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半路遭袭

    既无追兵之忧，两人反而轻松写意起来，随着马儿闲庭信步，沿积迦山脉一路南行，山路蜿蜒，不宽的路径，两边青草、野花、树木、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那青葱的草儿，或齐膝，或只跟脚面高度一样。草丛里，有蟋蟀和蛐蛐的奏乐，他们变换着节奏，时长时短。两人一路无言，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纪千绝自小历经坎坷，长大后苦练武艺、驰骋疆场，一日不得懈怠，内心竟是从未如此时这般安详。安琪拉自小生活在大草原，对山间景色亦是颇感新奇，且与从未接触过的东方男子共乘一骑，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度，此间情景，是她从未想象过的人生经历，一时间，希望时光能够慢一些，不再去念及厮杀的疆场，敌对的势力和家族的约束。

    山间的黄昏，来得那样迅速，那样了无声息，恍惚行走间，漫山雾霭紧随身后，一路追笼上来，不知不觉，松也肃穆，石也黯淡，影也婆娑。两人置身一处山石顶端，只见夜幕渐渐笼罩远山近岭，微风轻轻拂过松林，一对璧人卓然而立，闲散的心境一如人生，静静如水，淡淡如山。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两人才拾柴打猎，找了一处背风的石涧，准备过夜。好在两人艺高人胆大，野外生存经验丰富，不一会儿肉食野果马料都已齐备，围着火堆，两人又兴高采烈的聊了起来。纪千绝很想从安琪拉口中问得一些波奇亚人的军事部署，是否真的如简先生所言三大部族联合，或是其他策略，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一来安琪拉不一定知晓，二来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自己，毕竟萍水相逢还是敌对势力的两人，自己一出口，可就破坏了两人只见仅有的一点默契。于是两人便一边打着手势学着对方的语言，一边说一些风土人情小故事之类。聊天之间，纪千绝发现安琪拉虽然贵为公主，可心思着实单纯，她出生时爷爷已经成为波奇亚人大汗，崛起于东部草原，父亲即位后和哥哥们更是对她疼爱有加，她的童年充斥了快乐和无忧无虑，但偏执的性格让她率性而为，不输一般男儿，经常瞒着父兄外出狩猎，甚至一度冒充士兵亲赴战场杀敌，还亲手手刃数名敌人，为此还被旭达汗关了整整三个月禁闭。

    第二天，两人收拾停当，重新出发，纪千绝的伤势仍未恢复，两人时而共乘一骑，时而牵马而行。殊不知，距离他们约莫二里地外，一队王庭卫队骑士也远远跟着，时而有分遣的斥候回报两人动向。

    两人也不急着赶路，边行游山玩水边学习两方语言，聊着两边的风俗人情，倒是让纪千绝对西方世界了解不少，通过安琪拉之口，他发现西方人并非东方世界所传的那么穷凶极恶，只是自然环境的恶劣逼得他们不得不互相攻伐，以获取有限的生存资源。无数年来，他们做梦都想有一片富饶的土地可以养活全族老小，不再需要冬天让老人走进雪原和沙漠自生自灭，不再需要为了一片草场血流成河。

    一晃三天过去，两人沿着山脚一路南行，此时正值正午，忽遇山脚下一条小溪蜿蜒而过，那小溪的溪底没有鹅卵石，只有大石块，这应该是它的上游，溪水清澈见底，缓缓流淌。安琪拉欢呼一声，多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立即要求纪千绝走远守候，自己跑到一棵大树旁的溪中沐浴清洗起来，纪千绝也来到下游，因为伤口尚未痊愈，只能脱了衣服沾水擦拭身体，喝了几口，清冽的山溪水略带着些甜味，正自陶醉间，忽地警兆陡生，一支羽箭破空直射后脑勺而来。常年的谨小慎微临阵经验让纪千绝时刻保持应变的状态，说时迟那时快，破空声传来的当口，纪千绝无暇多想，左脚发力，朝右边地上一个鲤鱼打滚，堪堪躲开劲射而来的羽箭，熟料惊魂未定，又是数支羽箭直射而来，心中暗道不妙，数只箭矢配合无间，封锁住了自己所有的腾挪方向，眼下只有拼着受伤，护住要害，打定主意，便即蜷缩身体，以左臂遮挡头脸，只听得短促的“咄....”的箭矢入肉声，左臂已然中了一箭，但乘此当口，纪千绝也是看准右边一棵树，猛地窜出，躲在了树背面。

    “哚哚哚....”身后又是数箭射入地上和树干。见无法远程攻击，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传来，来人竟是朝纪千绝欺近身来。纪千绝此时暗暗叫苦，衣甲武器刚才清洗时均脱在河边，转头望去，约莫有七八步距离，敌人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方才痛下杀手。纪千绝暗暗叫苦，此时自己身着单衣，伤势尚未痊愈，刚刚中箭的左臂一阵阵剧痛传来，真乃是雪上加霜。侧过身子瞄了一眼树林方向，只一眼却悚然而惊，只见七八个长相奇特的人正手持弓箭标枪勾镰等武器围拢而来。之所以说奇特，乃是对面之人浑身皮肤呈暗绿色，裹着简单的皮裙，身材矮小佝偻，双臂却颀长粗壮，两颗獠牙露出嘴唇，皮肤满是褶皱，双眼泛着绿光，乍看之下，颇为吓人。

