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柏林心碎

    西蒙到柏林工作两年了,可是女儿还是不想去柏林,她熟悉了这所学校,觉得十分舒服,所以我还是待在慕尼黑照顾她。我本来打算去柏林照顾西蒙,只是在啤酒屋挣钱多,而且西蒙的公司也走上了正轨。因此,我想着再等一等去柏林。他依然每两周时间坐飞机回家,我们和从前一样恩爱。

    周末他不回家的时候,就和雇佣的捷克工人一起闲逛。他在柏林租了一处房子,下面是他的办公室,楼上是他和工人睡觉的地方。刚开始创业都很艰难,他和工人吃住在一起。上面是一个大通铺,一张床挨着一张床,都是一群男人,也没有什么忌讳。我有时候去公司看望他,工人叫我老板娘,还不停地夸我漂亮。我在公司的时候,给他们做饺子吃。他们一边抢着吃,一边称赞我的厨艺。

    美中不足的是,我们没有生孩子。西蒙一直说现在还要打拼,如果要孩子会影响事业。我尊重他的决定,所以一直在吃避孕药。可是这个月我的例假没有来,感觉自己像是怀孕了。我的**涨的有点疼痛,而且有点干呕,闻着油烟味就受不了,和怀夏叶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到医院检查后,医生恭喜我怀孕了,四十五岁的我突然怀孕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医生看着我说:“你能怀孕,是上天给你的恩赐。”可是我却惶恐不安。如果西蒙不想要孩子,我该怎么办?最难办的是,德国法律不允许堕胎。

    我惴惴不安地给西蒙打电话,想要听听他的想法。如果他想留下孩子,我就生下来,如果他不愿意,我需要想办法去处理。

    “我怀孕了,这该怎么办?”我左思右想后,给西蒙打电话说了这件事情。

    西蒙“啊”了一声,我能感觉到他的惊讶,甚至是惊恐,“天呀,你让我去死吧!这怎么办呀?”

    我拿着话筒,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给我道歉:“对不起,亲爱的。我还没有做好要一个孩子的准备,我们的房子不够大。”

    “那这个孩子该怎么办?”我还是有些失望,这是我和西蒙的孩子,如果没有了这个孩子,我和西蒙估计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我也不清楚,我们先各自考虑一下吧。”他把这个难题又推给我,让我去思考。

    放下电话,我愁眉苦脸了一整天,想着实在不行,我把胎儿打掉吧。令我不解的是,现在慕尼黑人少房多,如果因为房子的问题不要孩子,这理由很牵强,而且我们已经买了一套房子。

    越想越郁闷,我给大姐打电话,她也感到很意外,就劝我:“你到国外打拼不容易,要是再生一个孩子,你只能当家庭主妇,不能出去工作挣钱了。”她说的很对,如果我待在家里照顾孩子,就没有任何收入,也不能补贴BJ的家人。

    和挣钱比起来,这可是一个生命,根本没有可比性。这个问题太折磨人了,我翻来覆去,根本无法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西蒙打来电话,温柔地说:“你年龄大了,生孩子对身体不好,我们就不要孩子了吧。我会一直把夏叶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我有点失望,孩子毕竟是爱的体现,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西蒙说待夏叶为亲生女儿,我觉得他还是很开明的,这在中国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而且,他这么体贴我,担心我的身体吃不消。

    我颤抖着给顾安打电话,他弟弟在德国一家医院当医生,总是可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听完我的苦衷,就说:“德国周边的国家有的是允许打胎的。我弟弟应该认识一些医生,联系好了你就过去打胎。”

    过了一会儿,顾安给我回电话,说:“我帮你问过了可以,如果要去,我带你过去。”

    我感谢了他,摸着自己的肚子,突然有点不舍。这是我和西蒙的孩子,我怎么能舍弃这个孩子,要以这么残忍的方式和孩子告别。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处在纠结之中,觉得自己冷酷。突然之间,我又想要留下这个孩子,毕竟这是我和西蒙的孩子。

    西蒙周末回家,我说了自己的纠结,我想留下这个孩子,但是西蒙不为所动,还是劝我放弃。西蒙告诉我,公司签了一个项目,现在他有钱了。

    第二天,西蒙开车带我出去,路过一处地方。周围风景不错,紧挨着一个大公园,旁边正在卖房子,我们喜欢这个地方。

    西蒙说:“要不我们在这里买一套房子吧。退休了就可以住在这里,每天到公园跑步散步,多美好的!”

    “如果我们退休了,没有孩子来看望,会很遗憾的!”高兴之后,我还是有些失落。

    西蒙摇摇头,说:“我们有退休金,有养老保险,还有夏叶,这些就足够了。”

    我靠着西蒙的肩,再一次确认:“你真的不后悔?”

    “我们在一起就挺好的。孩子并不是婚姻的必选。”

    我们买下了那套房子,我沉浸在未来的憧憬着,连内心的愧疚也似乎减轻了。

    礼拜一,我去机场送走了西蒙,躲在房间痛哭了一场,哭得两眼红肿。毕竟,我要去谋杀自己的孩子。

    我给顾安打电话,说自己决定要去打胎。只是我哽咽的声音,让他听出了不忍,他最后再问我:“你确定自己要做吗?”

