月十九日早朝,贾诩出班奏曰:“东吴遣中大夫赵咨上表。”曹丕笑曰:“此欲退蜀兵故也。”即令召入。咨拜伏于丹墀。丕览表毕,遂问咨曰:“吴侯乃何如主也:”咨曰:“聪明、仁智、雄略之主也。”丕笑曰:“卿褒奖毋乃太甚?”咨曰:“臣非过誉也。吴侯纳鲁肃于凡品,是其聪也;拔吕蒙于行阵,是其明也;获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荆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据三江虎视天下,是其雄也;屈身于陛下,是其略也:以此论之,岂不为聪明、仁智、雄略之主乎?”丕又问曰:“吴主颇知学乎?”咨曰:“吴主浮江万艘,带甲百万,任贤使能,志存经略;少有余闲,博览书传,历观史籍,采其大旨,不效书生寻章摘句而已。”丕曰:“朕欲伐吴,可乎?”咨曰:“大国有征伐之兵,小国有御备之策。”丕曰:“吴畏魏乎?”咨曰:“带甲百万,江汉为池,何畏之有?”丕曰:“东吴如大夫者几人?”咨曰:“聪明特达者八九十人;如臣之辈,车载斗量,不可胜数。”丕叹曰:“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卿可以当之矣。”于是即降诏,命太常卿邢贞赍册封孙权为吴王,加九锡。赵咨谢恩出城。

    于禁和七军护军浩周、军司马东里衮等人站在太极殿外,望着殿瓦上的太阳,内心惴惴不安。自早朝上殿前,各服色的文武百官进殿之时,除了王朗、贾诩、司马懿等一班曹操时的老臣和他打了招呼外,其他人没有理他。低首不语的于禁,听到了百官们的窃窃私语。有嘲笑,有轻视,有打趣,更多的是鄙夷。于禁在大庭广众之下,紧紧抵下了头。及至东吴使者赵咨出来,和于禁打了一下召呼,于禁才发现双脚都麻了。他整了整衣冠,忽听得内里大喊:宣益寿亭候于禁进殿。

    在引礼官带领下,须发皆白的于禁等人迈进了太极殿东堂。文武百官两侧侍立,于禁站到殿中,长跪于地:“罪臣于禁,参见陛下。”,拜一下,叩三个头,走几步,拜一下,叩三个头,再走几步,拜一下,叩三个头。

    站于两旁的百官,见到于禁须发皆白,不顾老迈行此大礼,内心不由生出同情心来。然而,不少官员知道于禁降而庞德战死,又想起曹操“吾知禁三十年,何意临危处难,反不如庞德邪!”的评语,厌恶之感油然而生,于是拂袖将头偏在一旁,不再理睬。

    高坐于宝座上的曹丕对于禁如此跪法还算满意。见于禁九叩已毕,道:“爱卿平身。”

    于禁伏于地上,道:“罪臣兵败被擒,有辱陛下圣明,愿陛下降罪。”曹丕笑道:“昔日荀林父败绩于邲,孟明视丧师於殽,一样东山再起,胜败兵家常事,于爱卿要重新振作,以功绩洗刷耻辱。”于禁听闻,流泪满面:“臣身为降虏,又不能死,一至东吴,时时思念归国,东吴虞仲翔曾说:‘不如斩之以令三军,示为人臣有二心者’”。臣早有死志,不愿死在东吴,今已得拜见陛下,心愿已了。”

    就在于禁俯首听曹丕出言之时,王朗出班道:“于文则,陛下以荀林父、孟明视故事晓喻于你,而你却求一死,将置陛下天恩于何地?”于禁尚未及答,司马懿出班道:“你系先帝老臣,素以毅重,樊城一战,为水所没,非战守之所失。何求速死。”曹丕垂泪道:“荀林父、孟明视其后晋获狄土,秦霸西戎,区区小国,犹尚若斯,而况万乘乎?樊城之败,水灾暴至,确如仲达所言非战之咎,爱卿不辞辛劳,重归故国,胜败兵家常事,足见爱卿心系家国。朕赐你无罪,并拜卿为安远将军,实心用事去吧。”

