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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世伯请指正

    执法司的衙堂仍然如菜市场一般,闹闹哄哄,争论不休。

    刚刚裁断的那起官司,令很多人意甚难平。

    顾平生同样暗叹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执法是要讲证据的,不能凭个人情感肆意妄断。

    其实赖家两兄弟如果都不认罪,皆坚称自己扔的炮仗没响,把罪名推到对方头上,也是定不了任何一人的刑罪的,道理和两人都抢着认罪差不多。

    这个案子很有代表性,它暴露了律法的不足处。

    顾平生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的一种相当典型的事件——高空抛物。

    很多人在小区里遭遇了无妄之灾——有人高空乱扔东西,小区的楼房普遍较高,一个小小的物体就能造成严重的伤害,因高空抛物而丧命的不在少数。

    其中有一些此类案件中,哪怕执法机关全栋楼验指纹,都没能找到具体的凶手。

    那么往往会怎么判呢?

    没错,那就没法定任何人的刑罪,只得让所有居民分摊赔偿。

    作为受害人家属来说,自然是挺心酸的。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被砸死了,竟然还无法找出凶手加以惩戒,只能拿点经济赔偿。人都没了,我要这钱又有何意义?

    作为同栋楼的居民来说,他们也觉得挺委屈。我老老实实在家,有的甚至不在家(但提供不了不在家的证明),却要为别人的错误来承担后果,可真是冤枉到家了。

    然而这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律法几乎不能在此种情形下,明确规定该由谁来承担刑责。只能说尽可能提高搜集证据的能力,以及相关人员的侦办水平了吧。

    “三场官司已定,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看眼下的情势,下一任执法官当是顾秀才了吧?”

    终于有人摆脱了愤懑不平,想起了今日来的正事。

    “不出意外、正常情况、没有不测的话”

    “大概、应该、肯定、绝对就是他了吧……”

    “这还能有什么意外吗?”

    “他毕竟只是个秀才,照理说是没有资格为官的”

    “那田大人还喊他作甚,岂非多此一举?”

    “说得也对,希望是他吧,顾秀才一看就能做个好执法官,起码不会错判误判。”

    “唉后生你不懂,官场的事说不准的。”一位老汉抽着水烟,一脸深邃地样子,大半辈子的沧桑与生活之真相都刻在他脸上的褶子中,比那蜀州连绵崎岖的山沟沟还要多。

    “你没听见田大人喊那进士‘贤侄’吗?显然他们两家乃故旧啊”

    “好像还真是的,可田大人他…断不至于此吧?”

    “后生,你还是经历地太少了。”

    衙堂内外讨论地热闹,田大人清了清嗓子,将他的山羊胡捋顺溜,朝下面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咳直传到了执法司外的街道上,叫乡亲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几位候选人心情各异,章礼杰和贾正敬有点失落,不过也只是有点而已。只因他们本身抱的希望也不算大,毕竟有京中来的同进士在前。听家中长辈所打探的,那进士家与田大人竟还是世交,这叫人如何竞争得过?

    现在他二人成了实打实的陪太子读书,只是不知那太子究竟是秀才,还是进士呢?

    论断案执法能力自然是秀才无疑,论……具体就看田大人怎么判了。

    进士宋宪其实心里半点也不轻松。他对刑律之事的确不太擅长,此番前来不过是想混个官职,在外漂个两年捞点政绩,家中也就托人把他捞回京中。

    原本以为有田世伯照应,一切都不过走个过场。可看眼下的情形,当着这许多百姓,世伯也不像是要开后门的样子……

    四个候选人中最轻松的自然是顾平生。

    这个执法官还要选吗?

    我都表现地如此亮眼了,简直如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

    我这睿智的眼神,唏嘘的胡渣子,神乎其技的断案之法,还有这一身宽松的BF风长衫,谁见了不被迷住啊?

    是不是啊田大人?

    顾平生看了眼上方,田大人正巧也看了,给了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四目相对,电闪雷鸣。

    田大人终于不再卖关子,沉声对百姓们开口了:

    “经过几轮激烈的角逐,几位候选人的表现相信大家都有目共睹了。”

    “本官正式宣布,蜀州阳平县的下一任执法官是……”

    所有人都如贾正敬一般,伸着脖子等待结果揭晓。

    现场落针可闻,安静之极。

    “咕噜噜……”顾平生的肚子响了,声音嘹亮而突兀。

    “本官正式宣布……”

    众人的脖子伸得更长了,个个屏息凝神

    “咕噜噜……咕噜噜……”

    “下一任的执法官是……”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吁……”众人终于忍不住,纷纷朝那厮吁起来。

    连白青禾都有点羞嗔于顾公子了。

    田大人也略有点尴尬,正准备说下去时,有个衙差到他旁边耳语几句,似在汇报什么事情。

    田大人听后点点头,听完又重新面向堂下。

    “诸位父老乡亲,方才手下来报,阳平县的县令及各级官员已经到任,本官现在要去见见他们。”獬豸卫可以自行认命执法官员,但其他部门的官员还须得京中指定,是以田大人肃清阳平县当日,便已将此间情形上报给了朝廷。

    “左右已到午膳时分,不若大伙都先各自回家用饭。”

    “等午后开仓退税银时,再一并将各级官员,及接任执法官之人,告知给诸位乡亲们。”

    哪有说到一半不说的道理,这不是存心要憋死个人吗?

