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年关

    村子里好像忽然就冷清了许多,没了小孩子们的读书声,田里劳作的汉子,家里洗衣做饭的妇人,老树下下棋的老人好像都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吴言早早起床,扫了扫草堂的院子,准备去镇子上买些红纸用来写对联贴福字剪窗花之用,和往日不太相同,这次是没了学生要教的吕先生陪他同去。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吕先生走出草堂。

    “今天不用节省,在镇子里看见什么有眼缘的事物尽管去买,不要在乎花销。”男子边走边对吴言说。

    “好。”吴言不知怎么,心里总觉得这次不应该拒绝。

    两人走在有些荒凉的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行人,只有寒风作伴,让吴言紧了紧小富贵娘亲给自己织的围巾。三人都有,以吴言这条最大最长。

    “呦,小吴言来啦,要不要进来喝杯热茶。”客栈老板娘刚要开门,就瞧见了这个很合她眼缘的小孩子,也看到了孩子身后那个男人。

    “那就进去讨杯茶水喝。”吴言还未来得及拒绝,男人就领着他走了进去。

    “我说请他,可没说请你。”女人似乎对眼前这个男人观感并不太好,或者说她对某些人观感都不怎么好。

    “劳烦叶老板给他来杯热茶就好,还有麻烦把这葫芦装酒装满。”男人不知从哪里掏出吴言当时捡到的那个酒葫芦。

    女子看了眼有些局促的吴言,没有再说什么,拿起酒葫芦往后院走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走了出来,说道:“茶没有了,酒等加冠后再喝。”

    吴言接过老板娘扔来的葫芦,发现这葫芦上不知为何多了三片竹叶。男人看到那三片竹叶,起身向女子行了一礼。

    “快走快走,大过年的,看见你们这帮教书匠就心烦。”女子不知为何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连连赶人。吴言闻言也有些尴尬,自己好像也算半个教书匠了,女子似乎感到吴言在想什么,补充了一句:“小吴言除外。”

    男子领着吴言,来到了吴言平日最常来的那间铺子,这次男人就不像刚才对客栈老板娘那般客气了。

    “那几方还未刻字的印章,那根笔,二十张符纸,那副画和那副字,还有那杆枪,那两把刀剑,还有三袋山上钱,余下的就不要了。”

    老人气的面红耳赤,说道:“怎么着,儒家门生也做起抢劫的生意来了?”

    “你拿,或者我自己拿。”男人没有多言。

    “笔送人了,符纸也没了,字和画我要带棺材板里去,你别想了,别的东西都在这里。”老人气鼓鼓的扔给男人一块木牌。

    男人看了看,果然一样不差,连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权衡了一下,又伸出三根手指。

    “滚,就一次,给你那小儿子,爱要不要,再不走老子跟你玩命。”老人大袖一挥,这间铺子就这么消失。

    男人略带歉意的看了眼吴言,吴言知道老人对自己的观感可能不太好,只是没想到这么差。

    男人接着领着吴言在小镇随意逛街,今天不知为何街上有许多摆摊卖东西的人,也不知为何来了许多生面孔买东西。吕先生没说,吴言也没问,只是挑着各种东西。

    挑来挑去,吴言拿起一支簪子,本想送给小翠花,但是吕先生摇了摇头,说道:“这里的东西我们都不能留,只管拿你感觉用的上的就好。”

    于是吴言看了看,拿起一卷竹简,男子付了钱,走向下一个摊子,这个摊子上又拿了一块石头,光滑可爱,他蛮喜欢的,走来走去,最后在一个全身蒙着黑布的人的摊子前停下。

    这个摊子只有三样东西,一枚戒指,一个小鼎,还有一根炭笔?吴言觉得这三样东西都很有意思,不过这个神秘的老板却说什么都只卖他一个。

    想来想去,吴言本想去拿那枚戒指,却又忽然改了主意,转而去拿那根类似炭笔的黑色小棍子。

    大概是事不过三,之后便再也挑不出一件合眼缘的事物了。

    “回家了。”男人拉了下吴言的手。

    “嗯。”吴言说道:“回家了。”

    回到小草堂,已经是黄昏,夕阳下,男人写了几个福字,一对对联,贴在草堂各处,女人包着饺子,三个孩子在剪着窗花。

    一桌好菜,有鱼有肉,还有许多皮薄馅大的水饺,男子第一次没有守着一些规矩,一边吃着年夜饭一边和家人闲聊。

    吃过饭,男子叫三人坐好,要发压岁钱了。小富贵的是那枚木牌,吴言的是一枚玉佩,小翠花的则是她娘亲给她的玉镯。

    “这里面的东西会随着你们年龄逐渐打开,还有一些我们留给你们说的话,不论怎样,你们只要无愧本心就好,不用想太多,做太多,这世道还没坏到需要你们去扛着,只管去多看看这世间的美好,还有就是不要伤心,总会有再见面那天的,就是可能到时候你们都长得比我还高了吧。”

    “明天会有一些人来接你们,本想多陪你们几年,对不起啊。”男人满脸歉意,女子则忍不住哭了起来,抱着三个孩子一直说着对不起。

    窗外下起了大雪,随着夜色渐深,一户户人家都吹灭了灯火,逐渐只剩下这草堂一处亮光,仿佛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奇怪的是,即便外面雪下的极大,草堂内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夜色渐深,小富贵和小翠花都含泪睡去,吴言和男人走到草堂外,看着漫天白雪。男子忽然拿出吴言白天买的三样东西,那卷竹简被男子拆散,上面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排着队走进吴言的脑海消失不见,竹简转而化为灰飞,那石头则被男人刻成一方印章,写着先行其言四字,男子又拿出一方古朴的大印,底下的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唯独那支炭笔似的东西,连他也有些看不明白,只得放在了一方黑色金属盒子里,都被男人扔到了吴言腰间的玉佩里。

    “富贵还小,翠花还不懂事,要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一下,都是一家人,不过他们要是真做了错事也要及时指出来,凡事多想一想,三思后行,不过要是真受了委屈也不用强忍着,我们还在呢。”男人深深向吴言行了一礼,说道:“从今以后,就要靠你了。”

    吴言赶忙还礼,只说了四个字,却无比沉重。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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