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招新
招生会持续三日，但不是实在有事耽搁，没有学子会恃才傲物，在东大陆第一学府的招生日迟到太久，是以待得王永阳回到学府，大门外已经站了一堆学子，没有不满，没有浮躁，人人都心平气和地等待着学府打开大门，进行招生。
“坏了，时间不多了！”
王永阳心中一凛，脚下不停，和看门人知会了一声，进了学府，才发现各个分院的招新台已经基本搭好，墨笔纸砚，迎新贺词，一应俱全。再来看他们符院的棚子……
什么棚子？你瞧瞧现场哪有符院的人？
那帮沉迷研究刻画鬼画符的家伙们，哪会关注招新这种微末小事？
符院院长王永阳气得浑身发抖，大冷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
浑然不觉当初是自己带的头，招生的管事来符院找他商量事宜，却因他觉得那厮叨叨个不停，影响了画符，被他轰了出去，此后招生也就没了符院的棚子。
当然，招生时他也来了就是，不过在小小考验过学子们的符箓技巧之后便失望而去，一个新生都没收下。
但眼下不是去找这帮小兔崽子算账的时候，不管有的没的，先把棚子台子搭起来，能招几个是几个。
但所有材料，都在管事那边，嗯，没错，就是当初被老王亲手轰出去的那位。
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了管事，为了祭酒不拆自己的院子，王永阳只好忍气吞声，在对方带着三分诧异七分快意的目光中，好言好语借来了需要的材料，又低声下气地讨了些前几届的老学子们来搭手。
“那么，王先生，祝您广进生源了！”
临别之际，未曾在乎过去恩怨的管事微笑着，真诚祝福道，王永阳一愣，半晌方才朗声笑着回道。
“这是自然！”
和老生们合力搭好棚子，搬来木桌木椅，接下来涉及各院招生规则，为了公平公正，其他院的学子不便掺和，便先行告退了，只留下王永阳一人思索着今年该出什么题。
沉思半晌，他用借来的墨笔写了几张没有灌入灵气的黄符，贴在棚子顶帘上，而后便悠然自得地往木椅上一躺，十分满意。
这么简单的题，想必前来报名符院的学子，应是络绎不绝吧！
然后，半天时光就这么过去了，除了几个迷路的学子，竟再没人光顾代表了无上智慧的符院迎新台……
王永阳有点坐不住了，再不复开始那副稳坐钓鱼台的从容模样，他开始反思自个儿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可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出的题目有什么问题，顶多文乎了点，煽情了点，不至于眼下这种情况吧？
嗯，一定是学子们觉得太简单，不合常理，还在观望，嗯，一定是这样……
就在王永阳自我安慰之际，他忽然发现大门处进来了三个特别的学子，虽然人各有气质，样貌也千奇百怪，可这三人，却能叫见着的人一眼认定并非凡俗。
三人并排而行，并无主次之分。
一少年青衣挺拔，面容普通，温和友善，尚还有年轻人的朝气，眼里却藏着和年龄并不匹配的知识之光，这一点，只有同类人才能看得出。
一少女一袭青衣，天姿绰约，国色天香，肤如玉脂胜霜雪，面似桃花一抹红。淡扫柳眉，轻启皓齿，一颦一笑，牵动心神。
一少女书香墨气，素裙淡雅，一举一动，皆合乎礼仪，容貌身段尚显青涩，却依旧秀色可餐，清丽绝俗。虽有些许奇怪的别扭味儿，但也不算太过影响了观感。
嗯……嗯？
王永阳眯了眯眼睛，方才发现这一行人是四人组，在这三人身后不远处，还有个一身粗布灰服的阴沉少年，头发刘海有点乱，时常低着头，两眼注视路面，也不知道地上有什么好看的。
前面三人中的青衣少年，似乎是想和他一道前行，可他却像是嫌弃，又或者是自卑，刻意地落后几步，避免和三人在同一排，是以乍一看，完全看不出这家伙和他们是一起的。
这样的孩子，是怎么有机会来到学府的？
王永阳微微皱眉，倒不是瞧不起那阴沉自闭的少年，只是看他的穿着样貌，怎么也不是能来洛阳学府修学的人物。