    于禁愣了,皇帝竟然为自己流泪,不由大为感动,痛哭于地:“臣敢不效犬马之劳,以报陛下天恩于万一。”曹丕道:“虞仲翔如此对待我大魏老臣,朕就在此设一虚座,看他什么时候来。”于禁道:“虞翻也是诚实君子,臣将以此自砺。”散骑常侍蒋济出班奏道:“于文则离大魏两年,陛下不如恩准其回泰山郡巨老家,父子团聚一番后,再来任职。”曹丕准奏。

    散朝后,众人走出殿外。几位年轻官员走到于禁面前道:“恭喜于将军。”于禁正欲还礼,另一人道:好一个“身为降虏,又不能死,哈哈。”众人大笑而去。王朗、贾诩、司马懿等一班人走出殿外,看着忍受羞辱却不发一言的于禁,道:“年轻少不更事,文则切莫放在心上。”于禁道:“用兵三十年,一旦威名尽丧,当得如此。诸公之恩,容禁后报。”

    见大家走远了,王朗轻声对于禁道:“文则回泰山后,可上表力辞安远将军之位,保养天年。”于禁正欲相询,王朗道:“不必多言。”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禁奉皇命从洛阳回家,九月初进入泰山郡地界。他一路想着皇帝接见时的情形,又想着王朗教他的言语,竟然一时想不开来。

    于禁老家泰山郡钜平县,在泰山郡西南。看到熟悉的庄园,于禁反倒近乡情更怯了。一想起在洛阳受人鄙夷的目光,于禁坐了一辆马车,不敢示人。到庄园门口停下,守门的家丁见几个随从赶了一辆马车,正想向前询问,一见于禁下车,不由大哭,顾不得失态,忙向前拜见,并喊了几个小厮迎接于禁,自己却跑进庄园,大喊: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主公回来了……

    于禁有二子,长子于圭,字德守,39岁,被曹操封为列候,生有一子于臬,今年13岁。二子于瀚,字德浩,25岁,生有一子于准,三岁。于瀚在家经营庄园。当天,正好二子一孙皆在庄内,将于禁迎进堂内,居中而坐,行了父子之礼。又叫庄内各宗族前来相见。

    于禁见儿孙在傍,宗族人等一齐见面,内心不胜唏嘘:“不想今日得归故园。”于圭近前跪下道:“阿爹回来就好。我等三个弟兄,夜夜悬望,以为会和阿爹天涯永隔,不想今日得见,让不孝子能尽孝于万一。”

    于禁看了看这些熟悉的面孔,回想中平元年(184年),黄巾乱起,自己受同乡鲍信招募,率宗族数百人参与讨伐黄巾军,30多年过去。如今这百余宗族人或战死,或老去,所剩不过十余人,皆垂垂老矣。于禁道:“我儿请起。各位不必多礼。”

    于瀚流泪道:“两年之前,阿爹镇守邺城时,哪见一丝白发,如今竟成白头翁,皆是儿等过错。”于禁道:“闻圭儿任庄主,保宗室家族衣食无忧,瀚儿经营庄园,很有成色。父心甚慰。想先祖东海曼倩公,明习政事重法令。某自引军以来,以法治众无所私,皆法先祖之德。今陛下拜吾为安远将军,当如何处之?”

    众不及言,那孙子于臬走了出来,闯入于禁怀中道:“爷爷须发皆白,又去忧心国事,孙子于心不忍。”于禁一愣,忽想起王朗要自己力辞之语,便道:“好,好。”

    用过午饭,于禁查看了庄园一应情况。泰山郡有11县,即奉高、博、梁父、钜平、山茌、嬴、莱芜、南武阳、南城、牟平阳。自黄巾之乱起,于禁少习武艺,练射弓马,族人在钜平并不是一方世家,南城羊家才是世家大族。钜平地势平坦,柴汶河和牟汶河合流在县南部合流,名为大汶河。县往北过小漕河不远,即是泰山郡治所,天下闻名的五岳之首泰山,即在泰山郡治北边。于禁以军功升迁,所得财物皆赏赐部下,所以并没有过多余钱兼买土地,虽升至左将军,在泰山郡,最多算是一个小豪强而已。钜平地势平坦,有汶河水利,土地肥沃。三国时期,这些田庄里,没有现在常见的蔬菜如土豆、红薯、辣椒、玉米、花生、南瓜之类,这些都是后世传入中国的品种。倒是张骞通西域后,胡瓜、胡桃、胡荽、胡麻、胡萝卜、石榴等物产引入了中原地区,而桃、李、杏、梨、姜、茶叶、莲是本地品种。五谷是常见的。于瀚通《九章算术》,于计算之法比较精熟,维持了田庄经济发展,做到了自给自足。宗亲、宾客和徒附、部曲共有300余人。

