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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奶奶会打死我的

    老三田丰收原本就是个懒汉二流子,因为生了两个都是女儿的缘故,更是有了借口,干什么都没精打彩,上工也不好好去,嘴里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挣上工分又能怎么样,没有儿子,有啥也没用,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个王八蛋。

    田丰收媳妇方大丫经常被这话气个半死,可她自己也觉得理亏,肚子不争气生不出男娃,男人要说酸话,她也只能受着。

    好在方大丫是个会来事的,嘴甜会哄老太婆开心,再说老太婆跟前就老三一个儿子,虽说方大丫生不出儿子,可除了被老太婆念叨几句,倒也没受太多磋磨。

    这一大家子里,真正被磋磨的,也就是家里没了顶梁柱的大房宋秀致和两个儿女了。

    大房这边,田橙看着屋顶梁上的蜘蛛网,再看看墙上糊着的有点发黄的报纸,大片的麦田里,一个浓眉大眼的女拖拉机手,正驾驶着拖拉机,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报纸的日期正是一九七五年七月十二日。

    田橙盯着女拖拉机手看了半晌,心里一片茫然。

    难道说,这不是梦,而是真的?

    飞机失事她没死,竟然重新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奶奶刚才骂她克死了爹,说明现在爹已经没了,而母亲和小弟还活着,她也还活着。

    耳边母亲和弟弟的哭声还在继续,田橙已经不再哭了,她可以肯定,她就是重生了。

    经过刚才的诸般试探,也让弟弟拿来日历看过,田橙确信,她就是重生了。

    重生在十六岁那一年。

    那一年,她洗了一大盆衣服,在院子里晾的时候,踩到一小块冰滑倒,衣服全掉在地上,而她自己,因为后脑勺磕在冻得硬梆梆的地面上,当时就晕过去了,好半天才自己醒来,就是忘记了许多事。

    直到现在重活一回,她都不记得十六岁之前的许多事,只记得上辈子摔倒醒来,是母亲和弟弟带着她,重新教她认识村里的人,给她讲过去的事。

    当时唯一没忘记的,就是母亲和弟弟,还有以前学到的知识。

    后来田橙无数次地想,也许她的记忆也是选择性的,故意把那些没用的,惨痛的,让人不开心的东西忘记了吧。

    可是她的一生,又有多少开心的事呢。

    想到这里,田橙忽然就振奋起来,上天让她回到现在,也许正是给她一个机会,一个弥补前世遗憾,避免前世悲剧的机会。

    外面田老太婆又在叫骂:“人都死了呀,还不赶紧去喂鸡,一会儿天黑了,鸡都进窝了!”

    家里的家务,都是宋秀致和田橙两人包圆了的,老太婆骂人,就是指着宋秀致骂呢。

    宋致秀如梦初醒般地站起来:“我去喂鸡,顺便给小橙烧点热水,野子你陪着你姐。”

    野子轻声答应着,小手紧紧地握着田橙的手。

    门开了又关了,宋秀致出去了,昏暗的屋子里,姐弟俩的手握在一起,屋子里很冷,田野的手一直都没暖过来,而田橙在外面冻了半天,手自然也不暖和,可她的心慢慢地就热了起来。

    “姐你别怕,明天我上后山多拾点柴禾,烧一锅热水就能把衣服拿起来,你别担心。”

    田橙忽然就坐了起来,身上疼得厉害,她忍不住一咧嘴,把田野吓了一跳:“姐你慢点,不是头晕么?”

    田橙没回答,她的头晕得厉害,然而脑子却无比的清醒,她摇了摇弟弟的手:“没事,小弟,你想不想和他们分开?”

    田野打了个哆嗦,似乎意识到什么:“分开?和谁分开?”

    田橙很是兴奋:“和奶奶三爹他们分家呀!”

    小少年立刻就欢喜起来:“好呀,这样我挣的工分就归咱们自己了,娘也能吃上稠饭了!”

    分了家的话,娘和姐姐就不用每天上整工,还要喂猪喂鸡做饭扫院子收拾家洗衣服,吃饭的时候,却只有清得见底的糊糊汤。

    然而只是一瞬,他又蔫了,还有几分害怕:“不可能的姐,奶奶会打死我们的。”

    “你看着吧,姐自有办法!”田橙信心十足,笑着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瓜儿:“走,咱们去柴垛上拿点柴禾,把这屋里的炉子烧起来!”

    外面的气温零下十几度,屋子里却不烧柴禾,这样真的要把人冻坏的,事实上前世的她,就是因为受寒太过,腿脚落下了毛病。

    田野畏缩着不敢去,使劲地拉着田橙不让她下地:“姐,不行的,奶发现了会骂的,说不定还要打你。”

    田橙蹙起眉头:“可姐头晕,在外面冻了这么长时间,身上冷得不行,哎呀不行了,我怕是要发烧了!”

    一见姐姐这样,田野立即就急了:“那姐你躺着不要出去,我去拿柴禾!”奶要骂要打,都冲我来,姐就不用受罪了。

    田橙看看他那苍白小脸儿,咬着嘴唇一副惊吓过度畏畏缩缩的样子,可还是要替她出去拿柴禾,心里就一阵阵的,又是酸又是热。

    她的好弟弟,被奶奶和姑姑打怕了也打怂了的弟弟,胆小如鼠,走路贴着墙根,被村里的孩子欺负都不敢还口的弟弟,因为怕她冷,冒着挨奶奶揍的危险,要去家里的柴禾垛上拿柴禾。

    可是,这一垛的柴禾,有一大半都是她们娘儿三个,一年到头不停歇地,从山上拣回来的呀。

    为什么正屋的烟囱里一天到晚地冒着烟,烧得暖烘烘的,她们的小西屋里,就连一根柴禾都不能烧呢?

    田橙抓着弟弟的手,翻身下炕穿鞋:“没事,姐跟你一起去。”

    姐弟俩个出了门,外面比屋里更冷,田野紧了紧衣襟,跟田橙说了声我来,小跑着去柴禾垛跟前,小手快速地抽了几根柴禾,抱着就往回跑。

    他就像一只小耗子似的,拉着几根长长短短的柴禾,畏畏缩缩又迅疾无比地跑了回来,低声喊田橙:“姐,快进屋,别被奶看见了!”

    田橙又是鼻子一酸,推开屋门,让弟弟先进去,她随后也进去了。

    田野放下柴禾,如释重负:“真好,没被奶发现,姐你等着,我去灶房铲点火。”

    出去走了几步,田橙头晕得厉害,也只能由着弟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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