此时，风钧四人也注意到王永阳这边，毕竟符院的招新台实在太过奇葩，别的院都是整了些迎新贺词，黑字对联，贴在两边，像武道院那种傲气些的，也在棚子前立了个大大的“武”字，负责的人们热情友善。
反观符院这边，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先生，几张信笔涂鸦的黄符，要想不被注意，着实困难。
“诶？那些符箓……”
风语嫣、音笙儿二女目露迷茫，饶是以她们的学问见识，再加上家族宗门的教导，对上王永阳认真挑选的“简单符箓”，搜肠刮肚，也还是两眼一抹黑，只认得那基本的“敕令”符头。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们将求助探知的目光投向“智慧的风钧”，后者顿时感到一阵压力。
“呼，这应该是先代符箓，相比现在常用的符箓，多出很多无意义的笔画，不仅增加了制作时间，辩识难度也高，久而久之，便无人再用。想不到，这洛阳学府，竟会有这么难的考核……”
风钧谨慎说道，忍不住细细打量那些符箓，试图解读其中含义，奈何他对这方面了解也不是很多，只看得出第一张符应是指向十分广泛的【招来符】，此符常用于降神请仙，个别情况也可唤鬼招魔。第二张是去尘的【焕新符】，第三张和之后的，则完全看不懂。
回到符院迎新台这边，看到风钧一脸凝重思索，二女茫然不知的神情，自信出题简单的王永阳嘴角一抽。
说实话，在刚看到风钧他们时，王永阳对这几个气质绝伦的学子还是很看好的……嗯，主要是看好见识广博的风钧，二女只是附带，毕竟是同一类人，都属于那种喜欢钻研知识的大智慧者，而同类就应该读懂同类的考核！
但眼下来看……这几个学子入符院这事儿多半是吹了。
至于与他们同行的那个灰服少年，只是看了一会儿张贴的黄符，便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
“阿弟，怎么样，看出来了吗？”
风语嫣语气自然地问道，风钧瞟了她一眼，这种情况下倒也没在意称呼问题，遗憾说道。
“看来还是见识太少，一张也没认出。”
“哎呀呀，算了算了，反正咱们都不会去符院，看不懂也没关系，还是去武道院的棚子吧！”
听到自家阿弟和自己一样，一张先代符箓都认不出，说不安心，那是假的。
人就是这样，即便修养再怎么高，身心再怎么健康，在遇难之际，只要身侧的人能和自己一般遭遇，总会带来些许莫名的安全感。庆幸着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倒霉蛋，庆幸着不是最差劲的家伙，这不是不求上进，事实上，风语嫣，包括风钧、音笙儿，都是勇攀高峰、砥砺前行之人，眼下的心安，不过是人最基本的心理罢了。
“这家伙……倒是会做人呀。”
灰服少年阿火身侧，源于他的幻想，旁人无法视见的黑袍少年阿妖，一双澄澈红瞳饶有兴趣地盯着风钧的背影，咧嘴而笑，微锐的牙齿雪白。
一直游离在三人后方，看似自闭不合群，实则是为了和自家好友同行的阿火瞥了他一眼，也没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又或者说，只需稍微代入下角色，便可知晓风钧的举措详情。
不过，为什么先前在麟烟初见的时候，他要摆出那一副与妹妹不合的样子呢？
……
相比于符院招新台的墓地气氛（一个人没有），武道院这边，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一眼所见，便是黑压压的脑袋，攒簇的人群，样式众多的衣服，以及只有武道炼到高深处才能窥见的，聚众合一，红中隐黑，气血汪洋！
每一道，都代表了一位炼武学子，而这种质量，排去那些只靠自己便能登上天地榜的人杰，便只有江湖上大宗门的亲传弟子，以及各国诸公的公子千金能做到了。
作为东大陆第一学府之中，最为强盛也最受欢迎的学院，武道院能吸引如此多的精炼武道质量上乘的学子，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人群中央，是简单搭建的擂台，用以进行武道院入学考核，既是为了筛选优质学子，也是为他们日后的修学提前测估方向。
