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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河畔激斗

    巫纪303年5月,青州,赵国国都,邯城。

    眼盲老人死了。

    徐家冈这个小小的村子中一共百余人口,竟无一人来给老人吊丧。最后还是刘向和徐福两人用一口薄棺将老人葬在了自家的田地头上。老人在这两亩薄田守了一辈子,死后也让他看守着自己的田地吧。

    下葬当日,刘向将一串铜钱放在了老人的棺木中。老人贫苦了一辈子,连个名字都没有,连墓碑都只是一块徐福亲手弯弯扭扭刻上“徐大之墓”几个字的木板,就让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多带一些钱财吧。

    徐福跪在老人坟前,痛哭流涕,仿佛要将这十几年受的苦难和委屈一同葬在这个小小的坟包里。

    刘向看着老人的坟包和那张单薄的墓碑,不由想起了自己惨死的父母。自己不能去为父母收敛遗骸,不知是由邻里们帮助处理后事,还是被黑衣人扔到哪个乱葬岗了。而后又想起眼盲老人常说的那句话“这都是命啊,人是不能和命争的”。

    就这样,徐福在坟前伏地痛哭,刘向在旁想着心事,两个少年一跪一站,良久良久......

    渐渐的,徐福停下了哭声,跪在地上呆愣愣的看着爷爷的墓碑。

    “刘向,我不久就要离开这里了,那间房子就留给你住吧。”忽然,徐福表情木然的说,两眼还是直愣愣的看着墓碑。

    “你要去哪里?”刘向被徐福的话惊醒,不由愕然而问。

    “不周山,我要加入巫教。”

    “巫教?可是巫教的神女选拔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啊。”

    “神女选拔并不是加入巫教的唯一办法。”徐福坚定的说。

    “啊?你是说......你疯了?你会死的。”刘向忽然想到了徐福说的是什么,大惊失色。

    “没错,我要去不周山巫教总庙做试药童子。”徐福面无表情,但一字一句的说着,这时他的眼神中又出现了那种能焚烧天地的火焰,亮晶晶的,也冷冰冰的。

    “会死的?刘向你以为我还会怕死吗?你觉得死就是最可怕的吗?”徐福霍然转过头,死死的盯着刘向,眼中的火焰灼烧得刘向微微眯上了眼睛。

    “你知道什么比死更可怕、更痛苦吗?就是你的尊严被别人狠狠的践踏。就像爷爷这样,活了一辈子几十年,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一辈子困在这间破屋子和这两亩吃不饱饿不死的薄田里,倒是活了几十年,吃过几顿饱饭?甚至死了连一个来吊丧的人都没有。这样的一辈子算什么?算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一辈子么?”

    “我这十几年一直像爷爷这样,安分守己、胆小怕事,但又怎样了呢?去邯城里卖个梨子都差点在集市上被贵族少年的马撞死,居然还被其他人羡慕的要死,就是因为那个贵族少年随手扔下了一吊钱,我就应该像狗一样摇着尾巴去感谢他?”

    “我辛辛苦苦走了十几里路带到城里的梨子,那些贵族少年居然拿来喂马。我和爷爷都舍不得吃一个的梨子他居然给一只畜生吃?”

    “为什么?为什么?刘向你也是城里富贵人家的孩子,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们这些人真的连畜生都不如?”徐福眼睛通红,一把将刘向狠狠的推倒在地。

    “我要去做巫教的试药童子,虽然九死一生,虽然可能残疾,但只要不死,就能留在巫教外宗做弟子。我不像你那么好命生在富贵人家,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条命,只能用这条命去博一个机会。”

    “爷爷在世之时我连巫教选拔都不能去,因为我要养活爷爷。现在爷爷死了,我今后要为我自己活着,只为我自己。”

    “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像爷爷这样活一辈子,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名字:徐福。我要他们永远记得我徐福,哪怕我死了几百几千年仍然记得这个名字,我-是-徐-福。”徐福表情狰狞的向着刘向,也向着爷爷的坟包,甚至向着自己的内心,狠狠的吼着。

    刘向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徐福。徐福喘着粗气、红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刘向,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良久之后,刘向的眼神慢慢的坚定起来,轻声的、一字一顿的说:“我也要去不周山,也要做试药童子,我也要用这条命博一次。”

    刘向比不是热血上头、一时冲动,而是心里想清楚了。

    是啊,我能做什么呢?除了用命去博一个机会,我还能做什么呢?躲躲藏藏的做一个名医吗?就凭刘家家传的这些医术,父亲做了一辈子医师也只是小有名气,我如何能成为名医?再说就算成为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名医,又怎么找那些黑衣人报仇呢?与其这样,不如去不周山博一次,就算死了,也可以早些去见父亲母亲。不管黑衣人抓我和弟弟是为了什么,我终究是不会让他们如意的。

