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2021年9月25日。
滴答，滴答。
墙上的钟刻板地走着，在深夜的值班室听起来格外扰人。
今晚我值班，忙完已经将近十二点了，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上，稍微缓了缓，准备收拾一下睡觉。
就在这时，我的眼前突然黑了一下，眼球一阵剧痛，身边的一切被勾上了诡异的彩色线条。
这感觉……我瞬间清醒。
从小我的眼睛就和别人不一样，总是可以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爷爷带我去问神婆，神婆说有些小孩子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也就是俗称的阴阳眼。
这种能力大多会随着人的长大而逐渐消失，可我，直到大学毕业才慢慢开始看不见那些东西。
所以我不知道正常人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的身边，教室里，宿舍里，又或者是家里，总会突然冒出一些可怕的东西，挂着半颗头四处飘荡的女人，拖着半截肠子满街爬的车祸丧生者，公共厕所里满身血迹的婴儿……
但长大以后我也不再那么频繁地“见鬼”，或者说，每一次都开始变得有预兆，有时候是剧烈的头痛，有时候是眼睛痛，就像现在这样。
我的眼球痛得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我附近！
透过百叶窗我艰难地看了眼窗外，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走廊的灯光从门缝底下透进来，微弱的光照亮了小半个房间，外面很安静，没有半点声音。
叮铃铃！
值班室的老式电话响了，原本就神经紧绷的我吓得浑身一哆嗦，刺耳的电话铃声响彻了整个病区，敲击着我的鼓膜。
“喂？”
不知电话那头是谁，那种心慌的感觉越来越厉害。
“余医生，三床老太太家属来了说找你……”
电话里传来护士的声音，我松了一口气。
“家属？”
三床不是我的床位，我印象不深，再说哪有凌晨两点多找医生的，我有些烦躁地从床上起来，简陋的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也在抗议。
走出值班室一阵寒意袭来，惨白的灯光映照着整个病区，护士台空空如也，也没有见到所谓的“家属”。
我一边往护士台走去，一边扫了一眼三床的房间，黑漆漆的，门上的钥匙还在那晃啊晃。
哐！
窗外连着好几个落地雷，在医院附近炸开，似乎注定了今晚的不平静。
“余医生。”
啊！这一声把我吓得够呛，我转过头，一个女人站在护士台旁边。
女人有些奇怪，枯黄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左手拿了一顶黑伞，还在滴滴答答滴着水，右手拎着一个保温盒，直直的站在走道上。
“你是三床的家属？”
我快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人，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怪。
“我是她孙女，想问问她情况怎么样。”
不知哪里飘来一阵难闻的味道，像坏掉的猪肉，又夹杂着死鱼的腥臭。
“哦……目前我们采取保守治疗，年纪大了不能够承受手术风险……呃，好像不常见你们家属来？”
老太太住院很久了，平时几乎除了护工，就没有其他家人来看过了。
“这个汤可以麻烦余医生帮忙带给我奶奶吗？”
女人没有接我的话，她看起来有些着急。
“哦哦好的，你给我吧，我帮你明早带给她，你不去看看她吗？”
“不了，我该走了。”
说着她向我走来，想把保温盒递给我。
啊！眼睛好痛！我忍不住用手护住了眼睛，周围的一切又开始变得五彩斑斓。
仿佛有万道强光直刺我的眼睛，我努力睁开眼，发现女人的脸离我只有咫尺。
狰狞的血管扭曲地盘踞在她的皮肤上，尽管穿得很多，我还是看到了她脖子里的淤斑，手背上像是一大块擦伤，看起来很久了，组织液和血结成了痂，覆在她的手上。
女人阴冷一笑，把保温盒塞到了我手里，转头走了。
她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一瘸一拐的，很机械，反正怎么说呢……不像活人的样子。
可是从小到大，我见过很多鬼，也只是看得到而已，他们没有实体，活人不能碰到他们。
刚刚她的手……
再一抬头，女人已经不见了。
嘎吱——三床房间的门打开了。
老太太不知怎么醒了，扶着门框慢慢走了出来，我定了定神，走上前去问她怎么起来了。
“我梦到孙女了，睡不着啊……”
我笑着说，老太太您和孙女可真是心有灵犀，她刚刚还来给您送汤呢，怕吵到您没进来就走了……
“余医生……你说什么呢？！”
“啊？怎么了？”
“我……我孙女和我儿子媳妇前年来看我，路上出车祸……早就去世了啊！”
老太太用袖口擦着眼泪，而我的内心却开始翻腾起来。
去世了？！
我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一样，所以刚刚我看到的真的不是人？！
我疯了似的跑去护士台找那个保温盒，只见那保温盒静静地放在桌上，只是不知道被谁打开了，碗口还冒着热气。
如果她是鬼，这个保温盒又怎么会存在呢！
我望向老太太，可老太太也不见了，空空荡荡的走廊一个人都没有，头顶的日光灯突然闪了一下，伴随着雷电的轰鸣声，外面下起了大雨。
走廊尽头的窗没有关，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和地上，一阵大风卷起了护士台上的打印纸，漫天白纸，飘得满地都是。
