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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师兄

    困意上涌的同时,阿火眸子微眯,心中却是暗自一凛,天时并不算晚,也就是初至饭时,这些日子他的睡眠也未有什么欠缺,这困意来的实在太过蹊跷。可心思几转,又并未说什么,只是抬手招呼一直在书架上躺着的某只妖,趁着还有些精神,赶紧去学府外头找一家街边食肆解决晚饭。

    兴许只是看书倦了,也兴许是……心地阖户与困意早临之间有所关联。

    现在的线索太过稀少,即便想要顺藤摸瓜,也是无以为继。至于为何不问阿妖,以阿火对这厮好耍人坏胚性子的了解,就算他真的知道什么,也会扮一副茫然模样,一时间指定是问不出。

    既如此,那便先去填饱肚子,再做打算!

    黑发黑瞳的少年浅抿嘴唇,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谢过看管藏书库的先生,在后者似睁似闭的眼神注视下,拉着某个欢呼雀跃嚷嚷着要吃大餐的混账家伙出了大门。

    ……

    有道是,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咳咳,休提羞提。

    许是最近的情投意合令江云多少有些飘飘欲仙,忘乎所以,以至于不过是和喜欢的姑娘一起吃鱼羊鲜,纵无酒,也忍不住吟诗一首,以表心意。但最终还是面子上不太过得去,外加忘记了后面的词句,只好在心里晃了几遭,未能道出,轻咳一声,提筷夹肉。

    周若愚江湖阅历不浅,可对人心这些小九九,却是知而不懂,见江云替自己挑了块儿肥瘦正好的带皮羔羊肉,送至碗内,只是浅笑道谢,不曾注意到青年的心神荡漾。

    她小口微张,皓齿轻咬,然而这羊肉却带一丝韧度,咬合的力道不够,反被弹开,只好稍稍加力,再一咬,肉块断开,汁水满腔,因是刚从锅中捞出,即便事先吹冷了些,内里的汤汁仍是微烫。女子吃痛低呼,江云立即上前,递上一杯凉茶,一脸温柔,分外关心。

    “小心烫啊。”

    他们二人如此如胶似漆的恩爱模样,令门口两位本打算在这尝试一下洛阳本地菜系的少年默默地收回了刚迈出一半的脚,转身去了隔壁的蜀地菜馆。

    洛阳地处大陆中央,气候干燥,本地人饮食多为汤汤水水,但作为东方最繁华的城市,外来的食贩亦不在少数。所以在本地菜馆的隔壁卖蜀地菜,完全合理。

    虽然阿火和阿妖都不是在乎他人目光的人,但面对这种“存在即多余”的境况,还是望而却步。他们确实是怪人,但不代表他们喜欢自找不快。

    再说,尝试自己从未吃过的辛辣刺激的菜肴,也未尝不是一件新鲜事儿。

    (没吃过辣但想尝试正宗川菜.JPG,有倒霉蛋过分自信,不,应该是不知死活,我不说是谁。)

    尚在外头,便能闻到一股呛鼻的香味儿,直冲天灵,刺激,却又如此的令人胃口大开,口齿生津,忍不住尝上一口。进了食肆,其大红大紫的装饰风格实在是引人目光,实木的墙壁上遍涂了朱砂水,鲜红的尖辣椒成串间隔垂挂,根根饱满结实,色泽光润,来客觥筹交错,面庞因辣而红,人声嘈杂,整个铺子乍观红红火火,煞是好看。

    店里伙计不多,接待阿火的是个比他还小上几岁的男孩,年纪虽小,却是耳聪目明,眼疾手快,吐字清晰,做事有条不紊,倒是比阿火自己能干多了。这世道并无什么童工不童工的顾虑,穷人家孩子,找到能挣钱的活计甚至还会谢过雇家。但这孩子看着衣着打扮,不似上述,其他的伙计看他的目光也多有恭敬,想来当是少当家帮扶平日工作,顺道学着以后做了掌柜该如何处理杂务。

    不过阿火只是打量了几眼便没多关注,他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盘别人身家如何,把心思花在那上头不如研究研究少掌柜递来的菜单。

    亦或者说,还是晚上吃什么更值得思量。

    蜀地菜式种类繁多,犹如天上星辰,但一家菜馆自然不可能样样精通,其长者不越十数,也就是食肆招牌。待阿火详细问了少掌柜一番,又和阿妖以心声交流后,方才下定决心,要一盘椒麻白斩鸡,一碟红油皮蛋嫩豆腐,两碗米饭。

    虽说男孩一再强调饭量足够,而且不够可以再添,没必要点上两碗,可阿火仍旧坚持如此,还说就算有剩也会自行带走,不会浪费了粮食。

    少掌柜没办法,只好依他,只是去唤菜前眼神颇为古怪,似是没见过这种人,阿火也不在意,道了声“劳烦”便径自走开,恰好空一桌,于是就此坐下。

    “啊呀呀,历来听闻蜀地菜肴如何香辣诱人,也不知尝起来,味道究竟如何。”

    阿妖顶着一团模糊黑影坐在了对面的板凳上,自筷笼拈起一根黑木长筷,叮叮当当敲起了卓沿。

    “你能不能有点品性,吵着了别人,我怎么办?”

