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验收（三）
验收通过，大家面带笑意纷纷走出会议室，换热站虽然是欣湖国际这个大盘中的一个配套工程，但也倾注了各方参建主体的心血，换热站能顺利验收，大家都很高兴。
监理邢工拉住正要向外走的杨杰，说：“借甲方宝地说会儿话，这会议室冠冕堂皇的，我以前在项目参加的验收都是在施工单位的会议室，还头一次在甲方会议室参加验收。”邢工递了支软包中华，杨杰高兴道：“邢工档次上来了。我们两巨头在灯火辉煌的会议室讨论下国际局势。”
邢工的表情不太乐观，叹了口气：“小杨，我要离开这项目了。”杨杰给邢工点上烟，诧异道：“为什么？”
邢工很吸了口烟，吐出一大团烟雾：“我要离开这个监理公司了，当然也就离开这个项目了。”
“下家有着落了吗？”杨杰关心的问。
“还是监理公司，是咱们浑江市的大型国有监理公司，不过要派我去外地。”
杨杰知道浑江市有家国有石化监理公司，主要承揽国内大型石化项目的监理，为邢工高兴道：“邢工，看你愁眉苦脸的，到国有企业去是好事，变成体制内的人了，福利待遇好。能混回国企的人有实力不一般。”
邢工苦笑了下：“我们后去的跟民营监理公司待遇差不多。人家是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谁不说俺家乡好！有工作的地方没有家，有家的地方没工作。他乡容纳不下灵魂，家乡安置不了肉身。”
杨杰在家乡读的大专，在家乡参加工作，没去过外地读书、工作，觉得去外地工作是很浪漫的事，笑道：“外地有诗和远方。”
“父母在不远游，何况家里还有老婆、孩子需要照顾。亲朋、好友、同学都在家乡，春运回家的车票都不好买。”杨杰理解了邢工，一个拖家带口的男人，一位家里的顶梁柱，不是轻易就能离开家乡的。
“唉！不去外地也得去了，在浑江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孩子上学需要钱，父母身体不好需要钱，老婆打工的工资微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难念的经还得念，生活还得继续。”
杨杰把叼在嘴里的烟点燃，目视邢工。杨杰想起王世远说过的话：他们监理公司不可能继续容忍邢工这样的人，张总监也不可能长期容忍吃拿卡要的邢工。人在做天在看，邢工是自作自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杨杰猛吸了口烟，抬起头把烟雾向天空吐去。
邢工以前是生产车间的工人，因聪明会来事，被领导提拔到技术岗位，期间混了个函授大专的文凭，搞了个中级职称，本来想在工厂继续干下去，可这家国有企业因经营不善破产了，于是鬼使神差的到了监理公司打工，在施工现场混得如鱼得水，都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早点来监理公司了。可世事难料，因自己的贪得无厌，被这家赖以养家糊口的监理公司踢出去了。
邢工好像看出了杨杰的心思，低头小声道：“我知道你们施工单位对我有意见，有意见我接受。我抽的烟，喝的酒都是施工单位给的。比如你们，我也为你们付出了很多，很多不该监理干的活，我都帮你们干了，如果我在一旁看热闹，你们今天验收通不过。是你们施工单位自己的原因工程干不好，可监理项目部也跟着你们借反光。”
杨杰认真地点头道：“邢工，你说的对，是这样。”
“这种结果能怨谁呢？监理单位的工资太低，监理人员光靠工资不够养家糊口，监理公司的低工资逼着监理人员跟施工单位搞不正当交易。监理公司为什么这么低的工资？建设单位想少花钱多办事，一分钱一分货，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如果规定建设单位监理费的最低标准，监理单位也会自己规定最低服务水平。监理公司是属于第三产业的服务单位，不是生产单位。”
“小杨，你还能听进去我的话，我就多发点牢骚。他们很多人听不了我的牢骚，我也懒得跟他们说。”杨杰点头说：“邢工，你说的我理解。可我理解没用，得多数人理解才有用。”
因施工单位的杨杰能理解监理邢工的观点，监理邢工的牢骚继续：“因甲方给我们监理费，钱是甲方出的，监理为甲方服务，我们监理当然对甲方唯命是从了。可如果甲方想降低工程质量，或者受到承包方强大关系的压力，我们监理还能怎样？还是唯命是从。如果监理费甲方一次性给到第三方监管单位，监理费不受甲方控制，今天的验收项目监理部不会同意。”
