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长靴帮
一排排烛火也照不亮这个堆满乱七八糟赃物的房间，很多小孩子挤在这里，围绕着一个上了岁数的男人，听他神情激昂地讲着什么。那个男人的声音嘶哑，语速婉转起伏，时而迟缓，时而急促，营造出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魅惑。
这是位于恶人窝的长靴帮据点，一个销赃点，汇集着从王都各处而来的不义之财。这些赃物都被一个独身的半百男人回收，他叫伊毕，王都贫民窟中当之无愧的人渣，年轻时干着抢劫勒索的勾当，如今年老体衰，开始靠培养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替他偷窃维生。
伊毕把孩子们偷来的东西低价收买，分销给不同门类专门销赃的当铺。通常情况是他们偷到什么就卖什么，但有些时候，有些为了得到自己想要东西而不择手段的人，靠着熟人介绍，也会专门找到这儿委托。
面色黝黑，形体消瘦，眼眶凹陷，满脸狡猾的笑容。这个目光如炬的男人就是伊毕，他真给在场的孩子讲述他的人生哲理，“想赚大钱，就要有冒险精神。我们今天多了一个新伙伴，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你叫什么？”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孩站在他手下。
这个孩子就是艾纳，但现在他为自己准备了一个新名字。
“爵士（Jazz），我叫爵士。”
“我们的爵士小伙伴呢，之前一直在街上卖花，有些人大概见过，也不是外人了。现在他想换个不那么无聊的工作让自己过好点，嗯……我看就让拉克（Luk）来带他吧。”
叫做拉克的男孩正是当时送给艾纳一枚银币的男孩。此刻他正高坐在橱柜上，显得很不高兴。
艾纳试着向他招招手。
“我不要！”拉克从橱柜上跳下，不悦地打量着艾纳，“他看起来超蠢，会连累到我。我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你还是滚去采你的花吧，花篮宝宝！”
伊毕突然用不知哪来的榔头敲打桌子，艾纳被吓了一跳，其他人对此却没什么反应。
伊毕虽然很老了，但仍用不可质疑的口吻吩咐，“不许顶嘴，我说了谁和谁搭档，就是谁。爵士已经出色完成了我的小游戏，他具有很高的潜力，说不定甚至超过你哦。”
拉克拒绝不了，但还是很不高兴，语气咄咄逼人，“看见他的蠢样子，我就能想到他被吊起来的样子。”他挑衅地看向惊魂未定的艾纳，用手在脖子上滑过，耷拉着舌头，做出被吊死的样子。
看着他夸张的表演，艾纳只感到脖颈发凉。
“不要吓他，没事的，爵士。我教过你们很多逃跑技巧，没忘吧。还有，看！看这双眼睛，看见它转动的速度了吗？他一定是个好手！”伊毕摸着艾纳的后脑，问道：“你能做好吧，爵士？”
艾纳点了点头，但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到这里，因为他已经接纳了自己的命运。
“哼，既然你要来就来吧。但如果出了意外，我会毫不犹豫地丢下你。”拉克盯着他。
艾纳也不甘示弱，怒目而视。原以为这里还能有个熟悉的人，现在看来，是自己自找没趣了。
伊毕继续说道：“爵士的时间比较特殊，只有晚上他很短的时间他能和大家在一起，但是我们约定好了。说再多，也没现学来得快，明晚，他便和你们一起行动。”
……
第二天，心不在焉地卖花时光匆匆结束，和薇薇安吃过晚饭，艾纳怀着忐忑，借口说要去转转，薇薇安没有多问。夜晚的集市的灯火也刚好点起，弹奏着欢闹的琴声，人头攒动。艾纳来到这和长靴帮的人会合。
“我以为你不敢来了呢。”拉克双手环胸。
艾纳突然说道：“我可是救过你，你是嫉妒我吗？”
“我就不该给你钱。”拉克压低帽檐。
“哼，我不稀罕，等我有钱，还你好了。”
拉克沉默片刻，说道：“既然你入了伙，我就给你讲讲我们的规则，它可以保住你的小命，所以好好听着。第一，不能给任何人说自己是干什么的，朋友也不行，包括和你在一起那个女孩。”
