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当阳光开始变得温暖的时候，地里的麦苗开始舒展筋骨，地头的野草芽，也穿过厚厚的枯草层，努力往外钻。杨家村北边的山坡上，一片刚冒出尖的草芽被铲到一边，一台小挖掘机在那里挖出来几平方的坑，马上就有人夯实了地基，铺上一层红砖，垒了三面墙壁，上面盖上几块楼板，在楼板上覆上土，留了一个洞口。三天后，一口棺木塞到里面，棺木里面躺着李立新。

    李立新熬过了干冷的冬天，在春天里，吸了满肺腔湿润的空气，已经不喘了，还可以下地走走了，一家人都以为他熬过去了。可是周日晚上，养民妈烧好了热炕，李立新就突然剧烈咳嗽，有出来的气没进去的气，鼻子里还流出来一点血，肺里的声音，像所有肺泡都破裂了一样，每次咳嗽，肺里都会有开水冒泡的声音。等养民妈把儿子叫醒来，李养民把救护车叫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咳嗽了，睁着眼，静静地躺着。周三，一群穿孝衫的人，拖着哭丧棍，哭天喊地，把他送到墓洞里，墓洞马上被封起来。

    那群人里面，就有很久没出现过的会会。

    会会有五年多时间没有回来过，上次回来是杨楠珂骨折那段时间，也是出事一个多月后她才知道。“羊肉汤”开车带她来的时候，杨楠珂正在住院。刚到这里，李养民就把她堵在门外面要钱，她肯定不会给，被那两口子赶出门。她本想去城里找找，可是那时候刚再婚，不敢要求“羊肉汤”在做什么，只好赶紧回河东边。

    这次是巷子里有人把李立新去世的消息传到了杨家村，杨林给她打了电话，她才知道的。她也不管娘家人怎么对她，死者为大，准备了纸扎祭品，“羊肉汤”开车陪她过来送葬。会会的弟弟妹妹一刻钟不离她的身边，对他出奇地好。李养民拿了纸笔让“羊肉汤”把他们的电话号码写一下，被会会制止了。兄妹俩马上变脸，当着村里人的面，把会会两口子赶出去了。

    其实会会一进村就找杨楠珂，可是一直到她赶出去的时候都没见到杨楠珂。本想去初中学校看看，家里小儿子打电话哭着要她回家，他们就赶紧回河东了。

    杨楠珂也是周五回家才知道的，外公身体一直不好，李养民从来没想过带他爹去城里看病，好几次差点就没了，都是去杜村打几天针缓过来。特别是今年过年，他每天早上起来用管子帮外公从喉咙里吸浓痰，吃喝拉撒都伺候好了。杨楠珂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让他送外公。

    但是这个老人离世，杨楠珂心里没有一点波动，反而感觉特别轻松。

    周一的时候，李婷告诉了杨楠珂一件事。本来外公去世当晚，外婆要李养民接李小芬的时候，顺道把他接回来的。可是李婷奶奶挡住了李养民，给李养民说他身上有厉鬼，就是他害死了外公，不能带回来，带回来要把全家克死。

    其实在他们俩认识的时候，李婷奶奶一直反对李婷和他一起玩，说给杨楠珂驱了两次邪，都感觉杨楠珂身上有好几个厉鬼，先是克死爷爷，没几个月克死了爸爸。妈妈是因为怕被克死，才带着妹妹改嫁的。后来李婷执意要和杨楠珂一起玩，李婷奶奶就刻了几个桃木珠子，用红毛线串起来，绑在李婷的脚上。李婷刚开始不懂，还觉得还玩，一直带了两三年，后来知道到原因，死活不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