    都是那个顾秀才,肚子早不叫晚不叫,偏偏紧要时候叫。要是当不成执法官,可都得赖你自个儿啊。

    百姓们腹诽不已,可田大人都已经发话了,心中再怎么不畅快,也只得各自散去。

    “几位想必也饿了吧,不若随本官一起吃个便饭”田大人对身边的四个候选人招呼了声,随即便离开桌案,往后堂去了。

    ……

    执法司,后堂内。

    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备妥,几个穿着不同官服差袍的人立在饭桌旁,等到田大人跟他们打过招呼,又摆摆手示意他们无需多礼后,才提着心吊着胆地落座了。

    獬豸卫三大长使之一,手中人头不知凡几,人称“砍头为乐田一刀”,谁见了不是战战兢兢的。

    顾平生等人被安排在末座,好在就餐的圆桌够大,并不显得如何拥挤。

    田大人简单向官员们介绍了下几人,对方都相当客气地“幸会幸会”着,甚至还有个人连“久仰久仰”都说出来了。

    饭桌自是官场该有的样子。

    席间之人皆都向田大人敬酒,也不管大佬是咪了半口,还是压根没有拿起酒杯,反正自个儿是一饮而尽了。

    各人几杯酒下肚,起先的拘谨渐渐淡了点。田大人也并没有训示什么官场之事,真就当一顿便饭在吃。于是一应人尽数放开了,端的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除了顾平生之外。

    他在下面狼吞虎咽,是真的奔着吃来的。

    坦白说要不是真的太饿了,到这个世界就没怎么吃饱过,他绝对不会跟进来。

    打前世起他就不喜这种场合,以前做项目要陪客户陪领导,他都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最多不得不举杯的时候喝一点,喝完他也不怎么回敬。因此得罪过客户与领导不少次。

    好在他只是个小秀才,没有主动敬其他人酒,别人也不稀得来找他,一时倒也怡然自得。

    “今日有幸与各位大人同座,晚生荣幸之至。前几日晚生于京中游山之际,偶得了一首五言小诗,厚颜还请诸位先生们指正。”忽有一人站起身,举杯对众人致礼后,冒出了以上几句话。他口中说着请“先生们”指正,双眼却是盯着田大人灼灼放光。

    顾平生侧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痦子,原来是进士宋宪呀。

    文人之宴自然少不了谈诗论词,总不能像市井之徒那般谈论家长里短,谁家的婆媳关系不和,谁家的汉子偷了别人小媳妇,谁家的娘子走路都是Duang(三声)、Duang、Duang吧。

    大家还是要有点文人样,各自放出点大作,互相品评吹捧一下,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是以宋宪的做法并不算唐突。

    众人只是感到遗憾,若是田大人亲自作诗,他们便是搜肠刮肚也让大人舒爽了,可惜大人不给拍马屁的机会呀。

    呸,读书人的事,怎能叫“拍马屁”,那叫“文人相亲”!

    田大人面上带笑微微点头,示意宋宪念来听听,给足了贤侄的面子。

    宋宪兴奋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只手扔端着酒杯,另一只则背到身后,双眼围阖,稍稍回忆,便摇头换脑地诵念起来:

    “翠岚风响异,天清云色奇。

    曲肠车逶迟,气湿马寒鸣。

    雾迷晓见路,林涛摧烟波。

    闲卧浅草铺,醉梦魂远飞。”

    宋宪吟完迅速看向田长使,期盼着从他脸上能看出满意之色——当然了,若是被我的诗才“陶醉”了更好。

    宋宪整这么一出可不是无的放矢,他的心思还是在执法官职上。

    田世伯方才并未念出谁人当选,说不得也是顾忌到百姓太多,不好明目张胆地照拂于我,这才找个由头遣散众人,将我等一同安排进内堂。

    暗室之中好办事嘛,我懂!

    至于那个穷秀才,估摸是顺带喊的。

    宋宪颇为上道地想,论律法我是比不过了,但若是能当众露一露文采诗才,田世伯才好名正言顺地选我。

    世伯虽与我家是故交,也不可让他太过难做。

    恩,不愧是我,太懂事了!

    “好诗啊,好诗啊!”

    “宋公子有大才,此诗…此诗意象纷呈,磅礴大气,实乃写景诗中不可多得的佳作啊”

    “正是正是,宋公子这首诗颇有大家之手笔!”

    “奇哉怪哉,我等此等怎未曾听过公子之大名,以宋兄之才,绝不应如此寂寂无名啊”自打席间听宋宪无意中透露,其父与田大人是“故交”之后,众官员终于又找到了漆黑中的萤火虫,甭管诗作得怎么样,先甩一轮恭维覆盖过去就对了。

    最后这人,相当细节地把“宋晚生”提升为了“宋兄”,其他人倒也不觉得有何问题。

    宋宪见田世伯还在不紧不慢地夹菜,也不知他对此诗是何观感,看样子应该是有所“陶醉”,他借机非常懂事地献殷勤道:

    “小侄这首诗作得匆忙,一直没想好取何诗名。”

    “可否辛劳田世伯,为此诗提个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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