杨杰笑道：“今天的验收你们监理还会同意。”
邢工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小杨，你说的对。今天验收监理必须同意。要是不同意，你们就不会同意后面的工程还找我们监理公司来监理，你们的施工单位现在是建设单位和施工单位的混合体。可作为监理公司的个人，有不同意验收的理由和依据。”邢工笑了笑：“那这个人也就不要在监理公司混了，甚至不能在这个地区的建筑行业混了。如果我今天个人冲动，换热站的验收也能过，但我个人会吃不了兜着走。”显然邢工早早的评估了不同意换热站验收通过的成本。
杨杰说：“邢工，适者生存，丛林法则。这个道理您做为老大哥比我懂。”
邢工把手里抽了半支的软包中华烟狠狠地在玻璃烟灰缸里按灭，“小杨，以后多联系。没准我胡汉三哪天又杀回来了，毕竟我的家还在浑江，一时半会儿般不走。”
杨杰纳闷的问：“胡汉三是谁？”
邢工笑道：“年轻人多学习历史，胡汉三是以前电影里的反动派，不是好人。”
杨杰笑道：“邢哥，你说你不是好人。”
邢工轻打了下杨杰，“小屁孩，我没有说我是坏人的意思。看你是我表弟的好同学，没拿你当外人。”
这时杨杰的电话响了，看来电显示是马洋打来的，不得不马上接，不好意思道：“邢哥，我先接个电话。”杨杰站起来紧走几步，远离邢工：“领导，有什么指示？”
“今晚你过来陪酒，和质安站的。做好准备，中午不要喝酒，下班后听我电话。”
“好的。”
今晚有酒局了，杨杰很高兴，等马洋那边把电话挂了杨杰才笑吟吟的回来坐下。邢工故意问：“我听你说领导，你们马老板今晚安排酒局？”
杨杰瞪大眼睛看邢工，邢工高兴，面带笑意：“我猜对了？”
杨杰低头道：“不是。”慌话说的没一点底气。
“一般施工单位验收了，都要请甲方和监理搓一顿，以示感谢。你们马老板牛的很，我看这程序被省略了。要不今天中午老哥请你整点小酒？”邢工失望的说。
“谢邢哥，今天就不去了，我还有事。改天小弟请邢哥，算给邢哥送行。”
“好吧！”邢工站起来，慢慢的走出甲方会议室，口中念念有词：“生活还得苟且！”杨杰看着邢工的背影消失在甲方会议室宽大的门口，心中五味翻腾。
监理邢工拉住正要向外走的杨杰，说：“借甲方宝地说会儿话，这会议室冠冕堂皇的，我以前在项目参加的验收都是在施工单位的会议室，还头一次在甲方会议室参加验收。”邢工递了支软包中华，杨杰高兴道：“邢工档次上来了。我们两巨头在灯火辉煌的会议室讨论下国际局势。”
邢工的表情不太乐观，叹了口气：“小杨，我要离开这项目了。”杨杰给邢工点上烟，诧异道：“为什么？”
邢工很吸了口烟，吐出一大团烟雾：“我要离开这个监理公司了，当然也就离开这个项目了。”
“下家有着落了吗？”杨杰关心的问。
“还是监理公司，是咱们浑江市的大型国有监理公司，不过要派我去外地。”
杨杰知道浑江市有家国有石化监理公司，主要承揽国内大型石化项目的监理，为邢工高兴道：“邢工，看你愁眉苦脸的，到国有企业去是好事，变成体制内的人了，福利待遇好。能混回国企的人有实力不一般。”
邢工苦笑了下：“我们后去的跟民营监理公司待遇差不多。人家是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谁不说俺家乡好！有工作的地方没有家，有家的地方没工作。他乡容纳不下灵魂，家乡安置不了肉身。”
杨杰在家乡读的大专，在家乡参加工作，没去过外地读书、工作，觉得去外地工作是很浪漫的事，笑道：“外地有诗和远方。”
“父母在不远游，何况家里还有老婆、孩子需要照顾。亲朋、好友、同学都在家乡，春运回家的车票都不好买。”杨杰理解了邢工，一个拖家带口的男人，一位家里的顶梁柱，不是轻易就能离开家乡的。
“唉！不去外地也得去了，在浑江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孩子上学需要钱，父母身体不好需要钱，老婆打工的工资微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难念的经还得念，生活还得继续。”
杨杰把叼在嘴里的烟点燃，目视邢工。杨杰想起王世远说过的话：他们监理公司不可能继续容忍邢工这样的人，张总监也不可能长期容忍吃拿卡要的邢工。人在做天在看，邢工是自作自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杨杰猛吸了口烟，抬起头把烟雾向天空吐去。
