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天威难测成典农

    许昌魏明帝寝宫。魏明帝对曹爽、曹肇道：“你二人为皇室宗亲，朕心里的苦，只能对你说，如今朕三子一女皆早夭，朕心失落，要请你二位说说话。”说完，魏明帝落下了眼泪。

    曹爽道：“陛下年富力强，今年才28岁，应该善保龙体，到时再生皇子，也不是什么难事，请陛下节哀。”

    曹肇道：“陛下，何不请方士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方士？”魏明帝愣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朕不感兴趣。”曹肇道：“向闻卜者管辂，极明《易》，何不召人请其卜算一下。”魏明帝道：“就是当年算出夏侯妙才折于定军山的那位？”曹肇道：“正是。”魏明帝道：“此事由你去办，快去请来。”

    过了近一月，曹肇来报：“官辂在平原，正好代司徒事董昭派人到平原考课九品中正，管辂称陛下会去摩陂，自然就会相见。”魏明帝大惊：“我正准备前往摩陂，管辂何以知之？”曹肇道：“管辂既然深明易理，精于策算，知道又何妨。”魏明帝不信。

    “陛下，董昭任代理司徒已经两年了，此人力拙浮华，让一大批忠诚实干之士为陛下所用，臣认为，董昭是称职的。”魏明帝召于臬前来问董昭实绩，于臬回答道。魏明帝道：“听说张鄚候曾将他所作长槊赠与你，你可知道这是何意？”于臬道：“张将军传微臣长槊，乃是如今天下尚未一统，要臣建功立业，讨平西蜀，荡平东吴，使海内归一，让陛下恩德，泽及九州。”

    魏明帝道：“你之祖父，极明于练兵，为何你却弃武从文？”于臬道：“先祖父不识文字，只明武事，臣愿文武双全，为陛下所用。”

    魏明帝道：“可是经过九品官人法，你已经是士族，如今大将军司马懿，隐隐有士族领袖之态，你是愿意从他去西讨西蜀吗？”于臬一听魏明帝突发此语，大出意外，一时语塞，“臣、臣愿听陛下安排。”

    魏明帝道：“你身为中书侍郎，夜中私见王肃、辛毗，泄露中书省机密，以为朕不知道吗？”于臬一听，当即跪倒：“臣一时失察。请陛下降罪。”魏明帝冷冷道：“你们师徒情深，我岂不知，我也不降罪于你，如今雎阳典农校尉有缺，你不是要文武双全吗？梁国先前是你座师卢毓任职的地方，你就步他后尘，到梁国任职去吧。”

    于臬怅然若失，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只得谢恩：“臣谢陛下恩典，愿去梁国任职。”

    魏明帝望着于臬走出去的背影，一语不发，等到于臬背影消失了之后，曹爽与曹肇走了出来。曹爽道：“于臬与司马师亲厚，又一同加冠，其师王肃，与司马懿又是亲家，如今将其放任外官，司马懿又少一羽翼矣。”魏明帝道：“于臬实有才学，朕以私见王肃之名将其逐出中书省，恐王肃议论，加为典农校尉，此亦是实权，朕也没有亏待他。另，就如他所议，实加董昭为司徒，而这中书侍郎之职——”

    曹爽道：“夏侯太初入职至今，已有四年，可否让其任此职，以报效于陛下？”魏明帝不悦：“我知你与夏侯玄互为姑表兄弟，然夏侯玄为浮华党领袖，能否另选他人？”

    曹肇道：“夏侯元让族侄夏侯献有才学，不若令其任中书侍郎之职。”魏明帝道：“如此最好。”

    翌日，魏明帝下诏：“董昭为司徒，于臬明四经，勤于王事，特任梁国典农校尉，择期赴任。其职由夏侯献替补。”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王肃看向于臬，于臬面色不改，叩头谢恩。

    王肃暗暗纳闷，当日五经课试易经，魏明帝还明令于臬继续在中书省任职，如今不到三月，就外放为梁国典农校尉，其中必有缘故。梁国典农校尉虽然职权如同太守，食禄是比两千石，也是一方大员，但是于臬年轻，在朝中任职，前程更加远大，王肃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梁国属豫州，王肃暗派心腹人致书豫州刺史满宠，察看究竟。

    九月，魏明帝来到了摩陂。管辂相见，为魏明帝卜，管辂道：“许昌、洛阳宫室久不居住，阴盛阳衰，陛下善保阳和，以卫阳气，则无不可也。”魏明帝大喜，又问东吴西蜀之事。管辂道：“此二处暂不足虑，陛下要留心北边。”魏明帝大喜，要重赏管辂，管辂不受，自去了。