    用过晚饭,于禁将二子召至堂前,回想起东吴和魏国朝堂所受之辱,不由自主流下泪来。于圭问道:“朝堂之后,还有何人与家父有旧?”于禁道:“与父亲厚者,有元让(夏候惇)、文谦(乐进)如今皆已故去。文和(贾诩)唯变所适,景兴(王朗)是尔父伯乐。文远(张辽)虽亲,远在江淮,跟随子孝(曹仁)。”于圭道:“阿爹,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虽当朝流泪,小子听闻,陛下逼鄄城侯(曹植)七兵成诗,又重用先帝所恶,阿爹属下将朱文博为高唐候,小子总觉不安。”于禁黯然道:“若家父辞去安远将军之职,乞赐回乡养老,退去六百户食邑,只食邑六百户,兴许陛下恩准了呢?”于瀚道:“照理说,我兄弟二人当为国效力,然听闻家父在朝,受尽冷眼,我二人亦绝了仕进之意,守着这些庄园,安然度日。”

    三人商议定了,于禁当夜写成文书,递往洛阳而去。

    洛阳,曹丕见了于禁上书,示给贾诩:“文和有何高见?”贾诩道:“文则系先帝老臣,虽兵败被俘,乃天时不济,非战之罪,今以须发皆白而辞官养老,去留之意,陛下圣裁可也。”王朗望了一眼贾诩,心道:“文和果然行事不留一尘。”曹丕望向王朗:“景兴以为如何?”王朗道:“文则自讨关羽,辗转两年,受尽苦辛仍心系故国,今心力交瘁,不复当年。陛下向日赐与安远将军之职,朝堂之上,禁不敢辞,今上表请辞,陛下听之可也。”曹丕笑道:“景兴之言,不无道理。岂不闻武皇帝有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禁乃武皇帝旧将,岂可因年事已高而固辞。徐公明(徐晃)、张文远(张辽),及现在眼前诸公,哪一个不是武皇帝时大老元臣?”王朗不得已,乃道:“既如此,可召禁至许都,随可听用可也。”曹丕眼望司马懿:“仲达以为如何?”司马懿道:“王司空系老成谋国之言,召禁至许都听用,可显陛下爱护老臣之心。”曹丕道:“传旨,不许于禁辞官,宣至许都听用。”

    当夜,中领军将军朱铄因曹丕召见,来到宫中。“彦才,今日收到于禁请辞表文,大臣对去留意见不一,你以为如何?”朱铄兴冲冲跑来,没想到是这么个烫手山芋,他是个急性子,不同脱口而出:“臣掌中领军将军,只知护卫陛下安全,这去留之意,未臣所过问。”曹丕笑道:“你与高唐候朱灵相厚,你可要其派人去高陵画一些壁画,中画关羽战克、庞德愤怒、于禁降服之状。”朱铄不敢问为何如此,应道:“诺。”

    朱灵府。见朱铄来访,朱灵不敢怠慢。听朱铄说明来意,朱灵也是一头雾水:“向日陛下已拜于候爷为安远将军,为何今又如此?”朱铄不悦:“朱将军岂抗旨?”朱灵道:“下官不敢,凡陛下所命,灵誓死相从。”朱铄道:“你我同是宗亲,陛下必不负卿。”言罢扬长而去。

    朱灵觉得很委屈。曹操在日,自己被于禁奉曹操之命夺了兵权,成为于禁下属,后来又和于禁一道镇守邺城。“文则待我,纯以国法,不徇私情,今派人画如此壁画,是陛下假我手而羞文则也。”如此思量再三。一边自己的老上司,一边是皇帝命令。在道德和前程面前,朱灵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黄初二年秋十月,使者来至钜平,召还于禁至许都。于禁望了望前门大汶河,又望了望身后一望无迹的田野,自觉秋风刮面,遍体生寒:“恐再不能望田园之景而享儿孙之乐也。”

