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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清福庙

    自八月初八众考生正式进入贡院开始,直到八月十五乡试才算结束。何澄一大早就等在贡院门口,过了许久,才见到崔昊、杜子林与何慈从里头出来,三个人都是一脸疲惫。

    想来也是,贡院号房如此狭窄,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木板当桌子,下面的当椅子,晚上睡觉还得把两块板合在一起当成床。何澄虽然提前替三人备好了被褥吃食,可是在小号房里憋了许久,滋味肯定不好受。

    何澄叫了几个小厮上前接过三人手中的行李,笑嘻嘻地说:“可算是结束了,这几天我也是茶饭不思,哪哪都不舒服。”

    杜子林握着拳头锤他肩膀:“你小子可真不知道享受,我现在要是有张床,就能睡个天昏地暗。”

    “得勒,我早在倚亭阁给你们备好了上等厢房,就等着哥几个大驾光临。”何澄拉着三人就往城东倚亭阁去了。

    几个人到了潇雅轩,叫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杜子林卷起袖子吃得狼吐虎咽,把大家都逗笑了。

    何慈难得面上有些笑容:“读书人的气度都被子林给吃到肚子里去了。”

    杜子林喝了一大口酒,往下咽着饭菜:“唉呀啃了这么几天干粮,我腮帮子都是疼的。”

    崔昊听了也捂着脸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这会儿腮帮子就是疼。”

    何澄乐得哈哈大笑,拿手去推杜子林:“愣着干什么,仪容脸疼,你还不快去揉揉。”

    杜子林瞧崔昊并没有生气,大着胆子真要去揉,被崔昊一巴掌打回来了,不好意思地讪笑着去揉自己的脸:“揉揉就不疼了。”

    何慈打量了他们三个半晌,没弄明白什么意思:“真有那么疼?我倒没觉得。”

    何澄见他如此天真,拍着桌子大笑起来。把杜子林和崔昊羞得脸通红。

    四人吃了饱饭,又去沐浴更衣,再点上何澄特意带来的名贵熏香,更是风姿绰约,把倚亭阁的姑娘眼睛都要看直。

    到了晚上,钦差和两个翰林一起主持鹿鸣宴,邀请了一众考生去赴宴。

    因着何慈不想触景伤情,更何况两个翰林于他还有杀父之仇,便不打算再去。

    崔昊更是累得不行,沾了床就想睡觉,于是几个人干脆都不去了,早早回了来福客栈补觉。

    到了后半夜,杜子林做了梦,梦见崔昊浑身是血,面目全非。出了一身冷汗,实在是睡不着,就偷偷跑到崔昊房里看他怎么样。

    杜子林不瞧还行,一见了人躺在床上,就更挪不动脚。仗着自己脸皮厚,干脆搬了凳子坐在床边看崔昊睡觉。

    虽说崔昊身材敦实,皮肤也不白皙,可细看五官很标志,再加上人也有精神,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不知道是杜子林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怎么了,越看心里越喜欢,美滋滋的。

    崔昊在梦里睡得香,没由来就是不舒服,好像是被山上的饿狼给盯住。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正好当当响撞到了杜子林脑袋上。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黑灯瞎火看不清楚,崔昊以为遇了贼,抬脚就把杜子林踢到了地上。

    杜子林疼得大叫:“仪容是我,仪容是我。”

    崔昊坐在床上很是不解:“大半夜你不睡觉来我这里干什么?”