“这我当然知道。”
“听着，第二，不找年轻健壮的目标，寻找那些松懈的人，像是老人，否则就是自讨苦吃。第三要眼疾手快，别拖拖拉拉，头脑灵活。第四，到手的东西要立刻出手，千万不能自己留下，留下把柄，当然，这也是伊毕的要求，就这么多。”
“那我们是不可以开始了？我的时间可不多。”艾纳对他说的并不在意，只是想尽快开始。
“那大伙就……喂！爵士……”拉克话还没说完，艾纳已经独自行动。
长靴吧的其他孩子也纷纷开始寻找各自的目标。
艾纳这边，弱小的身躯在琳琅满目的商品间穿梭着，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紧张，他兜里的手不断颤抖地开合，活动指头，虽然还没选好目标，但后背已经开始紧张地冒汗。
他先是不经意地四处看看，扫过无数路人，随后迅速贴近一个摊位，飞快地将手伸向摊前购物的顾客的口袋。恐惧令他手心冒汗，他伸进黑暗中摸索，又悄无声息地收回，随即，指尖多了几枚硬币，化作一道黑色的弧线，装进了自己兜里。
完事后的艾纳低着头，摸着钱，手感像是四枚铜币，有一枚不一样的，应该是银币。他快步离开，回到拉克身前。
“看到了吗？没什么难的。”艾纳笑道。
“那个目标谁都可以。”拉克不以为然。
艾纳翘起下巴，轻蔑地看了一眼他，再次出发。
他打量一圈，走向又一个目标。
这时，其他长靴帮的孩子已经满载而归了，“如何，拉克，新来的家伙还没死吧？”
拉克一言不发，他突然看着艾纳的举动，面露难色，取下帽子擦着额头的汗，“该死，那个蠢货他要干什么？”
此刻的艾纳，选中了一个在摊位前挑选的人，是一个壮汉。
人群中，艾纳的动作像是穿针引线一样，迅速地靠近，准确地尾随在目标背后。回头瞥一眼，确认没有视线注意到自己。他迅速出手，把手伸进对方口袋，动作不大，很轻，伸手收手，就好像把自己的钱包放回自己口袋一样简单自如，随后他长舒一口气。
艾纳暗暗想道：“只要不被发现，再强壮的目标又有何妨。”
“到手了？”远远观望的恶人窝孩子们惊讶道。
然而，就在这时，艾纳的举动被另一个人发现，摊位的老板大喊道：“客人！你的钱包！”
高大的男人反应迅速，一转身就抓住了艾纳。
艾纳吓坏了，拼命挣扎，大声喊叫：“不是我！不是我！”
摊位的主人也从摊里跳了出来，一副要作证的架势，周围的路人也包围过来。
“就是他！”摊位的主人指认道，“你的钱包，就在他的口袋里！”
“没有！我没有偷钱！”艾纳大喊，不停挣扎。
抓着他的男人没有浪费时间，抓着领子，把艾纳高高拎起，一个劲地大吼：“给我交出来！毛贼！否则有你好看！”
“不是我！我真的没偷！”艾纳挣扎地大叫。
人群也吵吵嚷嚷，不断起哄。
“最近这样的小偷太多！不要废话了，送到卫兵那去！”
“我的鸡昨天也丢了！”
“绞刑！绞刑！”
人群似乎越来越愤慨，很多人平日对小偷积压的恨意，都想发泄在他身上，纷纷叫喊着把小偷绞刑。
长靴帮的孩子拉扯着拉克，“喂，别看了，他没救了，快走吧！”
拉克并没像他说的直接走掉，而是在想着什么，“……该死，得用那招了。喂，把你们钱都给我，我要去救他。”他向其他伙伴求助，而其他人却纷纷摇头。
“什么啊？你们打算见死不救吗？”拉克吼道。
没时间争吵，拉克快步走向人群。
手紧紧攥着兜里的银币，这是他很久的积蓄，他的心里在抗拒，脚步却并未停止，“……不知还能不能像上次一样奏效……”
他的计划就是将这些钱撒在人群中，制造混乱，借机带艾纳溜走。
这时，抓着艾纳翻找赃物的男子忽然停了下来。
人群似乎发现了男子的诧异，也安静下来。
他并没从艾纳身上发现钱包，满脸困惑，转而摸向自己口袋，钱包竟然还静静地躺在里面。
男子取出钱包清点，分文不差。他又诧异地看看摊位主人，而摊位主人已经飞快溜回摊子。
路人似乎看明白了，纷纷话锋一转，“这不是好好在你兜里吗？你这是冤枉人！”
“是啊是啊！你不会是人贩吧？大伙别让他走了！”
壮汉一时间不知所措。
艾纳装作愤怒的样子瞪了眼壮汉，整理下衣服，钻出人群。
人群最外围，站着同样目瞪口呆的拉克。
“爵士……”没等拉克开问，艾纳一把拉住他往远处走去。这时拉克也感受到艾纳湿透的手心。
“真是吓死我了……我心跳得好快，呼！”艾纳喃喃自语。