毕竟，武道深远宏大，刚武、柔武、天武、器武……难以一道蔽之，在江湖之上，因为武道理念不同而大打出手，甚至掀起腥风血雨的故事，也屡见不鲜。为了解决此事，武道院进行了院分院，现在虽只有刚、柔、天三院，相较于江湖上的划分，仍旧太少，但诸学子功法、风格分类的问题，也得到了很大改善。
擂台分两半，中间以黑绳分开，男女各半，分别由武道院资深的男女先生们担任考官。
至于为何要分男女，则因武道争斗，免不了肉体之间的相互碰撞，男子倒还好，可女子就多少有些难为情，放不开手脚。
再说，即便先生们没那意思，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传出去，说他们在考核时对妙龄女子动手动脚，也很难解释的清楚。这种情况下，分台就很有必要了。
挤进人群，隔着一片后脑勺张望擂台中的景象，看到那些和他同龄的少年少女们或刚猛有力，或柔和秀美的拳路腿路，气吞山河，行云流水，听着沉闷玄妙的碰撞声响，雷鸣电闪，清风呜鸣，阿火不由得沉默起来。
哪个少年，不曾向往过傲立力之山巅，睥睨群雄？
只是，自己实在不是炼武的料，常人六岁入一境，他四岁便入，进的是挺早，可十年下来，别人再怎么愚钝也突破了二境，而他还在一境待着，虽有一人扫全城的路耽搁了锻炼的缘故，可这也实在不像话。
别人破境，是体会到当前修的部位达到饱和，无法继续用灵气锤炼，故而同破瓶入桶一般，拓宽极限。
而阿火呢，饱和？什么饱和？自打修炼以来他就没体会过这种感受，他那坑人的一境仿佛一个永远漏洞的袋子，任凭阿火怎么用灵气锤炼，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毫无效果，身体是半点没变结实，甚至因为先天不足，还比常人弱上许多。
为了解决自己的麻烦，阿火没少做过尝试，到后来甚至丧心病狂地试图用扫路人掌控的凡尘人气灌溉一境，结果当场七窍流血，倒地不起，幸亏当时祖父还健在，临时取回信物，压住伤势，他才没有搞笑地翘了辫子。
因此，在亲眼看见这些人均人境三境的天才少年们，即便天性冷漠，阿火还是感到了一股淡淡的酸涩。
然后，耳畔便听某红瞳少年“好意”提醒。
“喂喂，太靠前了……”
“啊？”
阿火一脸茫然，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人群推动，站到了擂台之上，而对面，是身材精炼，面色认真的考核先生。
看着对方摆出架势，隐隐感觉到对方传来的深沉气势，阿火不禁有些牙疼。
因为实在太菜，在入学考核被先生失手打死，会不会让人笑掉大牙……
嘭！！
少年四肢甩动，昏迷着倒飞入人群之中，引起一阵慌乱。
台上，意识到手感不对并及时收力的武道院先生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敢确定。
“单炼？”
擂台中的黑绳上，一直坐着看戏的阿妖眉毛一挑。
……
在见到阿火被无力打飞的那一刻，风钧三人便立即赶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动作倒是统一，只不过三人的心思，便各不相同了。
……
“怎么了？”
趴在书房窗扉，看下方学子们热闹的及笄少女，发现了人群的骚乱，诧异问道。
“报大人，一学子高估自身，在考核中被武道院的沈非业击晕，飞入排队等候考核的学子之中。”
身后侍立的先生恭敬答道。
“这样啊，唔，那孩子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目前已经醒转离开。私以为，这样的学子，不应入学洛……”
他话音未落，便被那少女冷声打断。
“我们是师长，是传道授业解惑之辈，古道，有教无类。怎能因一个学子武道不精便否定了他的全部价值？”
这先生不敢反驳，只得小心问道。
“您的意思是？”
“天意自有安排。”
……