轰——
又一个雷，护士台上的电话机不知为何突然发出了嘟——嘟——嘟——的声音。
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撞到了椅子，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刚想爬起来，两双脚出现在了我眼前，一双穿着高跟鞋，很脏很破旧，一双穿着棉鞋，反而很干净，看起来像新做的。
我缓缓抬起头，竟然是三床老太太和她的孙女，两“人”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我，灰白的脸和深陷的眼窝，身上若隐若现一根根彩色的线条。
女人蹲下身，一股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她伸出手，划过我的脸，手上的痂隐隐渗着红黑色的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突然，她瞪大了眼珠，用力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无法呼吸，逐渐失去了意识。
又是一场梦。
我摸着额头沁出的汗珠，头微微有些胀痛，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我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还是那个女人和三床老太太。
原来是场梦，难怪鬼魂可以和现实交融。
这一个月来，不知道第几次被类似的梦惊醒，这些场景……陌生又无比熟悉。
一幢萧瑟的住院楼，孤零零的耸立在一片竹林树丛中，灰蒙蒙的天，压得人透不过气，画面一闪，灯光闪烁的长廊，废弃的库房，生锈的门把手，只在夜班出现的护士长，潮湿的地下浴室，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余一，吃饭了！”
妈妈的呼唤声把我从漫长的思绪中拉回，起身上了个洗手间，感觉背上凉飕飕的，一摸睡衣都湿透了。
值了个班，八点刚下班，一回家倒头就睡，没想到醒来天都快黑了。洗了把脸，看着镜子，毕业六年来，忙碌的工作压得我喘不过气，此时镜中的自己，仿佛老了十岁。
“快回来，我在等你……”
谁？！我生出一身冷汗，环顾四周，才发现声音来源于我自己的大脑。
我晃了晃头，可能是幻觉吧……头顶的灯突然闪了一下，我抬头看了看，这是一个老式的灯泡，钨丝很容易烧断报废。几只小飞虫慢悠悠的徘徊着，其中一只趴上了灯泡，滋，化作了一点焦褐。
那个声音……突然间记忆像一袭黑色的潮水涌上了我的脑子，我的眼睛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了我身后，是……为什么她在这？六年过去了，离开学校后，我的眼睛再也无法看到鬼魂，而镜子里的“她”，也已经死了六年，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家中？
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我的眼睛也没那么疼了。
大学那会是我这双眼睛能力最鼎盛的时候，不知该感谢上天给了我这双眼睛，让我看到了许多人看不到的世界，还是怨恨为什么自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从小到大都要跟这些鬼魂打交道。
我匆匆扒了两口饭，随手捞了件外套便出门了，妈妈的责骂声还在身后不远处回荡，我已经不想管这些了，此时此刻我只想去找一个人。
咖啡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我和曹乐面对面坐着。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曹乐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好朋友，读书时候睡在我的对床，长得漂亮家境富裕，爱憎分明性格爽快，我也不解她这样优秀的人为何会和我这样平凡的一个人做了好朋友。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曹乐坐在对面嘬着奶茶，刷着手机，漫不经心的听着我说话，对她来说没什么事值得投入太多情绪。
“我……我又能看到那些东西了！。”
曹乐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
“啊？”
“我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那些东西了，而且……而且你还记得她吗？她今天竟然出现在我家里！”
“谁？”
“沈秸。”
如果是别人，一定会觉得我疯了，可这是曹乐，和我一同经历那段时光的战友。
“怎么可能！……最近太累了吧，你看你说话神神叨叨的，瞎说什么呢，要我说呀，你这年假该休就得休……”
与其说曹乐没有相信我，不如说她在逃避。
她的话逐渐从我耳边淡去，那一瞬间，我仿佛失聪了一样，耳边只听得到嗡嗡嗡的声音，梦里的场景又在脑海中闪过，一帧一帧播放着。
“余一？余一！”
曹乐抬起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啊？什么？”
我的思绪被曹乐打断，眼前的咖啡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我搅得满桌都是。
“你在想什么呢，叫你都不回我！”