    听了刘向的话,徐福的眼中慢慢的有了变化,向着刘向伸出了一只手。刘向也伸出一只手,狠狠的握住徐福的手。

    “嗯,我们一起用这条命博一次。”

    翌日,徐福就将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凑了点盘缠,又去爷爷坟上大哭一场,然后与刘向一同踏上前往不周山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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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陆四国交界的中心,是南陆最高山,不周山。

    要从赵国都城邯城来到不周山,需要途经三座城市,共计五百余里路程。

    刘向和徐福从未有离家远行的经历,但两个少年都是经历大变之人。因此意志坚定,沿路风餐露宿、省吃俭用,但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盘缠还是用完了。

    这一日,来到一个叫做黎县的县城,两人钱袋空空,不知如何继续走下去了。

    按照徐福的想法,可以在外露宿,采野果充饥,这样亦可慢慢走到不周山。

    但刘向听人说过,试药童子最是危险不过,盖因医术和丹鼎之术如果要推陈出新,研制新的丹药或者汤药,往往需要由试药之人先行试吃,以便确定药效及剂量。但每份丹药或者汤药中,均需各种天地灵物或草药数十种,彼此之间的先后顺序、分量搭配等均需严格控制,稍有差错,便会良药变毒药。而试药之人便是为了找到这种最佳搭配,要一次次的吃下新研制出来的同一种药方的不同剂量,直到找到最佳配方。

    而很多药物尤其是丹鼎之术的丹药,往往需要十八岁以下童子来试吃。盖因成年人往往体内积蓄各种隐疾或者毒性,会影响药效的判断,因此便有了试药童子一事。其实民间有很多歹毒医师,常常去发生战争的城市购买孤儿,然后用他们试药,死了或者残废了就随意丢弃。

    巫教毕竟是南陆最大的宗教,不可能这样做,但又需要试药童子,所以就有这样一条规矩:所有的试药童子都必须是自愿的,不得强迫。作为奖励,帮助巫教完成一种丹药或汤药的试药之后,只要不死,哪怕残疾,都可以成为巫教外宗的弟子,如果神志受到影响变得呆傻,巫教会养其一生。

    但去巫教做试药童子也不是死路一条,因为大多丹药和汤药的原料都是对人体有益的,甚至是一些普通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天地奇物,所以很小一部分试药童子甚至会因此受益,从此耳聪目明或者延年益寿。

    因此去巫教做试药童子虽说是一条九死一生的冒险之路,但活下来的受益也是不小。因此每年都会有几个走投无路的十八岁以下少年去巫教搏命一试,只是成功率确实太低。

    因此刘向深知,试药之前保持一个良好的身体状态是至关重要的,甚至直接关系试药后能否活下来,毕竟有时生死之间只差一线,身体强健一分,对药物的忍受能力便强上一分。

    如果按徐福所说,露宿野外、野果充饥,像野人一样一路走到不周山,恐怕两人身体会有损伤,抵抗药物之力会大减,会大大增加两人试药死亡的几率。

    于是刘向建议,二人趁着天色尚早,先去左近山中,采些草药,然后拿去县中药铺贩卖,得些钱财充做盘缠,以免露宿在外熬坏身体,即使赶到不周山,也得不偿失。徐福点头称是,于是二人便进入左近山中。

    就这样,二人在山中寻觅半日,采到些许寻常草药,趁着夜色未深,赶到县中药铺,得到几枚大钱。

    二人买了几个馒头,胡乱吃下充饥,但手中无钱住店,这可如何是好?

    幸而经过打听,得知县外有个破庙,年久失修,便又赶到庙中过夜。

    二人进入庙中,只见小小一间庙宇,居中一个泥质石台,上面神像漆身剥落,容貌已不可辩,依稀是个举弓射箭之型。二人便向残像躬身施礼,然后胡乱找了些稻草,铺在神台之后,又生了堆篝火在侧,免得受蛇虫鼠蚁侵扰,勉强拉上了庙前两扇破门,聊以遮挡晚风。

    躺在稻草之上,看着眼前篝火,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际,刘向眼中余光忽然看到神像身后隐约有什么在映着火光闪烁。

    刘向家中遭遇巨变,父母惨死于眼前,自己险险逃出黑衣人之手,几成惊弓之鸟,当下便凝神看去。原来是神像腰后挎着一只箭壶,壶中几只利箭不似寻常那样箭尾在外,而是箭簇在外,上面依稀剩下一点金漆,借着火光反射忽明忽暗,只是金漆上的花纹似乎颇为眼熟。