“你是怎么做到的？”拉克还没回过神。
“只要放回去就可以……”虽然全身而退，但是刚才的局面还是让艾纳两腿打颤，他的步伐越走越快，呼呼地喘着气，说话断断续续：“我的裤子好像湿了……”
“这下你也就能体会我之前的感觉了。我可是差点为了救你，把我所有的积蓄撒出去！”
“真的？他们人呢？”
“其他人看你露馅都跑了。”拉克说道。
“见鬼。”艾纳惊魂未定。
拉克怔怔地盯着他，片刻后叫道：“你的确是干这个的天才！虽然我不想这样说……这一下，你有没有退出的想法？”
夜半风起，背后发凉，拉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襟也湿透了。
“嗯……我不知道，我现在还不知道，现在呢？我只拿到了这个。”艾纳小心翼翼撩起衣摆给他看，下面有一个小钱袋。
拉克再次大吃一惊，“什么时候？！”
“在我从人群挤出来的时候……”
“天啊，你真是疯子！就那个时候你还敢这样……”
“围观的时候，他们最松懈，不是吗？”艾纳艰难地露出一抹笑容。
“是的，你还没打开看吗？钱的话可以归自己，东西的话，交给伊毕，他有渠道卖掉，卖掉后会分一半给你……但是你刚入伙，东西分成只能分一成，其余的要当作预付金，留在伊毕那保管。”
“那我就把钱收下了……”
“嗯，因为这里都是穷鬼，偷不到多少钱，你没看看里面有多少吗？”
听到这，艾纳终于想起自己还没打开看看，他撑开小小的口，数了一下，“差不多7枚银币，还有几个杂币。”艾纳有些出神。
“作为第一次已经不错了。”拉克说道。
“刚好够……没想到第一天就够了。”艾纳想到了手摇风琴差的钱，不敢相信如此之巧。
“你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是的，送给我朋友……”
“送朋友？你当真？”拉克惊讶道，“送完你就不干了吗？”
“不，这还远远不够，我可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来的，我和她为了活过冬天，就要做出改变。我会赚够足够多的钱，然后收手。”
看着他毫不动摇的样子，拉克并没说什么，片刻的沉默后，拉克打趣道：“你这么熟练，以前肯定干过吧？”
“没，我就偷过一些玉米。”
“玉米？王都附近没种玉米的……”
“那是别的地方。”艾纳说道。
“绿林村吗？我倒是知道绿林村那以前有很多种玉米的。”
“我不知道……”艾纳突然想到了什么，警觉了起来，“你说的这个绿林村，它长什么样？”
“没打仗前，我和父母在那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开始打仗，大批的士兵都从那经过，很多人都被充军，我的父母也被抓走了。”拉克咬住嘴唇，想到不快的事情。
一个打过仗的地方，和自己记忆中的死人堆，加之薇薇安口中的地方不谋而合。
“再说得详细点！”艾纳抓住他。
拉克被艾纳吓到了，怔怔地继续说着：“那说是绿林村，其实没有树林，树都被人砍光了，开垦成玉米地，那里还有架风车，还有一片废墟，是教堂塌了……”
没等拉克说完，艾纳已经一脸吃惊，随后涌起难以掩藏的喜悦。他和薇薇安殚精竭虑寻找的地方，就这样巧合地出现了。
拉克的描述和自己所见全都吻合，也就是说，那里就是薇薇安的家。可是想到这，艾纳又有新的烦恼，真的要告诉她吗？她的爷爷奶奶明明已经不在了，即使回去，她也只有痛苦，可是她又那么想回去。
“你在想什么？爵士。”拉克看着艾纳脸上一会喜悦，一会黯然，不明所以。
“我要走了，帮我给伊毕老板说一声，我要去买点东西。”艾纳快步地跑了，吹着冷风，身心疲惫却兴奋地跑在歪歪扭扭的石板路上，跑向富人区围墙的那个缺口。
……
富人区的店铺还没有打烊，白天的大理石墙面在晚上黯淡无光，和那天白天来时完全不同，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珍玩店的老板刚点起蜡烛，艾纳便跑了进来。
“哦？又是你？钱已经凑够了吗？”店内没有顾客，那个不友好的青年也不在，老板正打算打烊，收起门板。
“是的，那7枚银币，我带来了！”艾纳喜形于色，大声喊道。
