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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哥是个传说

    但见沈葆桢在信件最后这样写道。

    “船政首批学生中的个中翘楚,尽皆参加此回寰宇远航,其中刘步蟾,林泰曾,严复,邓世昌,林永生等,弟尤其喜欢。听得他们很快将至非洲海岸,而后不日将抵英法所在的欧洲,此乃中国五千年未有之大事件,弟甚感大慰,假若岳丈还在,想必也会大喜过望……”

    看到这里,左宗棠掩卷沉思,立时回忆起当年自己还是一介布衣之时,与林则徐的那场湘江夜话来。那时身份地位相差悬殊的两人就似故友重逢一般,秉烛夜谈到天明,聊的尽皆是事关海防,塞防的国家大事。其时林则徐对自己寄予厚望,甚至不吝说出“西定XJ,舍君其谁”的话来。如今自己已然是朝廷重臣,封疆大吏,而那位于自己可说亦师亦友的林文正公也已仙逝二十载,直叫人唏嘘不已。

    收回思绪,陕甘总督继续读下去。

    “该批远航学生中有一人,身形颀长,皮肤黝黑,名曰瞿朗,当日万年清自福州解锚出发,他亦在受阅学员队列中,不知季高兄还记得否?

    此人于学堂几年学习生活中表现泛泛,只是偶露峥嵘。然本次远海实训,此人却大放异彩,似有大才,更让人忧心的是弟获报,万年清航经满勒加之时,他和英国人总督走得过近,弟担心此子为英夷拉拢,我等数年心血的培养便付之东流矣……若是仅仅投靠洋人还就罢了,若是他反过来帮着夷狄对付我们,那便如何是好?”

    “瞿朗?”左宗棠在脑海里努力搜索当日他到马尾港给万年清号众人送行的情形,却是半分也想不起来瞿朗是谁了。他略微想了想,提笔开始给沈葆桢回信,开头先是回应了对方信里提到船政的蓬勃发展,自当送上勉励,还笑言等自己卸任陕甘总督,一定请旨到福州帮办船政。

    “幼丹吾弟,见字如晤……

    …………

    至于弟提到瞿朗其人,季高认为,现今当国家用人之际,若此子真有大才,理应重用。想当年,则徐公也不因我只是布衣,一介教书匠而对季高另眼相看,反而数次相请,还将自己多年心血搜集的边疆地理志和图册尽数相赠。

    我意,我等不应因噎废食,更不能抱残守缺,既抱定西学为用宗旨,则与洋人的适度接触及交往未尝不可。说句玩笑话,贤弟主持船政事务,日常亦无法避免与日意格,德克碑等洋匠交流磋商,难道只因与洋人几多笑谈,多言语几句,就判其有异心耶?贤弟不必过虑,只需听其言观其行即可……”

    写完回信,陕甘总督起身略展身华。依照惯例,他还可在京师呆上几天时间,然而这稍纵即逝的时光里,自己今日于朝堂之上提出的于北方兴建沿海要塞,筹建船厂巩固京津冀地区海防的提议,依着朝廷的办事效率,多半不会有正式回音了。不过趁着这几天时间,何不去拜会一下与自己关系还不错的文祥和李鸿藻,侧面探听一下消息呢?此二人目下都在军机处供职,文祥虽是三朝老臣,可思想却不僵化保守,与恭亲王一样认为洋务是挽救危局,使大清能够中兴的灵丹妙药;而当今皇上还是储君时的老师李鸿藻,则一向主张国帑要用在最需要的地方,譬如赈灾和练兵。这个人曾不止一次竭力劝阻太后和皇上耗费巨资重修圆明园,是个直言敢谏的忠臣,近来少有的清流,其主张亦与自己的想法颇多契合。

    想到这里,左宗棠心下已定,遂去休息了。

    旬月过去,自京师传来消息,朝廷准了左宗棠的奏请,命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主持于辽东山东勘选适合修建炮台,船坞和军港的地址,另着山东巡抚丁宝桢协理。

    ………………………………

    山东半岛,毗邻渤海湾的威海卫。

    自从上回,方天祥和马忠他们在集市上狠狠修理了俄国毛子,打抱不平救下吴素衣和水生,时间已经过去几月有余。

    水生浑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死乞白赖追着方天祥认了大哥,认了马忠作二哥。既然已经兄弟相称,几人又都是耿直爽落的脾性,那么时不时的相约吃酒,谈天说地也就变得异乎寻常。