    刘向当下起身爬到神台之上,细看箭簇花纹,越看越是眼熟。忽然想起似乎与自己颈中所戴箭簇上的花纹颇为相似,便小心从胸前掏出箭簇,相互比对。果然两者依稀相似,只是神像上的花纹粗糙,不似箭簇上面那样精细繁多。

    刘向将箭簇放入衣内,又围着神像细细查看。只因箭簇一事关系前朝太庙之事,其中颇有几个疑点不曾解开,且胸前箭簇多次忽冷忽热,令人费解。如能在此处解开箭簇之谜,当然大好。

    但无奈神像年久失修,几乎已无法分辨,唯一可供辨识的便是其奇特的造型,毕竟举弓射箭的姿势在诸般神话传说中并不常见。刘向围着神像查看数周,实在找不到可以表明其身份之处。正在沉思,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顺着举弓射箭的方向看去,只见屋顶对应之处迷迷糊糊的画着十个圆形之物。

    “原来是后羿之像,早该想到的。这么说来,莫非这些箭簇就是传说中的后羿之箭?如果是这样,那么此箭簇可以克制地宫中的僵尸,便不足为奇了。”刘向恍然大悟的喃喃自语。

    上古传说,天上原有十个太阳,阳光太强,照的地面龟裂、河川断流,热死人兽无数,有一神射手名曰后羿,举弓射下九日,方才救得世间苍生。

    知道了箭簇之来历,虽不敢肯定就是那传说之物,但刘向也是心情大好,多了一件大有来历之物护身,终究不是坏事。

    刘向心满意足的躺下正要入眠,忽然“嘭”的一声,破庙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徐福被巨响从梦中惊醒,抬头看了一眼刘向,见他也是一脸茫然。二人便从神像之后向庙门看去。

    只见两名衣着破烂、蓬头垢面之人从庙门走进。其中一个手中拎着一根木棍,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相貌颇为凶恶。另一个尖头尖脑颇为猥琐,手中拎着一只大公鸡和一个包裹。原是两个街头行乞的乞丐,想是也要将这破庙暂做落脚之处。

    两个乞丐见到庙中有火光也是一愣,待看清篝火旁是两个瘦弱少年在探头探脑,便不再理会。自顾自的在神像之前空地上生了一堆火,然后将公鸡拔毛去脏,用一根木棍穿了,就在火上烧烤起来。

    不久鸡肉的香气便弥漫庙内,尖头尖脑的乞丐又打开包裹,原来里面是几个馒头。二人也不顾鸡肉是否熟透,便将整只鸡一扯两半,配着馒头大嚼起来。

    刘向二人就在神像后眼巴巴的看着两个乞丐一手鸡肉一手馒头的大吃起来,鼻中嗅着鸡肉香气,耳中听着咀嚼之声,不由腹中“咕咕”叫起来了。

    那面上有疤的乞丐想是听到了刘向二人的腹鸣之声,抬头看了一眼,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拿起两个馒头,扔给二人。

    徐福伸手于空中接过馒头,便想道谢,但脸色涨得通红,唯唯诺诺的不知怎样开口。刘向见状,忙向二丐喊了一声“多谢两位壮士。”

    大概从未被人称过壮士,二丐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那尖头尖脑的乞丐问到:“你们两个少年,为何在此过夜?”

    刘向接过徐福递过来的一个馒头,正就着空中弥漫的鸡肉香气在嘴里慢慢咀嚼,听到此问连忙咽下口中馒头,恭敬回答:“途径此地,因囊中羞涩,只好在此过夜。”

    “你二人要去何处啊?”疤脸乞丐也好奇的问。

    “不周山”徐福干巴巴的回答了一句。

    “不周山?那里距此处尚有几百里路程,你二人年纪轻轻,怎地要去如此远处?”疤脸乞丐闻言一愣,奇怪的问。

    “生活无着,去做试药童子,搏一搏运气。”刘向犹豫了一下,看了徐福一眼,便坦言而答。

    “试药童子?小小年纪两个少年,怎地如此不珍惜自身性命,去做这送死的勾当作甚?”疤脸大汉一惊。

    “你二人可知做这试药童子的人,十个里面要死九个,还有半个是残废或傻子,能活下来的只有半个人?”尖头乞丐已是诧异不已。

    刘向二人踌躇不语。

    “既然你二人如此不珍惜自家性命,去了不周山也是个死,不若把性命送于我二人如何?区区一只鸡难以果腹,我看你二人虽然瘦弱,但也是能剃下几十斤肉的,也够我二人饱餐一顿了。”疤脸乞丐忽然一声怪笑,提起棍子盯着刘向二人,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映着火光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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