    于禁单独召见二子一孙:“我此去,不知何日能回,若我死于任上,尔等切不可出仕,只以耕读传家。”二子一孙不胜伤感。于禁道:“尔父当年扎营于樊城北十里,非尔父本心,乃曹子孝所定。会秋水暴涨,三万多将士水中挣命,尔父为全将士性命,不得已降关羽,谁想天意弄人。武帝殡天,魏承汉鼎,吴取荆州,非尔父所能为。从此一败掩百功,三十余年英雄化为流水。”于圭等三人不由流泪:“定奉父(祖)命。”于臬见爷爷老态龙钟,又要离家,不由哭昏于地,良久方苏。

    及至醒来,于禁已经准备出发了。此时,于臬已经成为一名穿越者。

    “家父,于圭,许都……”醒来后的于臬,大致知道了自己所处的时代和家庭。他和于圭于瀚,及宗族、宾客等人,站在庄园门前,正欲送于禁返许昌,于臬知道,于禁到许昌不久,就被曹丕派去出使东吴,先去高陵谒拜,最后受辱身死。

    “祖父且慢,孙儿有话说。”于臬明白了自己所处的时代后,作出了决断。于禁正欲上马,见于臬突然说话,便站在那不动。于臬走到于禁面前,看着这位老态龙钟的老人,道:“祖父,孙儿愿和祖父同去,一则可以照顾祖父,二者顺便见一见风物繁华。”于禁心中一酸,见孙儿有此孝心,不觉欣慰。道:“孙儿不知,你祖父是去许都待用,并无产业在彼。何况会受人白眼,不能辱及子孙。”于臬没想到会有这一层意思。便道:“孙儿已习孝经,论语,但更想学祖父,日后驰骋沙场,为家族争光。”于禁苦笑道:“好孙儿,祖父已是如此,不知道出头何其为难。”于臬道:“祖父已要家父耕读传家,若孙儿再博取功名,就是违祖父本愿,所以还请祖父允准。”于禁见于臬一脸决绝,回想起自己20多岁时的情形,与此时颇有些相像。道:“那就依孙儿,你要勤习武艺,苦读诗书,文武双全。方不负先祖定国公之后。”

    于禁走了。消失在田野尽头。

    事情如正史所言的那样,于禁到达许昌后,曹丕要于禁出使吴国,并先去拜谒曹操陵墓,却看到了事先画好的关羽战克、庞德愤怒、于禁降服的壁画。于禁见到后,心血上涌,一命归天。五子良将之一,就此殒落。

    钜平于家庄园感觉天要塌了。先是于圭赴许昌归葬父亲。将葬之时,又有天使宣诏,封于禁为厉候,但又封于圭袭益寿亭候爵位,食邑六百户。

    除了东海郡、河南尹、河内郡等地的族人代表前来吊唁,因为谥号“厉”候的原因,洛阳方面,大多是派人送了一些奠仪,本人没有一人前来。“厉”是一种恶谥,东汉大儒郑玄,也就是刘备的师傅。在注《周礼》和《逸周书》时,对各种谥法有着详尽的解释。所谓谥,就是一生的行迹,号,就是一个人一生功过的表现。谥号好,可以把人捧上天,恶的谥号,可以把人弄得比打入十八层地狱还难受。一个人可以自已决定言行,但对你的褒贬,则要靠别人的评价。在三国,如果说出“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的名言是不靠谱的,当时的高官或世家的评价,可以完全影响自己的人生走向。

    这个“厉”字,是恶谥号之一。西周时期,国人暴动,当时的周王,谥号就是“厉”。他是一位防民之口,让子民道路以目的暴君,终至流放幽死,留万古骂名。厉,按照标准的解释,叫致戮无辜。于禁得到这个谥号,就是意指他滥杀无辜,残暴不仁。得了这个谥号,洛阳和许昌方面的王公大臣,谁还敢前来吊唁,和于禁同流合污。