    我内心是矛盾的,甚至泣不成声:“我很难过,但是我想做。西蒙说他不想要孩子。”

    顾安沉默了一会儿,说出自己的疑虑:“你先生那么爱你,怎么舍得?站在男人的立场上,如果很爱对方,对孩子的到来会很欢喜,这叫爱屋及乌。”

    “他说就我们两个也很好。我年龄大了,生孩子对身体不好。”

    顾安没有再劝我,只是说:“那我带你去吧,我弟弟认识的一个人在捷克一家医院工作。”

    我来到捷克那家医院的时候,脸色惨白,颤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我打了麻醉药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从手术室出来,我被安排在一间病房里休息。窗外阳光正暖,树木茂密,在我看来,世界却一片晦暗。

    等回到家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而且已经没有办法弥补。我身体虚弱,精神萎靡,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只能辞掉“皇家啤酒屋”的工作。

    我没有告诉女儿这件事情,她还太小,不会理解我的苦衷。我只是告诉她,我生病了,需要好好地休息。

    “你的病很严重吗?”她大概以为我得了绝症,很严肃地问我。

    “不严重,只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那我来照顾你吧。”她松了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脯说。

    我点点头,感到些许的欣慰,还有一个女儿可以依靠。

    打电话告诉西蒙的时候,我内心是崩溃的。西蒙不停地安慰我,让我不要多想,一切都会过去的。西蒙签了一个建筑项目,忙得不可开交,已经一个月都没有回家了。他说忙过这一阵子,会在慕尼黑待一段日子,陪着我散心。

    失去了胎儿,身体的痛楚很快就可以过去,但内心的负罪感却无处可散。那种痛苦无人可诉,即使西蒙也安慰不了我。躺在床上,我想象着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然后在黑夜中泪流满面。我一遍遍地否定着自己,一遍遍地后悔自己的选择。我觉得余生将在悔恨中度过。

    我在家休养,气色却一直没有变好,反而更糟。女儿很担心我,怀疑我得了大病。她总是紧张严肃地看着我,却不敢问我。

    西蒙没有时间回慕尼黑,我决定去柏林看望他。时间可以抚平一切,我的悲伤在减轻,或许见到西蒙我会更好些。我已经失业在家,打算到柏林重新找份工作。女儿不愿意去柏林,说自己可以在学校寄宿,我同意了。

    我收拾好行李,没有告诉西蒙,自己偷偷开车去柏林看他。我去过他工作的地方好几次,知道怎么去。我想象着彼此见面的惊喜,满怀期待地下了车。

    推开公司的大门,工人杰罗米看到了我,惊讶地和我打招呼。我问西蒙在哪里,他指了指楼上。但是他又摇了摇头,告诉我现在不能上去。

    我疑惑地问:“西蒙有什么不方便见我?”杰罗米很惊讶地看着我,我更疑惑了。

    他小声说:“就这么上去会很尴尬。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之请你不要上去。”杰罗米这么说,只是增加了我的疑惑,我只是想给西蒙一个惊喜。

    我没有听他的话,直接走了上去。楼上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单独隔了一个房间出来。楼上面没有人,西蒙一定在那个房间。我快步走到了那个房间,推门进去。

    眼前的一幕让我崩溃了!西蒙和一个年轻女人坐在床上,他正抚摸着女人的长发,手里还拿着一杯啤酒。那个女人躺在他的怀里,两个人正在说笑。我待在原地,张大着嘴却说不出话,感觉自己进了地狱。

    见到我进来,西蒙赶紧起身,惊恐地看着我,“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西蒙很慌乱,我则很恐惧。一直深爱我的西蒙,竟然出轨了,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的精神世界突然间倒塌了,他辜负了我的爱与信任。那个女孩如同一颗水蜜桃,脸颊粉粉嫩嫩,高挑的身材,精致的五官。我望着她,替自己感到悲哀。

    那个女人太年轻了,仔细地打量着我,不屑地说:“你就是那个中国女人?”她的德语很糟糕,应该不是德国人。我正要说话,打算和这个女人拼命。西蒙拉住了我,请我先下楼再说。

    我转身出门,觉得无比屈辱。下楼后,我坐在沙发上喘气,脑子乱哄哄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西蒙穿戴好衣服,走了下来,也坐在我的身旁。他想拉我的手,我拒绝了。

    “对不起,亲爱的,请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听了他的话,我鼻子一酸。我竭力让自己理智些,西蒙叫我“亲爱”的,但却不妨碍他出轨。如果我和他吵架,就等于把他推给了那个女人。我心里很憋屈,却无处发泄。

    “这个女人是谁?”我说完,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我恨自己的软弱,恨不能撕碎了她。

    “周末我没有回家,和工人一起到迪斯科舞厅去玩,认识的伊娃。她是俄罗斯人。”他说到伊娃的时候,我感到他话语中的温柔。

    “她多大了?”