“我说啊……再怎么想不开，也不至于去武道院擂台上找死吧？”
报名人群、各院迎新台之外，学子们用以通道的空地上，黑袍少年强忍笑意，一脸正经地嘲笑着好友，身侧的阿火，抬头看天，一脸生无可恋。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赶紧找到适合的分院吧，正事要紧。”
收起笑意，揉了揉笑出来的眼泪，阿妖倒也没忘记正事儿，一脸认真地提醒道。阿火这才想起自个儿是来报名修学的，不是来逛街看热闹的，这分院不确定，拖到招生结束，他就是有纪国公主的名额，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自寻出路。
最好的武道院是去不成了，次好的天机院，阿火觉着自己也没什么未卜先知的才能——毕竟扫路扫到一半下雨淋个落汤鸡也是常有之事。
而木工机械、铁匠锻造的匠院，他一没巧思，二没力气，自然去不成。
入朝为官的治世院倒是没那么多要求，可那入学考核对于阅读量少得可怜的阿火来说，实在是难于登天，真不知那些同辈学子是怎么能在这样的考题上奋笔疾书，下笔如有神的。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一次次被拒绝，一次次失败，未曾见过什么世面，自进学府以来便强自镇定的少年，渐渐地，慌了神。
未来的担忧，方向的迷茫，莫名的恐惧。
烦躁，在心间蔓延，让人几乎忍不住要大吼出声，宣泄心中的躁动。
新奇，却不快的感受。
但，更关键的是，已经没有分院可进了。
……
……
“那不是，还有一个吗？”
赤瞳少年双手抱胸，朝着某个方向，微微颔首。
那是，符院的棚子。
阿火看向棚帘上张贴的黄符，面色一苦。
如果爷爷留给他的那本满是鬼画符的书没写错的话，那些符箓应该是：
泛指的【招来符】、去尘的【焕新符】、【福运符】、【添禄符】、泛指的【增广符】、【速符】、无指向的【招来符】。
稍微组合一下，意为——符院招新，福多利广，速来。
热情迫切是体会到了，可是……
“也太直白了吧！”
总感觉这是个大坑。
“坏了，时间不多了！”
王永阳心中一凛，脚下不停，和看门人知会了一声，进了学府，才发现各个分院的招新台已经基本搭好，墨笔纸砚，迎新贺词，一应俱全。再来看他们符院的棚子……
什么棚子？你瞧瞧现场哪有符院的人？
那帮沉迷研究刻画鬼画符的家伙们，哪会关注招新这种微末小事？
符院院长王永阳气得浑身发抖，大冷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
浑然不觉当初是自己带的头，招生的管事来符院找他商量事宜，却因他觉得那厮叨叨个不停，影响了画符，被他轰了出去，此后招生也就没了符院的棚子。
当然，招生时他也来了就是，不过在小小考验过学子们的符箓技巧之后便失望而去，一个新生都没收下。
但眼下不是去找这帮小兔崽子算账的时候，不管有的没的，先把棚子台子搭起来，能招几个是几个。
但所有材料，都在管事那边，嗯，没错，就是当初被老王亲手轰出去的那位。
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了管事，为了祭酒不拆自己的院子，王永阳只好忍气吞声，在对方带着三分诧异七分快意的目光中，好言好语借来了需要的材料，又低声下气地讨了些前几届的老学子们来搭手。
“那么，王先生，祝您广进生源了！”
临别之际，未曾在乎过去恩怨的管事微笑着，真诚祝福道，王永阳一愣，半晌方才朗声笑着回道。
“这是自然！”
和老生们合力搭好棚子，搬来木桌木椅，接下来涉及各院招生规则，为了公平公正，其他院的学子不便掺和，便先行告退了，只留下王永阳一人思索着今年该出什么题。
沉思半晌，他用借来的墨笔写了几张没有灌入灵气的黄符，贴在棚子顶帘上，而后便悠然自得地往木椅上一躺，十分满意。
这么简单的题，想必前来报名符院的学子，应是络绎不绝吧！
然后，半天时光就这么过去了，除了几个迷路的学子，竟再没人光顾代表了无上智慧的符院迎新台……