    于禁这一生毁了,没想到毁得这么惨,晚节不保,要知道,谥号要经过皇帝同意才可以赐予,曹丕竟然将于禁看成是一个滥杀无辜,残暴不仁的人。

    于臬悲叹,自己穿越到三国也就罢了,偏偏穿越到于禁家当孙子,所谓恶谥不可洗,自己在这是什么也干不成了。

    洛阳。司空府。王朗听闻曹丕给了于禁一个“厉”字谥号,不由苦笑:“文则啊,世无百胜将军。虽是曹子孝为保樊城安全让你北十里下寨,既已被擒,又不能死,陛下为安青州军之心,给你此号,非是老夫不急人之难,实是陛下不得已而为之啊。”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按照礼制,于圭于瀚要为父守孝三年。于臬看到父亲叔父葬了祖父后,心恢意冷,无意仕进,当然也不可能有机会仕进了。而自己也就这样子承父业,夹起尾巴做人,直至终老。

    既然不能出仕,那还是学习吧。要知道,在三国时期,不能在疆场建功,通过读书,只要你够狠,读成学霸级人物,还是有机会的。

    要学习,那要有书可读。于禁不是学文的,除了于瀚那本竹简的《九章算术》,还有一简孝经,一部《论语》,实在找不到一本经学简册。没有书,那就去借吧。毕竟留在脑海里的那些四书五经只是一些片断章节,和汉注还是有差别的。

    去哪借呢?三国时期,不比现在,读书可是上层人士的专利。而当时在钜平南边的曲阜孔庙,因战乱破坏很重。于臬想前想后,终于锁定了一个地方:南城羊家。

    这个南城羊家可不得了,属于真正的世家。名人说出来,有一大串名字。拿近的来说,现任的泰山太守就是羊耽,其妻就是现在侍中辛毗的女儿辛宪英。上党太守羊衜,原配孔氏是汉末名士、少府孔融的女儿,继妻蔡氏是汉代大儒、左中郎将蔡邕的女儿,这样的家族,想不出名都难。羊衜的女儿羊徽瑜是司马懿长子司马师的继妻,少子羊祜,是大名鼎鼎的西晋名将。

    不过羊氏家传经学,外人是很难入其门的。生于221年的羊祜,曾在《诫子书》中自言:“吾少受先君之恩,能言之年,便召以典文。年九岁,便诲以〈诗〉《书》。”9岁就开始学习诗经、尚书这类著作,要知道《尚书》佶屈聱牙,在儒家六经中是最难读懂的,其中“诰”体文献特别生涩难懂,每一句话、每一个词,往往都有多种解说。连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称自己对《尚书》所不能解者近半。可羊祜9岁就开始学习尚书了,这让于臬有种眩晕的感觉。

    三国时,《诗》、《书》、《礼》、《易》、《春秋》五经,并《公羊》、《尔雅》,是官方钦定的,东汉的蔡邕石刻熹平石经,刻的就是这些内容。去羊家一借原文通行本,或许有些希望。

    “我想到城南羊家去。”于臬把自己的想法向父亲一说,立刻遭到了父亲于圭的反对:“不行。我们家是厉候之后,羊家是名门望族,去了恐怕也是自取其辱。何况你是于家长子,按礼制,一不得任官,二不得应考,三不得嫁娶,要在家守孝三年,闭门读书,谢绝世务。”

    “既然这样,那小子就在祖父墓边庐墓读书吧。”于臬心中有了主意。

    于圭觉得自家父逝世后,自己这个儿子就变了:“可就算你看到了五经,我们作为厉候之后,家世评定上就输了,加上没有人举荐,也出不了头啊。”于圭说的不无道理,到了东汉末年,原先的察举制成了世家门阀的专利品,没有名士的评议和推荐,你再厉害也无法出头,而当时制出的九品中正制,首先看的就是家世,品第偏重门第已成事实。作为厉候之后,家世这一关就很难过。

    于臬有种想骂人的冲动,但还是克制下来了。他向于圭深施一礼:“小子即立志向学,虽千万人吾往矣,愿阿爹成全。”

    在三国时,八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孩童们,如果要学习,就是要认字识文,练习书法,颂读《孝经》、《论语》。于圭看着这个13岁的儿子如此决绝,也不好拂了他的意,道:“你才只有13岁,就已经学了《孝经》和《论语》。这样吧,你先在家呆着,过了春节,阿爹将你祖父所藏一部熹平石经抄本拿去读吧。”