曹乐放下了手中的奶茶，深深呼了口气，手机在此时也识趣的熄了屏，她踌躇良久，才开了口。
“我们已经走了六年了，再发生什么都和我们没有关系。”
这不像往日里的曹乐，她永远善良又八卦，好奇心驱使着她去追逐每一道谜题，可唯有闽医，是她不愿再提的心结。
“我害怕。”
我深深叹了口气。
“好了！……别多想了，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我只得点了点头。
十月的天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意，黯淡的灯光下映出曹乐消瘦的脸庞，或许我不该再与她提起，毕业后她的日子过得惬意舒适，不久后便辞了职在家做全职太太，又何必再去搅和她的生活。
“好，回去吧。”
这一次我没有从曹乐这边找到安慰，大学五年，她总是像一颗明亮的星星照亮着我的生活，为我宽心，替我解围。
或许这是我自己的劫吧。
回到家已是将近十一点了，妈妈早就睡了，桌上为我留了菜，我没什么胃口，收拾了一下，把饭菜放进了冰箱，不自觉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洗了个热水澡，本应该清醒的，可今晚不知怎么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慢慢的眼前开始模糊，闭上了眼睛。
“快回来，我在等你……”
黑暗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床头站着……还是她！
“沈秸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这样子我真的不明白……”
我一点都不惧怕眼前的这个鬼，她也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是她永远，留在了闽医。
所以此刻她为什么出现在我家里，到底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她？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过了六年，她都没有去投胎，却千里迢迢来找我？
可是鬼魂大多不会说话，只有那些意念强大的，勉强能说出几句话。
“快回来，我在等你……”
黑影逐渐消失，我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当中。
这下我也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从床下拖出一个行李箱，打开来全部都是六年前实习时候的东西，一件件都将我的思绪带回六年前，也就是大学最后一年，在闽医实习的时候……
滴答，滴答。
墙上的钟刻板地走着，在深夜的值班室听起来格外扰人。
今晚我值班，忙完已经将近十二点了，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上，稍微缓了缓，准备收拾一下睡觉。
就在这时，我的眼前突然黑了一下，眼球一阵剧痛，身边的一切被勾上了诡异的彩色线条。
这感觉……我瞬间清醒。
从小我的眼睛就和别人不一样，总是可以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爷爷带我去问神婆，神婆说有些小孩子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也就是俗称的阴阳眼。
这种能力大多会随着人的长大而逐渐消失，可我，直到大学毕业才慢慢开始看不见那些东西。
所以我不知道正常人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的身边，教室里，宿舍里，又或者是家里，总会突然冒出一些可怕的东西，挂着半颗头四处飘荡的女人，拖着半截肠子满街爬的车祸丧生者，公共厕所里满身血迹的婴儿……
但长大以后我也不再那么频繁地“见鬼”，或者说，每一次都开始变得有预兆，有时候是剧烈的头痛，有时候是眼睛痛，就像现在这样。
我的眼球痛得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我附近！
透过百叶窗我艰难地看了眼窗外，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走廊的灯光从门缝底下透进来，微弱的光照亮了小半个房间，外面很安静，没有半点声音。
叮铃铃！
值班室的老式电话响了，原本就神经紧绷的我吓得浑身一哆嗦，刺耳的电话铃声响彻了整个病区，敲击着我的鼓膜。
“喂？”
不知电话那头是谁，那种心慌的感觉越来越厉害。
“余医生，三床老太太家属来了说找你……”
电话里传来护士的声音，我松了一口气。
“家属？”
三床不是我的床位，我印象不深，再说哪有凌晨两点多找医生的，我有些烦躁地从床上起来，简陋的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也在抗议。
走出值班室一阵寒意袭来，惨白的灯光映照着整个病区，护士台空空如也，也没有见到所谓的“家属”。
我一边往护士台走去，一边扫了一眼三床的房间，黑漆漆的，门上的钥匙还在那晃啊晃。
哐！
窗外连着好几个落地雷，在医院附近炸开，似乎注定了今晚的不平静。
“余医生。”
啊！这一声把我吓得够呛，我转过头，一个女人站在护士台旁边。
女人有些奇怪，枯黄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左手拿了一顶黑伞，还在滴滴答答滴着水，右手拎着一个保温盒，直直的站在走道上。
“你是三床的家属？”