    值此情景，安琪拉远在百步之外，纪千绝唯有靠自脱险。于是自地上捡起数块碎石，就在七八个绿皮人靠近之际，突然现身，石块呈扇形激射而去，不为伤敌，只求分散一瞬间的注意力。同时迅速千钧一发之际，双脚一蹬，整个人如兔子一般，迅捷的向河边的衣物武器窜去，绿皮人被石块分神，仅是一个呼吸之间，见纪千绝窜出，数支标枪激射而来，封住前路，好在多年战场搏杀练就的迅捷反应，只见他双腿连蹬地面，腰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动，堪堪躲过射来的标枪，同时整个人凌空180度翻转，绕了个半圈扑向地面，只两个呼吸时间，随身横刀已然在手。

    持刀在手，纪千绝整个人精气神为之一变，不再躲闪，而是摆出防御姿态，直面围攻而来的绿皮人。绿皮人显得一阵错愕，为首一人嘴里说了几句，七八人居然又慢慢后退散开，各自抽出弓矢开始放箭。纪千绝暗自头痛，原本以为他们会近战，自己虽然受伤，但有刀在手，凭借出色的武艺和战阵经验尚不惧之，可这些人箭术委实高超，射出的箭矢虽然制作粗糙，却势大力沉，角度刁钻，如果一直围住自己射箭，那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只能硬着头皮变守为攻，主动朝对方攻去，十余步的距离，箭矢劲射不绝，纪千绝左闪右突，以刀格挡，却还是右腿中箭，好在角度不正，只是擦着带起一片血肉。锚定中间一个绿皮人，一刀下去，直取脖颈要害，绿皮人仓皇之间，只来得及举弓来挡，可纪千绝这一刀含怒而斩，一刀下去，弓碎，斩入绿皮人左肩数寸，虽未死，却已失去战斗力。

    其余数人见已被欺近身来，无奈丢弃弓箭，纷纷拿出挂在腰间的勾镰刀围攻而来。绿皮人箭术十分了得，但近身格斗貌似非其所长，虽人数众多，却招式简单，配合生疏，转眼间，又是两人倒地，剩余五人面面相觑，似是发觉无法讨巧，于是其中一人拿起挂在胸前的竹哨吹起，一阵刺耳的哨声顿时传扬开去，不一会儿，远处亦是响起数声同样的竹哨声回应。纪千绝暗道不妙，原来他们还有众多同伴，此时正是进退两难之际，短时间内无法将他们全数斩杀，而撤退更不可取，他可不想再受箭射之苦。

    正自焦急间，远处一骑飞奔而来，原来是安琪拉沐浴完毕，来寻自己，见状飞马而来。纪千绝顿时心中一喜，挥刀逼退众人，单手拉住安琪拉的伸出的右手，一个借力，人已上得马背，两人飞驰而去，仓促之间，绿皮人也无暇重新放箭。

    就在纪千绝庆幸安全脱困之际，好景不长，两人乘马刚沿河边奔出数百步，忽见河边密林中数十只羽箭射来，箭阵密集，避无可避，且只有纪千绝一人手中有刀，挥刀替安琪拉挡去射来的数箭，只听得噗噗数声，战马已身中数箭，纪千绝右肩又中一箭，横刀差点脱手。战马惨嘶一声，拼力继续往前奔去。

    安琪拉见状也是心中暗急，方才洗漱之后不见纪千绝，骑马寻来，见他遇险，本能的驱马来救，仿佛这是多年的挚友，一切都是这么的自然而然，内心并无多少违和感。此刻见纪千绝毫不犹豫为自己挡箭不由心中也是一暖。不过见爱马受伤惨嘶，纪千绝也是伤重，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不由有些绝望。可她自幼也是不服输的性子，回首焦急问纪千绝道：“千绝，你怎么样了？”

    纪千绝一手拉住缰绳，一手艰难的握着横刀，浑身的距离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可还是故作轻松的展颜一笑潇洒道：“些许小伤，不值一提！不过这不知道哪来的绿毛怪物着实不好惹，你不自己逃命跑来送死干嘛！”

    安琪拉回头白了他一眼，死到临头还嘴硬。正说话间，又是一阵箭雨袭来，战马再次中箭，承受不住一头栽倒在地，将两人一齐甩飞出去。正摔得的七荤八素还没反应过来，数十名绿皮人已经围拢过来，十数支标枪抵在两人脖颈之间。见状纪千绝朝安琪拉做了个无所谓的鬼脸，双手举过头顶，干脆的投降了！安琪拉见状苦笑一声，也无奈举起了双手，同时看着不远处倒毙的战马，不由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