    于臬表示马上就庐墓读书。于圭不好拂了他的孝心,命在于禁墓前搭个小屋,搬了一应物事,于臬住了进去。三个月时间内,他苦练正楷字,此时看起来横平竖直。他习练用纸,叫左伯纸,是二叔前年以蚕丝换到的。这代表当时最高水平的纸,在于臬看来,也就将就着用了。

    “帝舜,曰重华,协于帝。浚哲文明,温恭允塞,玄德升闻,乃命以位。慎徽五典,五典克从;纳于百揆,百揆时叙;宾于四门,四门穆穆;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于臬在庐中大声读着《尚书》,三月的原野一片葱绿,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公子,吃饭了。”家仆提着食盒,来到了庐旁,于臬身着斩衰,先到于禁墓前用香炉燃了香片,然后才进食。他吃了三个月的素食,身材明显瘦削了许多。“少主这么好的学问,让我等好生羡慕。”家仆在收食食器的时候,不忘记奉承一下。

    于臬擦了一下手道:“才刚开始呢,这经学,可要一部一部的学,要学深是没有尽头的。”“是是是,小人不识字,哪敢说这些。”仆人收拾好器具,道:“不过小人一定会逢人就说我家少主人的德行。”于臬道:“难道这也值得称道吗?”仆人道:“那是,前几年,咱县里不就出了一个孝子守墓,被县里推举了么,我们公子肯定比他强。”“那怎么和别人比,我们只和自已比,苟日新,日日新,作新民。”“少主人又来了,小人不懂的。”仆人收拾去了。

    转眼就到了十月份,于臬守孝已经有一年,这样的日子挺苦。于臬吃了一年素食,清汤寡水,人长高了一些,但更显清瘦。他现在14岁,身高一米六八左右。于圭来看他,他向于圭一礼“敢问阿爹,我这身高是多少尺了?”于圭望了望自己的儿子,不由得笑了:“你怕是读书读过头了,你这身高,将近七尺男儿了。”“孩儿读书是用功了些,可身高自己又看不到,所以问阿爹了。”于圭道:“先说正事,前天泰山羊太守来到庄上,听说你庐墓至孝,又勤学苦读,想在冬月见一见你。”“敢问羊太守名讳。”“羊耽,字德悦。”于臬道:“可是泰山城南羊家人?”于圭道:“正是。”于臬忍住心头狂喜,漫不经心道:“不知府君见小子何意?”于圭道:“按往例,郡守于每年秋冬向朝廷申报一年的治状,可能是借机察看一下你的人品资质吧。”

    于臬淡淡地说道:“小子庐墓方才一年,今年才14岁,三年尚不及其二,我想太守只不过顺带看一下而已。”于圭道:“羊家为世之大族,虽然我于家系东海定国公系子孙,但自迁到钜平以来,子弟并无优秀人才。你祖父起自行伍,从于武皇帝,若论家门世望,犹不及羊家子弟。今有太守专门召问,足见太守关心。”于臬道:“既然如此,但遵父命。”

    十一月不知不觉到了,那天,于臬正在读《论语》,忽庐外一人道:“孺子可教也。”于臬出外观望,见一人,峨冠博带,气态闲雅,立于庐前,身后随从数人。于臬正惊讶间,于圭拍马而来:“太守亲自造访,竖子何敢担此大礼。还不快拜见太守。”于臬方知此人正是羊耽,忙推金山倒玉柱,往地下拜倒:“小子于臬,不知太守驾临,有失远迎,望恕怠慢之罪。”羊耽一手将于臬挽起:“适时与于候爷闲谈,言及你庐墓读书,趁候爷不备,特来一访,不想果然一表人才。”

    庐墓狭小,不能容人,于臬选张大席,择一处平地铺了,太守请于圭先席地而坐,自己坐了,然后命于臬作陪。羊耽道:“近闻你庐墓读书,斩衰不脱,今日弃了从人仪仗,轻车而来,一见果然。”于臬道:“太守世家出身,小子不过一无名小辈,何敢劳太守大驾。”羊耽捻着颌下数须,道:“既然读书,必有出仕之志。”于臬道:“盖闻皇帝陛下有言:文章者,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莫不由读书而得,太守家学渊源,不以小子鄙陋,亲自见临,小子不胜惶恐,何敢言出仕。”羊耽道:“既然如此,我有一问: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是什么意思?”