我快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人，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怪。
“我是她孙女，想问问她情况怎么样。”
不知哪里飘来一阵难闻的味道，像坏掉的猪肉，又夹杂着死鱼的腥臭。
“哦……目前我们采取保守治疗，年纪大了不能够承受手术风险……呃，好像不常见你们家属来？”
老太太住院很久了，平时几乎除了护工，就没有其他家人来看过了。
“这个汤可以麻烦余医生帮忙带给我奶奶吗？”
女人没有接我的话，她看起来有些着急。
“哦哦好的，你给我吧，我帮你明早带给她，你不去看看她吗？”
“不了，我该走了。”
说着她向我走来，想把保温盒递给我。
啊！眼睛好痛！我忍不住用手护住了眼睛，周围的一切又开始变得五彩斑斓。
仿佛有万道强光直刺我的眼睛，我努力睁开眼，发现女人的脸离我只有咫尺。
狰狞的血管扭曲地盘踞在她的皮肤上，尽管穿得很多，我还是看到了她脖子里的淤斑，手背上像是一大块擦伤，看起来很久了，组织液和血结成了痂，覆在她的手上。
女人阴冷一笑，把保温盒塞到了我手里，转头走了。
她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一瘸一拐的，很机械，反正怎么说呢……不像活人的样子。
可是从小到大，我见过很多鬼，也只是看得到而已，他们没有实体，活人不能碰到他们。
刚刚她的手……
再一抬头，女人已经不见了。
嘎吱——三床房间的门打开了。
老太太不知怎么醒了，扶着门框慢慢走了出来，我定了定神，走上前去问她怎么起来了。
“我梦到孙女了，睡不着啊……”
我笑着说，老太太您和孙女可真是心有灵犀，她刚刚还来给您送汤呢，怕吵到您没进来就走了……
“余医生……你说什么呢？！”
“啊？怎么了？”
“我……我孙女和我儿子媳妇前年来看我，路上出车祸……早就去世了啊！”
老太太用袖口擦着眼泪，而我的内心却开始翻腾起来。
去世了？！
我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一样，所以刚刚我看到的真的不是人？！
我疯了似的跑去护士台找那个保温盒，只见那保温盒静静地放在桌上，只是不知道被谁打开了，碗口还冒着热气。
如果她是鬼，这个保温盒又怎么会存在呢！
我望向老太太，可老太太也不见了，空空荡荡的走廊一个人都没有，头顶的日光灯突然闪了一下，伴随着雷电的轰鸣声，外面下起了大雨。
走廊尽头的窗没有关，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和地上，一阵大风卷起了护士台上的打印纸，漫天白纸，飘得满地都是。
轰——
又一个雷，护士台上的电话机不知为何突然发出了嘟——嘟——嘟——的声音。
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撞到了椅子，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刚想爬起来，两双脚出现在了我眼前，一双穿着高跟鞋，很脏很破旧，一双穿着棉鞋，反而很干净，看起来像新做的。
我缓缓抬起头，竟然是三床老太太和她的孙女，两“人”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我，灰白的脸和深陷的眼窝，身上若隐若现一根根彩色的线条。
女人蹲下身，一股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她伸出手，划过我的脸，手上的痂隐隐渗着红黑色的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突然，她瞪大了眼珠，用力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无法呼吸，逐渐失去了意识。
又是一场梦。
我摸着额头沁出的汗珠，头微微有些胀痛，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我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还是那个女人和三床老太太。
原来是场梦，难怪鬼魂可以和现实交融。
这一个月来，不知道第几次被类似的梦惊醒，这些场景……陌生又无比熟悉。
一幢萧瑟的住院楼，孤零零的耸立在一片竹林树丛中，灰蒙蒙的天，压得人透不过气，画面一闪，灯光闪烁的长廊，废弃的库房，生锈的门把手，只在夜班出现的护士长，潮湿的地下浴室，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余一，吃饭了！”
妈妈的呼唤声把我从漫长的思绪中拉回，起身上了个洗手间，感觉背上凉飕飕的，一摸睡衣都湿透了。
值了个班，八点刚下班，一回家倒头就睡，没想到醒来天都快黑了。洗了把脸，看着镜子，毕业六年来，忙碌的工作压得我喘不过气，此时镜中的自己，仿佛老了十岁。
“快回来，我在等你……”
谁？！我生出一身冷汗，环顾四周，才发现声音来源于我自己的大脑。
我晃了晃头，可能是幻觉吧……头顶的灯突然闪了一下，我抬头看了看，这是一个老式的灯泡，钨丝很容易烧断报废。几只小飞虫慢悠悠的徘徊着，其中一只趴上了灯泡，滋，化作了一点焦褐。
那个声音……突然间记忆像一袭黑色的潮水涌上了我的脑子，我的眼睛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了我身后，是……为什么她在这？六年过去了，离开学校后，我的眼睛再也无法看到鬼魂，而镜子里的“她”，也已经死了六年，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家中？