    阿火无奈道,而后接过小二递来的茶盏,微抿一口,表情舒缓几分。虽不是什么好茶,但他也不讲究这个,图的只是那能令自己精神点的温润口感。

    “哈?就这些家伙的闹腾劲儿,也不在乎我这点声响吧。”

    阿妖……以阿火对他的了解,现在大概是一挑眉毛,脸上已经挂上了点不屑,开始对着食肆内喧嚣热闹的景象评头论足,大有从前穷酸文人指点江山的迂腐样。

    不过阿火就敲筷这事儿责他也只是自娱自乐,实际上那根筷子在他人眼中仍好好地待在筷笼里,不曾被什么人移动过,遑论发出什么声响,更不会吵到别人。

    两人对此心知肚明,却又都心照不宣。

    阿妖垂首看着并不存在于那里的筷子,忽然,噗嗤一笑。

    “呐,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彼此间扮家家酒,带着面具过活,一直到死。”

    “这话你曾说过的,我没忘。”

    阿火翻了个白眼,并不是很想理会这厮表演性质居多的徒生伤感。

    “是哦,不过你知道吗,其实这话还有下句的。”

    黑影中的少年笑嘻嘻的,毫不在意。

    阿火正想细问,却见对面坐着的家伙刹那间没了踪影,于是立即心有所感,扭头看向大门。

    一身制式学子灰袍的青年走了进来,仪表并不是很端正,本就老旧的学袍还添了些破洞,但他并没在意这些,心不在焉地寻着空桌,眼中透着思索的光。

    阿火先是觉得眼熟,而后才想起来这位是和自己同属一院的师兄商行修,初见时误以为冷淡少言,实则却是温和友善的人,关系称不上有多好,但也算是个熟人。

    而正这时,商行修也察觉到少年的目光,要知道普通人对过路陌生人的关注极少,若是这人有些奇特之处,便会多打量几眼,而一直盯着他看的,只有可能是认识的人。

    此外,修为不高,没有隐藏窥视的手段。

    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不外乎那么几个。

    “师兄。”

    阿火抬了下手说道,商行修“嗯”了一声,便算是打过了招呼。后者刚准备继续找空桌,没成想扫视一圈,要么坐满,要么就是三缺一生人难近,竟是哪里都去不了。

    爱吃蜀地菜的,确实不乏,可又哪能如此火爆,座无虚席?

    商行修暗自咋舌,但要他去隔壁,又不愿受那腻歪气,眼下也只有这位师弟的桌子瞧着能凑一凑,却又不好意思明说,便忍不住满怀期盼地看向阿火。

    阿火面无表情地回应他的期待,微歪脑袋,完全不理解商师兄盯他做甚。

    至于阿妖,这厮向来是乐得看人笑话,虽说此刻不见踪影,但也没有出言提醒的道理。

    如此一来,气氛凝固,商行修尴尬地不住咳嗽,见阿火还是一副愣怔模样,实在忍受不住,苦笑着出言细道。

    “那个……师弟,能否拼一下桌?”

    闻言,黑瞳少年犹豫了下,目光移向对面那一副本是留给阿妖的杯碗。

    商行修虽然平日里沉溺于修写符箓,对其他的细节小事不甚上心,但这不意味着他蠢笨,立即心领神会,又补充道。

    “放心,只用桌边一角,另寻板凳,不会打扰你和伴当吃饭的。”

    “师兄哪里的话,”阿火眼眸微敛,隐去眸光,嘴角扯出一抹淡笑回道,“我那同伴正好有事离开,且不知何时回来,只好累着师兄了。”

    “无妨,倒是我叨扰了。”

    师兄弟二人便这么互相客气着,虽然这俩心里都对此类行为嗤之以鼻,可又并非知根知底的友人,谁知道对方如何想的?因此也只能耐着性子回话。

    然而商行修甫一坐下,这热闹的蜀地食肆便又迎来了一位与他们二人有所关联者。

    青年与少掌柜说了几句,便虚着眼,噙着温和笑意,径直踱向阿火他们这一桌来,也不在意商行修自他进馆起便阴气沉沉的脸色,只是向阿火问了声“在下徐青州,可否于此歇脚片刻?”

    阿火偏过头看向商行修,他也不傻,看得出来眼前之人乃是商师兄相识之人,然而关系不是很好的样子,不由得欲言又止。

    “你的桌,你决定就好。”

    商行修回了一句,同时略带嫌恶地瞅着徐青州,像是得了某位风家小公主的真传,阴阳怪气地问。

    “呵,不是说孤独园里久无余钱,只得弃童以度吗?怎地今日能来铺子里吃食了?”