    可每次说是水生相请,实际绝大多数时候,临到散席之前,方天祥都会使个眼色给马忠,马忠心领神会,借着上茅房的由头到柜台就去结了账。水生实在拉不下脸面,每次都让两位哥哥请吃酒,故而时间一长他也学乖,早早寻个理由抢先付了酒钱。方天祥、马忠眼见如此,偶尔也就不和他争着付账了。

    这天,趁着营哨放假,水生又相邀方天祥,马忠等相熟的几人到镇上吃酒。

    今日不知怎的,从刚刚坐下开始,才下肚两杯酒,水生面上就是一片愁云惨雾起来。

    “兄弟,怎么了?有何难事吗,说出来听听,说不定哥哥们可以帮你。”方天祥道。

    “唉……不瞒两位哥哥,近来靠打渔这营生越来越难了,倒不是说海上打不着鱼,只是赶上层层的盘剥,就卖不上好价钱了。鱼价贱了,可买粮食和晚上点灯必需的煤油却越来越贵,咱平头百姓的日子难啊……”

    方天祥和马忠不约而同地用很是同情的眼神望向淳朴的海边长大的汉子,一贯是兄弟们主心骨的方天祥一声慨叹。

    “水生兄弟,你们百姓过得苦,我们这些大头兵又何尝不是呢?年前我们的饷银还是每月六两三钱,就在上个月变成了五两八钱,每月循例寄回家的还不能少,这样下去咱们兄弟喝酒谈天只能半年一次咯。”

    马忠在一旁深为赞同,且颇为自嘲道:“就是,看兄弟我都瘦了……”几人哈哈大笑过后,他旋即改换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听说了吗,咱们威海卫要建炮台,军港还有船厂了……”别看马忠五大三粗的,消息却甚是灵通。

    “那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方天祥有些不以为然。

    “怎么会八字没一撇?连总督那么大的官都要来咱们这儿巡视了,这还有假?”马忠赶忙辩驳。

    “你小子怎会知晓的如此清楚?”

    “嗐,还不是听到几个参将千总无意间漏出来的,天地良心可不是我要偷听啊,那是正好撞上了……”说罢,马忠嚯地将面前酒盅里的酒喝干,然后转头看向水生。

    “水生兄弟,打渔若真是难以为继,到时咱这里修炮台码头什么的,指定需要大把的劳力,虽说辛苦是辛苦点儿,可只要有把子力气,愿意出力,还是可以养家糊口的。”

    方天祥白了马忠一眼,道。

    “我说忠啊,你就是看水生人老实,要他卖苦力,你的人脉广,怎么不说帮他在军中谋个好差事,不强似千倍百倍?”

    水生慌忙解释说:“水生不怕吃苦,能够有机会去修炮台赚些养家的钱已经很好了,水生不敢再有其他奢求。”

    心直口快,排行第二的汉子接话道:“哥,我也想啊,可那种美差,哪是我们这等人可以染指的?退一步说,即便是你我现今的普通军士这位子,若不是当初在招考官面前亮了一手瞿兄弟教我们的拳法,把他们那些个都震住,也是轮不到我们头上的。”

    听了马忠的大实话,方天祥若有所思。

    魁梧无伦,只是经年累月为海风吹得越发黑黢黢的马忠继续大咧咧道。

    “哎呀大哥,提到瞿兄弟,我近来是越发怀念当初与他一起喝酒耍笑的日子了。天南海北的,你说这瞿兄弟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我们……”

    “许是回去芒砀山找过,没找着我们吧。分开这么久,瞿兄弟岂会知道我们已经来这儿从军了……”

    “说的也是。”

    水生在一旁听他们瞿兄弟长瞿兄弟短的,好奇心再也忍耐不住。

    “两位哥哥,水生时常听你们说起瞿大哥的事,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被问的两人,不管刚才是什么神情,此时都是一脸神往掩饰不住。

    “若说起瞿兄弟,那是咱们平生最佩服的人,没有之一……凭他的武功和才学,他日必定青云直上,衣锦还乡……唉,可叹他不在这里,否则一定介绍你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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