“看得出你很想要，我就不多问了，钱拿来吧。”老板领着艾纳进店。
艾纳手伸进口袋，凑够了钱，但临近关头要花掉时，他还是很挣扎。
“哈哈，开始煎熬了嘛，确实这不比吃几个面包来得实在。”老板看着他的样子一下笑了。
艾纳把钱掏出，拍在柜台上，喊道：“我买！”
“我数数，嗯，分文不差。为了不要之后浪费彼此的时间，我先说一句，你会弹吧，我们可不退货，你要是敢来退货，我就只能招呼卫兵了。”
“我不会回来的，我是送给我的朋友，她会弹！”
老板略感惊奇，“这还真是奇事，我看你连饭都吃不起了吧？还学着送人礼物？”
“不管你的事，替我包好它。”
店主长呼一口气，走向后台，“等下。我这正好有剩的蛋糕，我女儿年级舞会剩下的，算是希望你不要回来的饯别礼。”
“嗯……”艾纳看着蛋糕，似乎有些抗拒。
“没毒的，放心拿去吧！”
“谢谢老板！你是我第一个遇见的好心人！”蛋糕虽然只剩不到一半，但却完整未动，艾纳有机会第一次尝到蛋糕的味道。
说话间，老板已经将手摇风琴打包好，递给艾纳，“拿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
艾纳拎着两个包裹，奔跑在回去的路上，高兴异常，老远就看见了等待的薇薇安。
薇薇安看见艾纳，眼睛放光，她似乎红了眼睛，“这么晚你去了哪里！？”
“先不说这个，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事先说好，别说是我偷的。”艾纳一个劲地往里走。
薇薇安擦了擦眼睛，跟了过去。
“先说清楚，这是一个店老板看我可怜送给我的，可不是什么不干净的办法。看！蛋糕！还有，最重要的，手摇风琴！是我用那个怀表和笔换来的，本身我想送鞋子给你，但是之后还有机会嘛。”艾纳滔滔不绝地讲着精心编造的谎言。
薇薇安睁大双眼，被这份礼物惊讶到了。简陋的住所，两人面对面看着，火呲呲作响，柴火堆上穿的两块红薯已经烤得焦黑。
“今晚就不吃这个了！”艾纳一脚踢翻架在火堆上的红薯，“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别让其他人看见了。”艾纳拉着薇薇安藏进经常躲的角落，这里就不会再有人打扰他们了。
看着薇薇安率先吃下，艾纳好奇地问道。
“怎么样？什么味道？”
“很甜，好腻，好轻，明明这么大一块，就像在吃云朵。”
“哈哈，你又没吃过云。”艾纳也迫不及待地尝尝，“和我想的不一样呢，不过味道也很棒，我有见过那些有钱人都是用叉子吃的。”
艾纳双颊沾满奶油，凝视着薇薇安陶醉的脸，才注意到她的眼眶很红，家乡的名字在嘴里打转。如果告诉她，她就会离开自己，虽然不是马上，但是迟早会离开。
“薇薇安，你还没弹弹我给你买的风琴！”艾纳反应过来。
“现在不行，很晚了，会被人骂的。”
艾纳的内心在激烈挣扎，犹豫过后，他还是打算说出来：“薇薇安，我知道那个地名了，很大可能就是那里，你的家乡，叫绿林村，有教堂废墟，大风车和玉米地。”
薇薇安一下愣住了，沉默过后喜极而泣。
“别哭嘛，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呢。”艾纳有些着急，“我们再赚多点钱就可以去看看。不过我在想一件事，是你离开这么久，你的爷爷奶奶……会不会为了找你，已经去了别处？”
薇薇安想了想，摇摇头，“他们年纪很大了，不会的。”
“可是万一呢，他们肯定很担心你，所以为了找你，一定会到处寻找。当然！我是说如果。”
“那样我更要快点回去！”薇薇安说道。
看着薇薇安毫不动摇的神情，艾纳不好多说，只能最后问出他想要问的，“如果你要回家的话，能带上我吗？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父母在哪里，我也得找找，说不定在沿途就找到了呢。”
薇薇安想了想，没有说话，这令艾纳涨红的脸迅速褪色。
薇薇安看向他，又说道：“也不是不行，只是……算了，不想这些，现在连远行的鞋子都没有，我是回不去的，而且还要考虑过冬的事情。”
“也是呢。”艾纳语气略感庆幸。