    杜子林哪里敢说是想你想得睡不着,撒了个谎:“我做了噩梦,梦到你浑身是血,我不放心就来看看。”

    崔昊也没再问,困得不行:“别胡思乱想了,快点睡觉吧。”便又翻身睡了。

    杜子林忙应着回自己屋里了。

    第二天,三人在大堂里吃早饭,何慈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们两个半夜在干嘛,闹出来那么大动静。”

    杜子林一口饭菜噎在嘴里,咳了半天才解释道:“我在抓老鼠呢”。

    何慈脑袋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就附和着说:“的确,来福客栈毕竟便宜,连床板也是又硬又小,睡得我浑身酸疼。”

    说完才像是想起什么:“父亲尸骨还在乱葬岗里扔着,我居然坐在这里吃饭,实在是枉为人子。”

    杜子林怕他又要抹眼泪,还得哄半天,赶紧出主意:“这几天两个翰林忙得不行,干脆我们趁着他们不注意,直接把何太守偷偷带回来得了。”

    崔昊也安慰着:“子林这个办法不错,若是安统领愿意从中周旋,说不定我们还能把何太守好好安葬。”

    杜子林听着崔昊叫他名字,舒坦得不得了,越发觉得崔昊声音好听。

    三人商量了一会,索性当下无事,就直接去城门找安中谢了。

    刚好遇到安中谢休沐在家,就又拐到城西去安中谢家里。

    到了门口,见到了曾经给他们送衣物的漂亮小姑娘。小姑娘坐在门前的石头上,手里拿着几根草在玩。

    杜子林就逗她:“哪里来的女娃娃,不知道安统领最爱吃小孩吗?”

    小姑娘蹬了他一眼,问道:“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崔昊走过去摸摸她的头:“你是牡丹吗?”牡丹仰起脸朝她笑笑,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你倒是比旁边那个招人待见多了。”

    三个人都被她这副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

    安中谢正在院里教纪城打拳,听到门外声音忙走了出来,把几个人请了进去。

    安中谢听了他们的来意,不好意思的说:“前些日子两位翰林去督察秋闱考试,我见着没人,就自做主张领了几个侍卫想把太守带回来。只是夏天炎热,翰林下手又狠,我实在分不清太守和县令县丞的尸骨,就全部带出来,一起埋在了后山清福庙里了。”

    何慈听了泪水决堤,肝肠寸断,崔昊抱着他安慰了半晌。

    (杜子林:所以追不到媳妇是因为我不会哭?)

    安中谢不忍再听,把杜子林死拉硬拽拖了出来,“子林兄弟,我瞧着你脸色也不好,我陪你去街上转转,顺便买些纸钱,一会儿咱们一块去看看何太守,你看如何?”

    杜子林有苦说不出,哀怨的看了安中谢一眼:“安统领年龄不小了,也是时候该娶媳妇了。”

    安中谢一介武夫,听不懂杜子林话外之音,还以为他是关心自己,唠叨了一路什么媳妇难娶,家里不富裕,又是官职在身忙得没空娶妻。

    杜子林心里惦记着何慈占崔昊便宜,一句也没听进去。

    到了快晌午,安中谢领着何慈几人去后山清福庙。

    清福庙是一小庙,难得清净又环境优美,后面是山,前头有水。

    看守庙门的是个长胡子老和尚,法号一念。

    一念打开了庙里的后门,跟他们解释道:“十多年前太守府里的王小娘常来这里诵经,后来夫人去世了,就只剩太守年年来。清福庙因着何太守才有香火钱修缮维持,兜兜转转十几年,这也是清福庙和太守的缘分。”

    何慈拦着一念和尚,激动的问他:“你说的王小娘可是叫做王清悦的王小娘?”

    “除了这个王小娘,太守府里还有别的王小娘不成?”一念和尚不解。

    何慈情绪崩溃,跪在太守和县令县丞合葬的墓前泣不成声。

    他长到如今,从未听父亲提起过小娘的事,甚至小娘去世的这十年,父亲更是记不得小娘忌日。

    十岁丧母,每年腊月都是何慈最难熬的时候,可是却只有王妈妈陪着他给小娘烧纸上香。他以为是父亲喜新厌旧薄情寡义,没想到父亲竟是从未忘过。

    往事一桩桩想起,何慈只觉得自己像个混蛋。

    世事难料,真是世事难料。

    一念收拾了几间房,特意把王小娘生前住的那间留给了何慈,“二少爷今晚先在这里住吧,王小娘生前最爱这间屋子,说是可以看到庙里丛丛绿竹,何老爷年年腊月也会在这里住上许久。”