王永阳有点坐不住了，再不复开始那副稳坐钓鱼台的从容模样，他开始反思自个儿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可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出的题目有什么问题，顶多文乎了点，煽情了点，不至于眼下这种情况吧？
嗯，一定是学子们觉得太简单，不合常理，还在观望，嗯，一定是这样……
就在王永阳自我安慰之际，他忽然发现大门处进来了三个特别的学子，虽然人各有气质，样貌也千奇百怪，可这三人，却能叫见着的人一眼认定并非凡俗。
三人并排而行，并无主次之分。
一少年青衣挺拔，面容普通，温和友善，尚还有年轻人的朝气，眼里却藏着和年龄并不匹配的知识之光，这一点，只有同类人才能看得出。
一少女一袭青衣，天姿绰约，国色天香，肤如玉脂胜霜雪，面似桃花一抹红。淡扫柳眉，轻启皓齿，一颦一笑，牵动心神。
一少女书香墨气，素裙淡雅，一举一动，皆合乎礼仪，容貌身段尚显青涩，却依旧秀色可餐，清丽绝俗。虽有些许奇怪的别扭味儿，但也不算太过影响了观感。
嗯……嗯？
王永阳眯了眯眼睛，方才发现这一行人是四人组，在这三人身后不远处，还有个一身粗布灰服的阴沉少年，头发刘海有点乱，时常低着头，两眼注视路面，也不知道地上有什么好看的。
前面三人中的青衣少年，似乎是想和他一道前行，可他却像是嫌弃，又或者是自卑，刻意地落后几步，避免和三人在同一排，是以乍一看，完全看不出这家伙和他们是一起的。
这样的孩子，是怎么有机会来到学府的？
王永阳微微皱眉，倒不是瞧不起那阴沉自闭的少年，只是看他的穿着样貌，怎么也不是能来洛阳学府修学的人物。
此时，风钧四人也注意到王永阳这边，毕竟符院的招新台实在太过奇葩，别的院都是整了些迎新贺词，黑字对联，贴在两边，像武道院那种傲气些的，也在棚子前立了个大大的“武”字，负责的人们热情友善。
反观符院这边，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先生，几张信笔涂鸦的黄符，要想不被注意，着实困难。
“诶？那些符箓……”
风语嫣、音笙儿二女目露迷茫，饶是以她们的学问见识，再加上家族宗门的教导，对上王永阳认真挑选的“简单符箓”，搜肠刮肚，也还是两眼一抹黑，只认得那基本的“敕令”符头。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们将求助探知的目光投向“智慧的风钧”，后者顿时感到一阵压力。
“呼，这应该是先代符箓，相比现在常用的符箓，多出很多无意义的笔画，不仅增加了制作时间，辩识难度也高，久而久之，便无人再用。想不到，这洛阳学府，竟会有这么难的考核……”
风钧谨慎说道，忍不住细细打量那些符箓，试图解读其中含义，奈何他对这方面了解也不是很多，只看得出第一张符应是指向十分广泛的【招来符】，此符常用于降神请仙，个别情况也可唤鬼招魔。第二张是去尘的【焕新符】，第三张和之后的，则完全看不懂。
回到符院迎新台这边，看到风钧一脸凝重思索，二女茫然不知的神情，自信出题简单的王永阳嘴角一抽。
说实话，在刚看到风钧他们时，王永阳对这几个气质绝伦的学子还是很看好的……嗯，主要是看好见识广博的风钧，二女只是附带，毕竟是同一类人，都属于那种喜欢钻研知识的大智慧者，而同类就应该读懂同类的考核！
但眼下来看……这几个学子入符院这事儿多半是吹了。
至于与他们同行的那个灰服少年，只是看了一会儿张贴的黄符，便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
“阿弟，怎么样，看出来了吗？”
风语嫣语气自然地问道，风钧瞟了她一眼，这种情况下倒也没在意称呼问题，遗憾说道。
“看来还是见识太少，一张也没认出。”
“哎呀呀，算了算了，反正咱们都不会去符院，看不懂也没关系，还是去武道院的棚子吧！”
听到自家阿弟和自己一样，一张先代符箓都认不出，说不安心，那是假的。