“但是我现在充满了力气！接下来也要拼命赚钱才行！”薇薇安高举双臂，看着她如此高兴，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艾纳还是由衷地感到开心。
这是位于恶人窝的长靴帮据点，一个销赃点，汇集着从王都各处而来的不义之财。这些赃物都被一个独身的半百男人回收，他叫伊毕，王都贫民窟中当之无愧的人渣，年轻时干着抢劫勒索的勾当，如今年老体衰，开始靠培养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替他偷窃维生。
伊毕把孩子们偷来的东西低价收买，分销给不同门类专门销赃的当铺。通常情况是他们偷到什么就卖什么，但有些时候，有些为了得到自己想要东西而不择手段的人，靠着熟人介绍，也会专门找到这儿委托。
面色黝黑，形体消瘦，眼眶凹陷，满脸狡猾的笑容。这个目光如炬的男人就是伊毕，他真给在场的孩子讲述他的人生哲理，“想赚大钱，就要有冒险精神。我们今天多了一个新伙伴，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你叫什么？”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孩站在他手下。
这个孩子就是艾纳，但现在他为自己准备了一个新名字。
“爵士（Jazz），我叫爵士。”
“我们的爵士小伙伴呢，之前一直在街上卖花，有些人大概见过，也不是外人了。现在他想换个不那么无聊的工作让自己过好点，嗯……我看就让拉克（Luk）来带他吧。”
叫做拉克的男孩正是当时送给艾纳一枚银币的男孩。此刻他正高坐在橱柜上，显得很不高兴。
艾纳试着向他招招手。
“我不要！”拉克从橱柜上跳下，不悦地打量着艾纳，“他看起来超蠢，会连累到我。我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你还是滚去采你的花吧，花篮宝宝！”
伊毕突然用不知哪来的榔头敲打桌子，艾纳被吓了一跳，其他人对此却没什么反应。
伊毕虽然很老了，但仍用不可质疑的口吻吩咐，“不许顶嘴，我说了谁和谁搭档，就是谁。爵士已经出色完成了我的小游戏，他具有很高的潜力，说不定甚至超过你哦。”
拉克拒绝不了，但还是很不高兴，语气咄咄逼人，“看见他的蠢样子，我就能想到他被吊起来的样子。”他挑衅地看向惊魂未定的艾纳，用手在脖子上滑过，耷拉着舌头，做出被吊死的样子。
看着他夸张的表演，艾纳只感到脖颈发凉。
“不要吓他，没事的，爵士。我教过你们很多逃跑技巧，没忘吧。还有，看！看这双眼睛，看见它转动的速度了吗？他一定是个好手！”伊毕摸着艾纳的后脑，问道：“你能做好吧，爵士？”
艾纳点了点头，但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到这里，因为他已经接纳了自己的命运。
“哼，既然你要来就来吧。但如果出了意外，我会毫不犹豫地丢下你。”拉克盯着他。
艾纳也不甘示弱，怒目而视。原以为这里还能有个熟悉的人，现在看来，是自己自找没趣了。
伊毕继续说道：“爵士的时间比较特殊，只有晚上他很短的时间他能和大家在一起，但是我们约定好了。说再多，也没现学来得快，明晚，他便和你们一起行动。”
……
第二天，心不在焉地卖花时光匆匆结束，和薇薇安吃过晚饭，艾纳怀着忐忑，借口说要去转转，薇薇安没有多问。夜晚的集市的灯火也刚好点起，弹奏着欢闹的琴声，人头攒动。艾纳来到这和长靴帮的人会合。
“我以为你不敢来了呢。”拉克双手环胸。
艾纳突然说道：“我可是救过你，你是嫉妒我吗？”
“我就不该给你钱。”拉克压低帽檐。
“哼，我不稀罕，等我有钱，还你好了。”
拉克沉默片刻，说道：“既然你入了伙，我就给你讲讲我们的规则，它可以保住你的小命，所以好好听着。第一，不能给任何人说自己是干什么的，朋友也不行，包括和你在一起那个女孩。”
“这我当然知道。”
“听着，第二，不找年轻健壮的目标，寻找那些松懈的人，像是老人，否则就是自讨苦吃。第三要眼疾手快，别拖拖拉拉，头脑灵活。第四，到手的东西要立刻出手，千万不能自己留下，留下把柄，当然，这也是伊毕的要求，就这么多。”