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我的眼睛也没那么疼了。
大学那会是我这双眼睛能力最鼎盛的时候，不知该感谢上天给了我这双眼睛，让我看到了许多人看不到的世界，还是怨恨为什么自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从小到大都要跟这些鬼魂打交道。
我匆匆扒了两口饭，随手捞了件外套便出门了，妈妈的责骂声还在身后不远处回荡，我已经不想管这些了，此时此刻我只想去找一个人。
咖啡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我和曹乐面对面坐着。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曹乐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好朋友，读书时候睡在我的对床，长得漂亮家境富裕，爱憎分明性格爽快，我也不解她这样优秀的人为何会和我这样平凡的一个人做了好朋友。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曹乐坐在对面嘬着奶茶，刷着手机，漫不经心的听着我说话，对她来说没什么事值得投入太多情绪。
“我……我又能看到那些东西了！。”
曹乐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
“啊？”
“我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那些东西了，而且……而且你还记得她吗？她今天竟然出现在我家里！”
“谁？”
“沈秸。”
如果是别人，一定会觉得我疯了，可这是曹乐，和我一同经历那段时光的战友。
“怎么可能！……最近太累了吧，你看你说话神神叨叨的，瞎说什么呢，要我说呀，你这年假该休就得休……”
与其说曹乐没有相信我，不如说她在逃避。
她的话逐渐从我耳边淡去，那一瞬间，我仿佛失聪了一样，耳边只听得到嗡嗡嗡的声音，梦里的场景又在脑海中闪过，一帧一帧播放着。
“余一？余一！”
曹乐抬起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啊？什么？”
我的思绪被曹乐打断，眼前的咖啡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我搅得满桌都是。
“你在想什么呢，叫你都不回我！”
曹乐放下了手中的奶茶，深深呼了口气，手机在此时也识趣的熄了屏，她踌躇良久，才开了口。
“我们已经走了六年了，再发生什么都和我们没有关系。”
这不像往日里的曹乐，她永远善良又八卦，好奇心驱使着她去追逐每一道谜题，可唯有闽医，是她不愿再提的心结。
“我害怕。”
我深深叹了口气。
“好了！……别多想了，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我只得点了点头。
十月的天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意，黯淡的灯光下映出曹乐消瘦的脸庞，或许我不该再与她提起，毕业后她的日子过得惬意舒适，不久后便辞了职在家做全职太太，又何必再去搅和她的生活。
“好，回去吧。”
这一次我没有从曹乐这边找到安慰，大学五年，她总是像一颗明亮的星星照亮着我的生活，为我宽心，替我解围。
或许这是我自己的劫吧。
回到家已是将近十一点了，妈妈早就睡了，桌上为我留了菜，我没什么胃口，收拾了一下，把饭菜放进了冰箱，不自觉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洗了个热水澡，本应该清醒的，可今晚不知怎么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慢慢的眼前开始模糊，闭上了眼睛。
“快回来，我在等你……”
黑暗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床头站着……还是她！
“沈秸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这样子我真的不明白……”
我一点都不惧怕眼前的这个鬼，她也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是她永远，留在了闽医。
所以此刻她为什么出现在我家里，到底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她？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过了六年，她都没有去投胎，却千里迢迢来找我？
可是鬼魂大多不会说话，只有那些意念强大的，勉强能说出几句话。
“快回来，我在等你……”
黑影逐渐消失，我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当中。
这下我也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从床下拖出一个行李箱，打开来全部都是六年前实习时候的东西，一件件都将我的思绪带回六年前，也就是大学最后一年，在闽医实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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