    “昭伯，管辂称宫阴盛阳衰，如此，应该如何应对？”曹爽道：“不若召一些年轻男子宿卫宫中，以提升阳气？”魏明帝道：“此事就交由长思负责吧。”自此以后，魏明帝令年轻男子宿卫宫中，曹肇更是和魏明帝如影随形，连睡觉都在一张床上。曹肇很有姿色，史载，魏明帝宠爱之，寝止恒同。尝与帝戏赌衣物，有不获，辄入御帐，服之径出，其见亲宠类如此。

    此次东巡，魏明帝成了最大的赢家。他打击了刘晔，拉拢了陈矫，任命爱好书法和制墨的韦诞为侍中，便于控制。又采用曹爽之谋，外放了于臬，将宗亲夏侯献放到了中书省，限制了中书省权力。并正式任命董昭为司徒，意在拢络董昭，皇权得到了进一步巩固。

    司马孚见于臬被外放，夏侯献被任命为中书侍郎，连忙派心腹人致书雍州，向司马懿汇报，询问意见。

    司马懿近来很不安心。自去年打退诸葛亮后，西城退敌之事，总有一些人说，这是司马懿养寇自重。司马懿也知道魏明帝既在用他，又在防着他。

    司马孚的家书到了。“帝免刘晔官，以为太中大夫。升韦诞为侍中，免于臬中书侍郎之职，以夏侯献代替。于臬外放为梁国典农校尉。天子与曹爽等人，宿于禁宫，亲近狎昵，日夜为乐。”司马懿读着司马孚的家书，陷入了沉思：“此次陛下东巡，以帝王权术，打压权臣，看来，下一步可能就是老夫了。”司马懿冷静地分析了一下形势，司马懿想得比别人更深远一些，于臬连通四经得其高弟，按照课试法成例，应该授郎中之职，如今外放为梁国典农校尉，看似升职，如同太守，也是地方一方诸候。“作为一名年轻人，对屯田知道些什么呢？若干得好，还有出头之日，若干得不好，皇帝将他罢免，这孩子的前途，就没了。”

    司马懿感觉到，这是魏明帝在不着眼处，准备对自己动手了。于臬是王肃的弟子，和司马师一起加冠，王肃是自己的亲家……司马懿不敢再往下想了。“必须得照顾于臬稳便。”司马懿仔细想了一下，有了计较，他提起笔来，写了两封信。一封是要司马孚不要轻举妄动，一封是给豫州刺史满宠的，要满宠支持于臬，并推荐一人：梁国宁陵县令卫恂，协助于臬典农。

    “卫恂是杨俊推举，应该是自己人。”司马懿将信派心腹人送出，坐在胡床上，叹了一气。他又想起了曹丕当年杀杨俊的情形。“季才，十年了，你走了十年了。”司马懿想起当年为杨俊扫墓的情形。自己现在身处官场中心，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危机四伏，每一步都是杀机。他又想到了于禁，一场大水，樊城兵败，永远翻不了身。最后被曹丕设计而死。“陛下与曹肇在宫内如此作派，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我不能成为于禁和杨俊第二。看来，我以后用兵和行事，要更加小心了。”

    魏明帝下诏，要求修整许昌皇宫，新建景福殿、承光殿。这下群臣都不愿意了。司马孚第一个上疏，表示东吴西蜀未平，陛下要崇尚节俭，把有限的财力用到兵事和民事上。况洛阳宫殿又大，不必如此破费。魏明帝不听。

    第二天，吏部郎许允又上书了，一样的反对修宫殿。魏明帝大怒：“许允身为吏部郎，所拔擢之人全是同乡，任人唯亲，来人，著虎贲将许允捕来！”

    许允正在和家人吃饭，虎贲军到，捉着许允就走，一家人号哭。许允的妻子阮氏道：“夫君所作之事，公平合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必求情，但说道理。”

    许昌宫中，魏明帝道：“你身为吏部郎，一味好用同乡，是为结党，如今又上疏博取直名，这是何说？”许允道：“臣任用同乡，是臣所了解的人，陛下可以核查，如不称职，臣愿受罚。”魏明帝即令夏候献查验。不一会，夏侯献奏报：“许允所荐之人，皆是称职，并无滥竽充数之人。”魏明帝道：“既然查无实据，着许允无罪。”

    许允谢恩，准备退出。魏明帝道：“你衣服为何如此破旧？”许允道：“公事繁忙，没有时间换，请陛下恕罪。”魏明帝叹道：“想不到你是个清官，朕就赐你几套新衣吧。”许允称谢。

    许允出得宫门，如释重负。他想到了于臬，在四月时，明帝还明令于臬在中书侍郎任上好好任职，不到三个月，就出为梁国典农校尉。许允的心有些沉重，他以后行事，也变得更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