“那我们是不可以开始了？我的时间可不多。”艾纳对他说的并不在意，只是想尽快开始。
“那大伙就……喂！爵士……”拉克话还没说完，艾纳已经独自行动。
长靴吧的其他孩子也纷纷开始寻找各自的目标。
艾纳这边，弱小的身躯在琳琅满目的商品间穿梭着，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紧张，他兜里的手不断颤抖地开合，活动指头，虽然还没选好目标，但后背已经开始紧张地冒汗。
他先是不经意地四处看看，扫过无数路人，随后迅速贴近一个摊位，飞快地将手伸向摊前购物的顾客的口袋。恐惧令他手心冒汗，他伸进黑暗中摸索，又悄无声息地收回，随即，指尖多了几枚硬币，化作一道黑色的弧线，装进了自己兜里。
完事后的艾纳低着头，摸着钱，手感像是四枚铜币，有一枚不一样的，应该是银币。他快步离开，回到拉克身前。
“看到了吗？没什么难的。”艾纳笑道。
“那个目标谁都可以。”拉克不以为然。
艾纳翘起下巴，轻蔑地看了一眼他，再次出发。
他打量一圈，走向又一个目标。
这时，其他长靴帮的孩子已经满载而归了，“如何，拉克，新来的家伙还没死吧？”
拉克一言不发，他突然看着艾纳的举动，面露难色，取下帽子擦着额头的汗，“该死，那个蠢货他要干什么？”
此刻的艾纳，选中了一个在摊位前挑选的人，是一个壮汉。
人群中，艾纳的动作像是穿针引线一样，迅速地靠近，准确地尾随在目标背后。回头瞥一眼，确认没有视线注意到自己。他迅速出手，把手伸进对方口袋，动作不大，很轻，伸手收手，就好像把自己的钱包放回自己口袋一样简单自如，随后他长舒一口气。
艾纳暗暗想道：“只要不被发现，再强壮的目标又有何妨。”
“到手了？”远远观望的恶人窝孩子们惊讶道。
然而，就在这时，艾纳的举动被另一个人发现，摊位的老板大喊道：“客人！你的钱包！”
高大的男人反应迅速，一转身就抓住了艾纳。
艾纳吓坏了，拼命挣扎，大声喊叫：“不是我！不是我！”
摊位的主人也从摊里跳了出来，一副要作证的架势，周围的路人也包围过来。
“就是他！”摊位的主人指认道，“你的钱包，就在他的口袋里！”
“没有！我没有偷钱！”艾纳大喊，不停挣扎。
抓着他的男人没有浪费时间，抓着领子，把艾纳高高拎起，一个劲地大吼：“给我交出来！毛贼！否则有你好看！”
“不是我！我真的没偷！”艾纳挣扎地大叫。
人群也吵吵嚷嚷，不断起哄。
“最近这样的小偷太多！不要废话了，送到卫兵那去！”
“我的鸡昨天也丢了！”
“绞刑！绞刑！”
人群似乎越来越愤慨，很多人平日对小偷积压的恨意，都想发泄在他身上，纷纷叫喊着把小偷绞刑。
长靴帮的孩子拉扯着拉克，“喂，别看了，他没救了，快走吧！”
拉克并没像他说的直接走掉，而是在想着什么，“……该死，得用那招了。喂，把你们钱都给我，我要去救他。”他向其他伙伴求助，而其他人却纷纷摇头。
“什么啊？你们打算见死不救吗？”拉克吼道。
没时间争吵，拉克快步走向人群。
手紧紧攥着兜里的银币，这是他很久的积蓄，他的心里在抗拒，脚步却并未停止，“……不知还能不能像上次一样奏效……”
他的计划就是将这些钱撒在人群中，制造混乱，借机带艾纳溜走。
这时，抓着艾纳翻找赃物的男子忽然停了下来。
人群似乎发现了男子的诧异，也安静下来。
他并没从艾纳身上发现钱包，满脸困惑，转而摸向自己口袋，钱包竟然还静静地躺在里面。
男子取出钱包清点，分文不差。他又诧异地看看摊位主人，而摊位主人已经飞快溜回摊子。
路人似乎看明白了，纷纷话锋一转，“这不是好好在你兜里吗？你这是冤枉人！”
“是啊是啊！你不会是人贩吧？大伙别让他走了！”
壮汉一时间不知所措。
艾纳装作愤怒的样子瞪了眼壮汉，整理下衣服，钻出人群。
人群最外围，站着同样目瞪口呆的拉克。
“爵士……”没等拉克开问，艾纳一把拉住他往远处走去。这时拉克也感受到艾纳湿透的手心。
“真是吓死我了……我心跳得好快，呼！”艾纳喃喃自语。
“你是怎么做到的？”拉克还没回过神。
“只要放回去就可以……”虽然全身而退，但是刚才的局面还是让艾纳两腿打颤，他的步伐越走越快，呼呼地喘着气，说话断断续续：“我的裤子好像湿了……”
“这下你也就能体会我之前的感觉了。我可是差点为了救你，把我所有的积蓄撒出去！”