    何慈一夜未睡。

    屋子里放了十张小娘的画像,底下盖着父亲印章还有日期。一年一张,何慈如何能不明白父亲心意。

    桌案里还有几封父亲写的信,何慈一遍遍读着:

    清悦安好,今天是腊月十三,一转眼你竟抛下我们爷俩三年了。时宜长高了不少,一双眼睛和你很像,我每次瞧了,都觉得你似乎从未离开过我,你一直都在。

    前几天时宜躲在房里哭了很久,我寻了半天,发现他偷偷藏在你的衣柜里,说有娘的味道。

    事后王妈妈和我说,时宜下了学,见何淍有娘来接,他也想要。李氏泼妇,竟敢笑话我儿,才害得时宜躲起来哭。我派人狠打了一顿,要不是你曾劝我,我定让她死。

    院子里我让人栽了许多新鲜竹子,都是从遂溪运来的,你要是喜欢,记得常来看看。

    清悦安好,我如今不敢再算时间,你好像走了很久,为何不回来看看?

    时宜15岁了,一表人才。我瞧着清平镇再找不出来像时宜这般俊俏的了。你要是回来,一定也很欣慰。

    时宜闹着要和魏南学骑马,我怕他出事,拦了几次。他居然哭哭啼啼,男儿怎能轻易掉眼泪,可他哭得时候和你很像,我心里疼。

    只是魏南小人,没有看好时宜,小厮们也不中用,害得时宜从马上跌落。幸好是匹小马,大夫说休息几日就能康复。我听你的话没有杀人,我只是把他们都撵了出去。

    清悦安好,好久不见,你可想我?我很是想你,梦到我们一起去江东游玩,你说江东鲈鱼肥美。我今日给你带来了,你记得吃。

    时宜已经和我差不多高了,越来越调皮,跟着李垚和魏南天天游街串巷。我说了几次,他听不进去,还爱和我抬杠,要是你还在,一定会笑话我们。

    如今没有人再敢说时宜闲话。

    费了好久功夫管家才买来一个逃难的小厮,人机灵又老实。时宜这次没有排斥,还给他取了一个耗子的名字。你一定也很开心。

    再过两年,时宜就要及冠,刚好赶上秋闱。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再我们身边,我还是不习惯。

    清悦安好,今年腊月十三,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来陪你。

    时宜中了童生,今年八月就要秋闱。他长大成人了,虽然还是很孩子气,可是和你一样善良。我又高兴他能像你,又怕他会遇人不淑,官场险恶,我情愿他一辈子当个闲散公子。

    他很聪明,知道我见不了他哭,就常常撒泼耍赖,企图蒙混过关。可他实在不知外头险恶,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清悦,我应该如何是好?

    清悦安好,城外闹起了瘟疫,老天爷对我的惩罚终于来了。我并不怕死,只是可怜吾儿时宜,我们走了,他要怎么办?

    最近常常睡不好,想起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并不怕死,甚至还盼着能和你早点团聚。

    瘟疫来势汹汹,翰林离奇死亡一案现在仍没有结果,朝廷这次定会震怒。

    没有和你商量你不要生气,时宜太过单纯,如果没有我的庇护,我怕他受委屈,就自作主张把他托付给了吴哲。

    当年我和吴哲相争,是我不仁义,破坏了你们青梅竹马的好姻缘。他这些年一直针对我,我心知有愧,只好忍了。可是,我不曾后悔。

    何慈一封封把父亲写给母亲的信看完,哭得好像泪人。这短短十年,对自己来说是成长,可对父亲来说,却是煎熬。

    天亮以后,何慈亲自来找一念和尚。求他留着这间屋子,无论如何不能让给别人再住,一念受了何老爷十几年照顾,便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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