    于臬一听,这是论语泰伯中的话,不想羊耽顺着于臬之语,随口发问,严丝合缝,不露形迹,果然饱读诗书,顺手拈来。于臬想了想,道:“这是曾子之语。以小子看来,圣人设教,欲人谦光。己虽有能,不自矜大,仍就不能之人求访能事。己之才艺虽多,犹以为少,仍就寡少之人更求所益。己之虽有,其状若无。己之虽实,其容若虚。故《易》言:谦谦君子,卑以自牧。”若炫耀聪明,以才凌人,饰非拒谏,则上下情隔,君臣道乖。”于臬言及此,似乎觉得哪里有不妥之处,忙:“太守不耻下问,小子不敢辞。如此解法,还请太守斧正。”

    羊耽并未正面回应,道:“你既然言及《周易》卑以自牧之语,敢问何者为谦?谦又何以为牧。”于臬有些蒙逼了,穿越之前,他读过周易不假,里面也有相关注释,但临场发挥,又要用三国时期的礼仪之法作答,拿捏不准,一旦越出相关礼法,那是会出问题的。

    于臬想了想,道:“谦卦之象,是地中有山。山为高大之像,地为包容之像,地可容山,而处于下,故尊而光,卑而不可逾,是故谦为诸行之善,牧者,养也。以谦之德喻于人,是才高而不自许,德高而不自矜,功高而不自居,名高而不自誉,位高而不自傲。小子此解,不知可否?”

    羊耽听了,哈哈大笑,道:“现在我为太守,为上,你是小子,为下,现上下易位,可乎?”于臬正在为能否蒙混过关忧心忡忡,见太守此问,正是和自己方才之语进行追问,如此刁钻,实不好对答,又见羊耽正望着自己,并无一丝刁难之像,反而满含期待,于臬望了一下父亲,于圭也是一脸期盼他作答之色,于臬清了清嗓子,向羊耽礼,道:“易之为位,周流六虚,变动不居。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一个变字,即可见上下易位,在于时而已。”羊耽听了,点了点头,对于圭道:“此子可造也。”于圭道:“小子狂悖。有辱太守清问。”羊耽道:“学《五经》,必要有注解,如此,才不致错乱,某现正有一卷康成先生的《毛诗传笺》,就送与你罢。”于臬道:“小子不敢受。”羊耽道:“某诚心赠你,所谓长者赐,不敢辞。你收下吧。”于臬道:“太守所言,固是正理,然以小子而言,可谓书非借不能读,太守所赠盛情,虽千金而难买,小子愿先借阅,待小子以手抄录之后,再行奉还。”羊耽大奇:“为何书非借不能读?”这下于臬高兴了,这句书非借不能读,乃是清代袁枚的高论,羊耽当然没有听过,他见太守下问,从容答道:“若书不是借的,自己不会去认真阅读,但是找别人借的书,就会认真读了。何况小子认真誊录之时,更会加深记忆,一想到此书是向太守所借,就会更加珍惜来之不易。于读书大有好处。”羊耽听了,哈哈大笑,道:“果然高见,既然如此,来人,将《毛诗传笺》拿来!”从人拿着用麻布包的厚厚的书籍,送到羊耽面前。羊耽将包袱递到于臬手中,于臬跪地接了,觉得有些沉重。羊耽道:“明年六月,我就派人来索书,并出三道试题,你用书作答,以观成效。”于臬谢了,目送父亲和羊耽转过山脚才进入庐中。

    于臬打开包袱,见里面有十来本书,全是正楷手写,笔法认真之极,只是纸质不好。于臬暗服古人治学态度。这《毛诗传笺》是由西汉毛亨作传、东汉郑玄作笺的一本之书,称得上是中国古典第一流经学名著,在后世传授最广,影响最大。就在于臬高兴之时,又一件事令他头痛的事来了。这些书全是手抄,自己作为电脑打字一族,要是手抄起来,不累死才怪。

    为了仕进,还是豁出去了。于臬想着现代高考的努力状,心也就平衡了。要知道,高考考上了名牌大学,并不代表就有工作,而古代,自己有学问,加上有人推举,是可以做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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