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讨封

    永乐元年,后山村许老员外家里的纨绔小少爷许旺财讨了老婆分了家。

    许旺财的妻子是临近村子大户的女儿,家里排行第九,闺名九姑娘。

    九姑娘生的模样标致,奈何家里遭了变故,这才被许家占了便宜,二百两银子作为聘礼用一抬小轿娶回家门。

    许旺财有一个诨号叫作样样通,并非庄稼把式生意货卖样样精通,而是吃喝嫖赌一样不落。

    九姑娘过门后是忙里忙外,管着家里的又看着地里的,许旺财却是三天两头的往外跑。

    你说真的?

    原来是勾栏里新来了个坐倌姑娘,吹的一手好箫,赌场里请了个压场窑姐,推的了牌九也推的了车……

    这一日天色阴沉,许旺财跟着那些狐朋狗友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九姑娘惦记着家里的芝麻地,没奈何挑着灯笼去了后山。

    方到后山,风雨呼啸,九姑娘只得到破庙避雨。

    风怪雨怪,一声声天雷在庙外炸开。

    黑云似潮水压来,电光闪烁如翻滚银蛇。

    只听咔嚓一声,山里那棵千年老树被天雷劈中,瞬间化作灰烬。

    天雷不作休息,群山震荡,百兽伏低颤抖,山魅精怪四处躲藏。

    九姑娘本是良家女子,何时见过这般骇人场景,吓的在角落里缩做一团。

    雷霆愈近,电弧绕着破庙的房梁打转。

    砰的一声,门栓不堪重负断作两半,庙门无力的耷拉两边。

    一个矮小的黑影慌慌张张闪身入内,戴着破洞斗笠,身上披着不合身的短衫拖拉在地上。

    “姑娘,你看我像什么?”

    那黑影突然开口声音苍老而急促,吓的九姑娘小脸煞白说不出话来。

    见九姑娘没有回应,那黑影再一次开口。

    “姑娘,你看我像什么?”

    伴随着雷电划过天际,山风吹的黑影衣衫飘开,里面却是一张毛茸茸的怪脸,怪脸的毛发尽皆雪白。

    九姑娘这下才看清,那原来是一只成了精的黄鼠狼。

    一道天雷轰隆落下正劈在破庙顶上,碎石木屑混合着雨水劈头盖脸的砸来,九姑娘啊呀一声吓的愣在当场,好在那只披着人衣的黄鼠狼猛的撞开了她这才逃过一劫。

    眼瞅着雷云再次凝聚,黄鼠狼再次开口道。

    “姑娘,你快看我像什么啊?”

    九姑娘这才从惊醒中反应过来,常在山里她自然知道这是修行得道的黄鼠狼精在向她讨封。

    抬头正看见破庙内坍塌的神像,九姑娘灵机一动顺口说道:“像神,你像这庙里的山神。”

    九姑娘的话音刚落,九天之上雷云消散的无影无踪,月光皎洁的落下,山风跟着安静下来。

    再回头看去,却发现面前披着人衣的老黄鼠狼没了踪迹。

    不多时,破庙外面响起叩门声。

    九姑娘疑惑之间,一个头戴角巾身穿淡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老者唱喏施礼道:“九姑娘封神恩德,老朽没齿难忘,虽天残坡足离不开此山,不过日后但有差遣尽管吩咐。”

    言毕老者消失不见,九姑娘心知这老者便是讨封成此间山神的黄鼠狼精。

    下山之后,九姑娘回到后山村将山神之事告知村民,由许老族长牵头在山里修了山神庙。

    庙成之后时时供奉,若有所求必得山神感应很是灵验,久而村民称山神老爷为黄公老人。

    黄公老人念着九姑娘讨封之恩,时不时在门前放些山珍野味。

    眼瞅着光景变好,许旺财竟然变本加厉起来,整日不归家醉宿勾栏之中,酒醒便直奔赌场,日日不歇。

    勾栏与赌场哪个不是无底洞?纵有万贯家财也抵不过白花花的银子丢入洞中。

    就这样许旺财不消五六年便败光家产,九姑娘带着年幼的儿子搬到窑洞过活,好在黄公照拂,米面堆尖,日用消而后涨,不曾少去分毫。

    这一日许旺财带着家里最后的几块铜板走进赌场,赌场里烟气弥漫,赌徒们一个个吆五喝六口中污言秽语,穿着白袍罩衣的女人掷骰摇盅,好不热闹。

    许旺财直奔牌九桌,一袭粉裙薄纱的妖艳女人唱声开腔:“压的多赢的多,压了铜板赔银鹅,压的大赢的大,压了毛笔赔字画,风吹草帽扣鹌鹑,大风刮离麦秸垛,拾的麦子蒸馍馍。开船不等人昂,买定离手!走你!”

    眼瞅着女人发出牌九,许旺财忙不迭将手中几枚铜板按在赌桌上。

    “开九,开九!”

    许旺财念叨着,双眼赤红看着手中的牌九。

    不凑巧,只有五数,人家六数。

    输了个精光,许旺财搓手站在一旁。

    那妖艳女人见许旺财没了银钱,开口调笑道:“许公子这是囊中羞涩了?”

    许旺财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那妖艳女人不依不饶嘲笑道:“天字九,地字九,四人坐下推牌九,输去银钱九十九,老婆走出房门口。你这挨千刀的走不走?害你爹,满街溜;害你娘,拿棒头;害你儿,去放牛;害你老婆蹲窑头。”

    话音一落,顿时逗得赌徒们哄堂大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许旺财堂堂的许家少爷何时受过这委屈,一时之间跌面丢人口无遮拦道:“好,我今天就赌我老婆和儿子。”

    既然有人下注,赌场可不管赌注是什么,只管开盘作局。

    一炷香后,许旺财竟在赌桌上输了妻儿。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

    本来九姑娘和儿子待在后山村中自有山神黄公庇佑,然而这一天恰好是儿子的生日,九姑娘带着儿子进了县城。

    晚霞落楼头,街集退市,只有稀疏三两行人。

    油骨摊前,衣衫单薄的少年捧着猪脚骨津津有味啃着,他吃的很小心,九姑娘双手撑着下巴宠溺的看着儿子。

    路人瞄了一眼几近漆黑的半锅油,皱眉道:“这东西还是少吃的好。”

    九姑娘摇摇头笑道:“平日里自然是不舍得吃的,孩子念叨挺久了,今天是他生日……”

    然而少年手中的猪脚骨尚未啃完,几个彪形大汉冲过来将母子二人分开,少年不知带往何处,九姑娘则是被送去了勾栏之中。

    半年之后,饱受凌辱的九姑娘趁着陪客人外出沐香之时逃回后山村,没成想回到后山村的九姑娘不但没如愿见到儿子,反而被许老族长以荡妇罪名硬生生浸了猪笼……

    ……

    等黄公讲完,许平安震惊不已。

    他虽然已经猜测出黄公乃是黄鼠狼修行得道,却怎么也没有料到面前的黄公老人竟然是讨封受篆的人间正神。

    更让许平安没有料到的是,看似十恶不赦的九娘娘竟然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臭道士你满口仁义道德,你今天倒是说说看,后山村的人该不该死?我所杀的两个贱人,一个是勾栏中骗尽家财的荡妇,一个是赌场之中害我母子骨肉分离的烂货,她们又该不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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