    “十八岁。”

    西蒙的回答让我感到窒息,他比伊娃要年长十三岁,如同当年我们的颠倒版。他找了一个女人和他共苦,我是他的保姆兼秘书,合伙赚钱人。现在他事业起色不少,就想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同甘。

    “她德语说的很不好,你们怎么交流?”

    “我和她说俄语,我曾经学了八年的俄语。”

    “你以前对我的承诺,现在都不算数了?”

    “我依然爱着你,不曾改变。”

    我在西蒙的话语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产生了怀疑。

    他哄着我,拉着我的手,让我平静下来,然后到一家餐厅吃饭。这家餐厅的牛排非常有名,我曾经还称赞过,不过现在却味同嚼蜡。我沉浸在悲伤中,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西蒙说又签了一个项目,现在手里有钱了,他打算去买一套公寓,让我陪着他去看房子。房子在一个十字路口,正好处在一楼,上下一通到底的玻璃,阳光洒在房间里,推开窗户,对面不远处是一片树林,一条小河穿过了这片树林。

    或许西蒙只是和年轻女人玩乐而已,毕竟我不在身边,他难免寂寞。做爱对德国人来说,只是做爱,和爱情无关。他说给点时间来处理,或许过一段时间之后,他会回到我身边。

    我打算回慕尼黑,等着西蒙回心转意。临走前,我问杰罗米,伊娃是做什么的。他挠着头,一幅也不是很清楚的样子,只是说:“我们去迪斯科舞厅的时候,伊娃主动搭讪西蒙。她长得漂亮,一直不停地和有钱人打招呼。”

    “伊娃怎么和西蒙来到公司住?”

    杰罗米压低声音说:“西蒙和她见面的第一个晚上,就把她带到了办公室。然后,就在二楼砌了一间房屋。”

    她也许就是妓女,靠着年轻美貌,专门在迪斯科、酒吧这些地方找大方有钱的男人。看着西蒙对她的样子,这段时间一定是沉迷在她的温柔乡里。

    我开着车,西蒙坐在我身边,我问他:“你什么时候能处理好这个事情?”

    “亲爱的,给我点时间吧。伊娃十六岁生了孩子,还有很多的男人,她不是一个贤妻良母。”

    他唤我“亲爱的”,一如我们在热恋中一样,这让我感到温暖和委屈,“我给你时间,但是请你不要再伤害我。”我幽怨地看着西蒙,他是我的天空,如果他离我而去,我的天空就塌陷了。没有西蒙的生活,我一定痛不欲生。

    西蒙握着我的手,替我擦去了脸上的眼泪,温柔地说:“这是我看到你第三次大哭,一次是我们结婚,一次是接女儿过来,一次是现在。”

    “每一次都是你让我哭的。”我强忍着怒火,告诉自己不要哭,可是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像极了一个孩子委屈地哭。

    “亲爱的,给我点时间。”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又重复了这句话,我只能点点头。

    我们一路没有说话,我感到疲惫不堪,就让西蒙开车,自己沉沉地睡去。

    我们回到家,女儿看到我拉着行李回家,而且西蒙也回来了。她很奇怪,不过看到我的脸色,她没有问。除非我主动告诉她,否则她就不会问我。

    在家的这几天,西蒙带着我到处游玩,我们似乎又回到了相识的那段时间。我很清楚,西蒙也许只是觉得内疚罢了。我没有再吵闹,只是在思考如何挽回这段婚姻。我给西蒙做他爱吃的饭菜,尽心尽力地伺候他,可是一切似乎都回不到从前,只是我不愿意承认而已。

    一周之后,临到柏林之前,西蒙叮嘱我好好照顾自己,说过一阵子回来看我。我苦笑着,他回到柏林,如果选择俄罗斯女人,那自己就错付真心了。躺在床上,我满脑子都在想西蒙爱不爱我,会不会和我离婚,我觉得自己要这样猜测下去,人生就要毁了。我不敢待在家里,害怕自己想不通,自己无可挑剔的婚姻,其实就是个假象。

    我找了一家中餐馆上班,离家不是很远,可以每天开车去餐馆上班。西蒙每个月只给我的账户三百元,这不够花销,万一自己急着用钱,我还要和西蒙要钱。按照德国法律,妻子不工作,丈夫要养活妻子,但是我不想让他养活。我在中国受到的教育是“妇女能顶半边天”,女人要养活自己。

    过“情人节”的时候,西蒙待在柏林没有回家。等我晚上下班回家,发现家里楼梯口处放了一大束玫瑰,还放了一张卡片,是他送给我的玫瑰。

    我给他打电话,委屈地问他:“你既然爱上了别人,为什么还要给我送花?”

    “我依然爱你,你也爱着我。过两周我回家吧。”

    “我一直等着你。”他依然爱我,只是需要时间去摆脱俄罗斯女人。我用这个理由安慰自己,却感觉是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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