人就是这样，即便修养再怎么高，身心再怎么健康，在遇难之际，只要身侧的人能和自己一般遭遇，总会带来些许莫名的安全感。庆幸着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倒霉蛋，庆幸着不是最差劲的家伙，这不是不求上进，事实上，风语嫣，包括风钧、音笙儿，都是勇攀高峰、砥砺前行之人，眼下的心安，不过是人最基本的心理罢了。
“这家伙……倒是会做人呀。”
灰服少年阿火身侧，源于他的幻想，旁人无法视见的黑袍少年阿妖，一双澄澈红瞳饶有兴趣地盯着风钧的背影，咧嘴而笑，微锐的牙齿雪白。
一直游离在三人后方，看似自闭不合群，实则是为了和自家好友同行的阿火瞥了他一眼，也没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又或者说，只需稍微代入下角色，便可知晓风钧的举措详情。
不过，为什么先前在麟烟初见的时候，他要摆出那一副与妹妹不合的样子呢？
……
相比于符院招新台的墓地气氛（一个人没有），武道院这边，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一眼所见，便是黑压压的脑袋，攒簇的人群，样式众多的衣服，以及只有武道炼到高深处才能窥见的，聚众合一，红中隐黑，气血汪洋！
每一道，都代表了一位炼武学子，而这种质量，排去那些只靠自己便能登上天地榜的人杰，便只有江湖上大宗门的亲传弟子，以及各国诸公的公子千金能做到了。
作为东大陆第一学府之中，最为强盛也最受欢迎的学院，武道院能吸引如此多的精炼武道质量上乘的学子，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人群中央，是简单搭建的擂台，用以进行武道院入学考核，既是为了筛选优质学子，也是为他们日后的修学提前测估方向。
毕竟，武道深远宏大，刚武、柔武、天武、器武……难以一道蔽之，在江湖之上，因为武道理念不同而大打出手，甚至掀起腥风血雨的故事，也屡见不鲜。为了解决此事，武道院进行了院分院，现在虽只有刚、柔、天三院，相较于江湖上的划分，仍旧太少，但诸学子功法、风格分类的问题，也得到了很大改善。
擂台分两半，中间以黑绳分开，男女各半，分别由武道院资深的男女先生们担任考官。
至于为何要分男女，则因武道争斗，免不了肉体之间的相互碰撞，男子倒还好，可女子就多少有些难为情，放不开手脚。
再说，即便先生们没那意思，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传出去，说他们在考核时对妙龄女子动手动脚，也很难解释的清楚。这种情况下，分台就很有必要了。
挤进人群，隔着一片后脑勺张望擂台中的景象，看到那些和他同龄的少年少女们或刚猛有力，或柔和秀美的拳路腿路，气吞山河，行云流水，听着沉闷玄妙的碰撞声响，雷鸣电闪，清风呜鸣，阿火不由得沉默起来。
哪个少年，不曾向往过傲立力之山巅，睥睨群雄？
只是，自己实在不是炼武的料，常人六岁入一境，他四岁便入，进的是挺早，可十年下来，别人再怎么愚钝也突破了二境，而他还在一境待着，虽有一人扫全城的路耽搁了锻炼的缘故，可这也实在不像话。
别人破境，是体会到当前修的部位达到饱和，无法继续用灵气锤炼，故而同破瓶入桶一般，拓宽极限。
而阿火呢，饱和？什么饱和？自打修炼以来他就没体会过这种感受，他那坑人的一境仿佛一个永远漏洞的袋子，任凭阿火怎么用灵气锤炼，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毫无效果，身体是半点没变结实，甚至因为先天不足，还比常人弱上许多。
为了解决自己的麻烦，阿火没少做过尝试，到后来甚至丧心病狂地试图用扫路人掌控的凡尘人气灌溉一境，结果当场七窍流血，倒地不起，幸亏当时祖父还健在，临时取回信物，压住伤势，他才没有搞笑地翘了辫子。
因此，在亲眼看见这些人均人境三境的天才少年们，即便天性冷漠，阿火还是感到了一股淡淡的酸涩。
然后，耳畔便听某红瞳少年“好意”提醒。
“喂喂，太靠前了……”