“真的？他们人呢？”
“其他人看你露馅都跑了。”拉克说道。
“见鬼。”艾纳惊魂未定。
拉克怔怔地盯着他，片刻后叫道：“你的确是干这个的天才！虽然我不想这样说……这一下，你有没有退出的想法？”
夜半风起，背后发凉，拉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襟也湿透了。
“嗯……我不知道，我现在还不知道，现在呢？我只拿到了这个。”艾纳小心翼翼撩起衣摆给他看，下面有一个小钱袋。
拉克再次大吃一惊，“什么时候？！”
“在我从人群挤出来的时候……”
“天啊，你真是疯子！就那个时候你还敢这样……”
“围观的时候，他们最松懈，不是吗？”艾纳艰难地露出一抹笑容。
“是的，你还没打开看吗？钱的话可以归自己，东西的话，交给伊毕，他有渠道卖掉，卖掉后会分一半给你……但是你刚入伙，东西分成只能分一成，其余的要当作预付金，留在伊毕那保管。”
“那我就把钱收下了……”
“嗯，因为这里都是穷鬼，偷不到多少钱，你没看看里面有多少吗？”
听到这，艾纳终于想起自己还没打开看看，他撑开小小的口，数了一下，“差不多7枚银币，还有几个杂币。”艾纳有些出神。
“作为第一次已经不错了。”拉克说道。
“刚好够……没想到第一天就够了。”艾纳想到了手摇风琴差的钱，不敢相信如此之巧。
“你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是的，送给我朋友……”
“送朋友？你当真？”拉克惊讶道，“送完你就不干了吗？”
“不，这还远远不够，我可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来的，我和她为了活过冬天，就要做出改变。我会赚够足够多的钱，然后收手。”
看着他毫不动摇的样子，拉克并没说什么，片刻的沉默后，拉克打趣道：“你这么熟练，以前肯定干过吧？”
“没，我就偷过一些玉米。”
“玉米？王都附近没种玉米的……”
“那是别的地方。”艾纳说道。
“绿林村吗？我倒是知道绿林村那以前有很多种玉米的。”
“我不知道……”艾纳突然想到了什么，警觉了起来，“你说的这个绿林村，它长什么样？”
“没打仗前，我和父母在那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开始打仗，大批的士兵都从那经过，很多人都被充军，我的父母也被抓走了。”拉克咬住嘴唇，想到不快的事情。
一个打过仗的地方，和自己记忆中的死人堆，加之薇薇安口中的地方不谋而合。
“再说得详细点！”艾纳抓住他。
拉克被艾纳吓到了，怔怔地继续说着：“那说是绿林村，其实没有树林，树都被人砍光了，开垦成玉米地，那里还有架风车，还有一片废墟，是教堂塌了……”
没等拉克说完，艾纳已经一脸吃惊，随后涌起难以掩藏的喜悦。他和薇薇安殚精竭虑寻找的地方，就这样巧合地出现了。
拉克的描述和自己所见全都吻合，也就是说，那里就是薇薇安的家。可是想到这，艾纳又有新的烦恼，真的要告诉她吗？她的爷爷奶奶明明已经不在了，即使回去，她也只有痛苦，可是她又那么想回去。
“你在想什么？爵士。”拉克看着艾纳脸上一会喜悦，一会黯然，不明所以。
“我要走了，帮我给伊毕老板说一声，我要去买点东西。”艾纳快步地跑了，吹着冷风，身心疲惫却兴奋地跑在歪歪扭扭的石板路上，跑向富人区围墙的那个缺口。
……
富人区的店铺还没有打烊，白天的大理石墙面在晚上黯淡无光，和那天白天来时完全不同，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珍玩店的老板刚点起蜡烛，艾纳便跑了进来。
“哦？又是你？钱已经凑够了吗？”店内没有顾客，那个不友好的青年也不在，老板正打算打烊，收起门板。
“是的，那7枚银币，我带来了！”艾纳喜形于色，大声喊道。
“看得出你很想要，我就不多问了，钱拿来吧。”老板领着艾纳进店。
艾纳手伸进口袋，凑够了钱，但临近关头要花掉时，他还是很挣扎。
“哈哈，开始煎熬了嘛，确实这不比吃几个面包来得实在。”老板看着他的样子一下笑了。
艾纳把钱掏出，拍在柜台上，喊道：“我买！”