邢工以前是生产车间的工人，因聪明会来事，被领导提拔到技术岗位，期间混了个函授大专的文凭，搞了个中级职称，本来想在工厂继续干下去，可这家国有企业因经营不善破产了，于是鬼使神差的到了监理公司打工，在施工现场混得如鱼得水，都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早点来监理公司了。可世事难料，因自己的贪得无厌，被这家赖以养家糊口的监理公司踢出去了。
邢工好像看出了杨杰的心思，低头小声道：“我知道你们施工单位对我有意见，有意见我接受。我抽的烟，喝的酒都是施工单位给的。比如你们，我也为你们付出了很多，很多不该监理干的活，我都帮你们干了，如果我在一旁看热闹，你们今天验收通不过。是你们施工单位自己的原因工程干不好，可监理项目部也跟着你们借反光。”
杨杰认真地点头道：“邢工，你说的对，是这样。”
“这种结果能怨谁呢？监理单位的工资太低，监理人员光靠工资不够养家糊口，监理公司的低工资逼着监理人员跟施工单位搞不正当交易。监理公司为什么这么低的工资？建设单位想少花钱多办事，一分钱一分货，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如果规定建设单位监理费的最低标准，监理单位也会自己规定最低服务水平。监理公司是属于第三产业的服务单位，不是生产单位。”
“小杨，你还能听进去我的话，我就多发点牢骚。他们很多人听不了我的牢骚，我也懒得跟他们说。”杨杰点头说：“邢工，你说的我理解。可我理解没用，得多数人理解才有用。”
因施工单位的杨杰能理解监理邢工的观点，监理邢工的牢骚继续：“因甲方给我们监理费，钱是甲方出的，监理为甲方服务，我们监理当然对甲方唯命是从了。可如果甲方想降低工程质量，或者受到承包方强大关系的压力，我们监理还能怎样？还是唯命是从。如果监理费甲方一次性给到第三方监管单位，监理费不受甲方控制，今天的验收项目监理部不会同意。”
杨杰笑道：“今天的验收你们监理还会同意。”
邢工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小杨，你说的对。今天验收监理必须同意。要是不同意，你们就不会同意后面的工程还找我们监理公司来监理，你们的施工单位现在是建设单位和施工单位的混合体。可作为监理公司的个人，有不同意验收的理由和依据。”邢工笑了笑：“那这个人也就不要在监理公司混了，甚至不能在这个地区的建筑行业混了。如果我今天个人冲动，换热站的验收也能过，但我个人会吃不了兜着走。”显然邢工早早的评估了不同意换热站验收通过的成本。
杨杰说：“邢工，适者生存，丛林法则。这个道理您做为老大哥比我懂。”
邢工把手里抽了半支的软包中华烟狠狠地在玻璃烟灰缸里按灭，“小杨，以后多联系。没准我胡汉三哪天又杀回来了，毕竟我的家还在浑江，一时半会儿般不走。”
杨杰纳闷的问：“胡汉三是谁？”
邢工笑道：“年轻人多学习历史，胡汉三是以前电影里的反动派，不是好人。”
杨杰笑道：“邢哥，你说你不是好人。”
邢工轻打了下杨杰，“小屁孩，我没有说我是坏人的意思。看你是我表弟的好同学，没拿你当外人。”
这时杨杰的电话响了，看来电显示是马洋打来的，不得不马上接，不好意思道：“邢哥，我先接个电话。”杨杰站起来紧走几步，远离邢工：“领导，有什么指示？”
“今晚你过来陪酒，和质安站的。做好准备，中午不要喝酒，下班后听我电话。”
“好的。”
今晚有酒局了，杨杰很高兴，等马洋那边把电话挂了杨杰才笑吟吟的回来坐下。邢工故意问：“我听你说领导，你们马老板今晚安排酒局？”
杨杰瞪大眼睛看邢工，邢工高兴，面带笑意：“我猜对了？”
杨杰低头道：“不是。”慌话说的没一点底气。
“一般施工单位验收了，都要请甲方和监理搓一顿，以示感谢。你们马老板牛的很，我看这程序被省略了。要不今天中午老哥请你整点小酒？”邢工失望的说。
“谢邢哥，今天就不去了，我还有事。改天小弟请邢哥，算给邢哥送行。”
“好吧！”邢工站起来，慢慢的走出甲方会议室，口中念念有词：“生活还得苟且！”杨杰看着邢工的背影消失在甲方会议室宽大的门口，心中五味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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