“啊？”
阿火一脸茫然，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人群推动，站到了擂台之上，而对面，是身材精炼，面色认真的考核先生。
看着对方摆出架势，隐隐感觉到对方传来的深沉气势，阿火不禁有些牙疼。
因为实在太菜，在入学考核被先生失手打死，会不会让人笑掉大牙……
嘭！！
少年四肢甩动，昏迷着倒飞入人群之中，引起一阵慌乱。
台上，意识到手感不对并及时收力的武道院先生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敢确定。
“单炼？”
擂台中的黑绳上，一直坐着看戏的阿妖眉毛一挑。
……
在见到阿火被无力打飞的那一刻，风钧三人便立即赶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动作倒是统一，只不过三人的心思，便各不相同了。
……
“怎么了？”
趴在书房窗扉，看下方学子们热闹的及笄少女，发现了人群的骚乱，诧异问道。
“报大人，一学子高估自身，在考核中被武道院的沈非业击晕，飞入排队等候考核的学子之中。”
身后侍立的先生恭敬答道。
“这样啊，唔，那孩子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目前已经醒转离开。私以为，这样的学子，不应入学洛……”
他话音未落，便被那少女冷声打断。
“我们是师长，是传道授业解惑之辈，古道，有教无类。怎能因一个学子武道不精便否定了他的全部价值？”
这先生不敢反驳，只得小心问道。
“您的意思是？”
“天意自有安排。”
……
“我说啊……再怎么想不开，也不至于去武道院擂台上找死吧？”
报名人群、各院迎新台之外，学子们用以通道的空地上，黑袍少年强忍笑意，一脸正经地嘲笑着好友，身侧的阿火，抬头看天，一脸生无可恋。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赶紧找到适合的分院吧，正事要紧。”
收起笑意，揉了揉笑出来的眼泪，阿妖倒也没忘记正事儿，一脸认真地提醒道。阿火这才想起自个儿是来报名修学的，不是来逛街看热闹的，这分院不确定，拖到招生结束，他就是有纪国公主的名额，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自寻出路。
最好的武道院是去不成了，次好的天机院，阿火觉着自己也没什么未卜先知的才能——毕竟扫路扫到一半下雨淋个落汤鸡也是常有之事。
而木工机械、铁匠锻造的匠院，他一没巧思，二没力气，自然去不成。
入朝为官的治世院倒是没那么多要求，可那入学考核对于阅读量少得可怜的阿火来说，实在是难于登天，真不知那些同辈学子是怎么能在这样的考题上奋笔疾书，下笔如有神的。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一次次被拒绝，一次次失败，未曾见过什么世面，自进学府以来便强自镇定的少年，渐渐地，慌了神。
未来的担忧，方向的迷茫，莫名的恐惧。
烦躁，在心间蔓延，让人几乎忍不住要大吼出声，宣泄心中的躁动。
新奇，却不快的感受。
但，更关键的是，已经没有分院可进了。
……
……
“那不是，还有一个吗？”
赤瞳少年双手抱胸，朝着某个方向，微微颔首。
那是，符院的棚子。
阿火看向棚帘上张贴的黄符，面色一苦。
如果爷爷留给他的那本满是鬼画符的书没写错的话，那些符箓应该是：
泛指的【招来符】、去尘的【焕新符】、【福运符】、【添禄符】、泛指的【增广符】、【速符】、无指向的【招来符】。
稍微组合一下，意为——符院招新，福多利广，速来。
热情迫切是体会到了，可是……
“也太直白了吧！”
总感觉这是个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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