“我数数，嗯，分文不差。为了不要之后浪费彼此的时间，我先说一句，你会弹吧，我们可不退货，你要是敢来退货，我就只能招呼卫兵了。”
“我不会回来的，我是送给我的朋友，她会弹！”
老板略感惊奇，“这还真是奇事，我看你连饭都吃不起了吧？还学着送人礼物？”
“不管你的事，替我包好它。”
店主长呼一口气，走向后台，“等下。我这正好有剩的蛋糕，我女儿年级舞会剩下的，算是希望你不要回来的饯别礼。”
“嗯……”艾纳看着蛋糕，似乎有些抗拒。
“没毒的，放心拿去吧！”
“谢谢老板！你是我第一个遇见的好心人！”蛋糕虽然只剩不到一半，但却完整未动，艾纳有机会第一次尝到蛋糕的味道。
说话间，老板已经将手摇风琴打包好，递给艾纳，“拿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
艾纳拎着两个包裹，奔跑在回去的路上，高兴异常，老远就看见了等待的薇薇安。
薇薇安看见艾纳，眼睛放光，她似乎红了眼睛，“这么晚你去了哪里！？”
“先不说这个，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事先说好，别说是我偷的。”艾纳一个劲地往里走。
薇薇安擦了擦眼睛，跟了过去。
“先说清楚，这是一个店老板看我可怜送给我的，可不是什么不干净的办法。看！蛋糕！还有，最重要的，手摇风琴！是我用那个怀表和笔换来的，本身我想送鞋子给你，但是之后还有机会嘛。”艾纳滔滔不绝地讲着精心编造的谎言。
薇薇安睁大双眼，被这份礼物惊讶到了。简陋的住所，两人面对面看着，火呲呲作响，柴火堆上穿的两块红薯已经烤得焦黑。
“今晚就不吃这个了！”艾纳一脚踢翻架在火堆上的红薯，“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别让其他人看见了。”艾纳拉着薇薇安藏进经常躲的角落，这里就不会再有人打扰他们了。
看着薇薇安率先吃下，艾纳好奇地问道。
“怎么样？什么味道？”
“很甜，好腻，好轻，明明这么大一块，就像在吃云朵。”
“哈哈，你又没吃过云。”艾纳也迫不及待地尝尝，“和我想的不一样呢，不过味道也很棒，我有见过那些有钱人都是用叉子吃的。”
艾纳双颊沾满奶油，凝视着薇薇安陶醉的脸，才注意到她的眼眶很红，家乡的名字在嘴里打转。如果告诉她，她就会离开自己，虽然不是马上，但是迟早会离开。
“薇薇安，你还没弹弹我给你买的风琴！”艾纳反应过来。
“现在不行，很晚了，会被人骂的。”
艾纳的内心在激烈挣扎，犹豫过后，他还是打算说出来：“薇薇安，我知道那个地名了，很大可能就是那里，你的家乡，叫绿林村，有教堂废墟，大风车和玉米地。”
薇薇安一下愣住了，沉默过后喜极而泣。
“别哭嘛，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呢。”艾纳有些着急，“我们再赚多点钱就可以去看看。不过我在想一件事，是你离开这么久，你的爷爷奶奶……会不会为了找你，已经去了别处？”
薇薇安想了想，摇摇头，“他们年纪很大了，不会的。”
“可是万一呢，他们肯定很担心你，所以为了找你，一定会到处寻找。当然！我是说如果。”
“那样我更要快点回去！”薇薇安说道。
看着薇薇安毫不动摇的神情，艾纳不好多说，只能最后问出他想要问的，“如果你要回家的话，能带上我吗？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父母在哪里，我也得找找，说不定在沿途就找到了呢。”
薇薇安想了想，没有说话，这令艾纳涨红的脸迅速褪色。
薇薇安看向他，又说道：“也不是不行，只是……算了，不想这些，现在连远行的鞋子都没有，我是回不去的，而且还要考虑过冬的事情。”
“也是呢。”艾纳语气略感庆幸。
“但是我现在充满了力气！接下来也要拼命赚钱才行！”薇薇安高举双臂，看着她如此高兴，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艾纳还是由衷地感到开心。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