    “师哥何处来的如此大偏见,不过是蒙此家掌柜的恩,为园里的孩子们讨要些肉食罢了。”

    徐青州温和依旧,见阿火点头,便就此落座,位置正对着商行修,恰如二人的气焰,针锋相对。

    与其他地域菜系不同,蜀地菜因其佐料激辛,很适合用来去除肉中腥膻味儿,故而会用曾经肉贩子常常丢弃的下水肉,肚肠等物。而今这些东西沾了蜀地菜的光,脱离了废料的评定,却仍够不上铁钩连环,示于人前,价钱也低的很,食肆批量收购便更是低廉了。

    虽为下水,但究其本质,亦是肉食,只是常规人家难以料理,煮出来的味道与金汁无异,无以下咽。而到了食肆当中,猛火烘烤,辣油一滚,去了那腥臊外皮,显露其独特口感,价钱翻了一番也是应当。

    不过对于掌柜本人而言,这些处理好的下水肉成本并没有多高,何况一天下来总有剩余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孤独园的可怜孩子们补补身子。

    商行修冷哼一声,并没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徐青州倒也不恼,转头看向阿火,眼中带着些许好奇。

    “对了,这位应该是王老师新收的师弟吧?还没来得及讲,我也算是你师兄哦。”

    “半道退出学府,自学旁门的人也能让师弟这般叫你?”

    “没事,小师弟咱们不要理会那些,各论各的,”徐青州敛了几分笑意,不过对阿火仍旧热心,“再说,我的研究可比每天书写那些陈规旧矩有用多了!”

    “放屁!”

    商行修怒目圆睁,拍案而起,全然不顾四周食客传来的惊异目光,愤然反驳。

    “弃置符理,不思练学,求诸于先天本圣,此为盲信,也可称为正途?!!”

    阿火闻言微皱眉头,在这之前,他从没听过先天本圣这个说法,是以也不知道为什么商师兄会对徐青州的话有那么大的反应。

    对商行修的大动肝火,徐青州不以为意,接过前来息事宁人的少掌柜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免费的茶水茶叶粗劣,但他仍是认真品味,平静回道。

    “商师哥,消消气,旁人还看着,莫要落了口舌。”

    话虽如此,他却不再看商行修,反而见阿火面露疑惑,便微微一笑,出言解释道。

    “人,皆有天性……”

    儒家曾对人性本善或是本恶有所争论,此即为天性,万物生而有灵,天性自蕴,胎朱者趋赤,墨者向黑,亦是先天道圣之理。后天所见所闻皆为枷锁,束缚本性,归于大同,谓之教化。

    话音未落时,于少年心中深处沉寂的妖物睁开了那对赤红的瞳。

    血海蕴藏,妖异邪性!

    现实当中,笑眯眯的徐青州明明喝着热茶,此刻却十分突兀地打了个寒颤,顿时心中一惊,然而四下搜寻也没发现来源,加上武者的灵觉并未预警,只当是偶发寒流,便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

    “古道家有言,人在刚出世之时,便已沾了世俗浊气,不复母胎时自然纯净,而道法自然,道士们修行一生,便是要回到最初那一份纯粹,五谷、情欲,皆为凡尘,所以要练辟谷,养心神。”

    此时,商行修环顾四周,冷着脸,人境四境巅峰的气势自他身上磅礴而出,令周遭看热闹的闲人都自觉地收回了目光,专心吃菜,不敢多语。

    食不言,寝不语,如此良哉。

    江湖上,三境为好手,四境便可称为大侠,五境天下豪杰,至于先天,则是神话般的巨擎绝顶,陆地神仙!

    当然了,作为东方第一城的不夜城洛阳,这里的水可深了去,即便是四境强人,也不敢在城内大放厥词,天知道那群扫地的官服走狗会在哪里阴着等人亲手送上把柄。所以商行修也只是以气势威慑,而非放出气血咄咄逼人,这样便是铺子里有实力不下于他的高手,也会给一分面子,各让一步。

    “道士们的理念,也只能听听,取其精华加以借鉴,切莫全信,”虽然不爽徐青州,事关修行之理,商行修也不敢口出狂言,“当下早已证明武道才是世间正途,道家真言固有其道理,于我等炼武之人而言,适性不多。”

    “哎,我辈武者,不重炼心不假,可有些功法,也是需要饮食清淡,忌辛辣,气血修至高深处,更是对饮食需求益减,不正是道家辟谷之论。再说……”

    温和似羊,然而在阿火感觉中反如蛇类的青年语气微顿,意味深长地说道。

    “师哥莫不是数典忘祖?若无道教神祇,又如何来的众多招来符箓?若无神胎先天理,何来的武道先天境?”

    符箓三则中,召神劾鬼的数量道派写法最为繁多,也由此包容了大量的招来之符,它们往往上书各种神名,用来祈求相应伟力,如之前阿火赠予风钧的玄阶雷君符,实质上便是一道请神符,书的是左罡雷府的一位雷神名讳。

    商行修就算再不服他,对于武道修行与符箓则刻也不能置若罔闻,因而也只能暂且缄默。

    阿火倒是从没考虑过招来符箓的问题,在他看来那一位位神祇与无处不在的灵气并无二致,只需以名讳祈求,以符字驱动,皆可展现超凡之伟力。

    甚至感觉,灵气要更为“灵动”一点。

    当然,这些话他并没说出来,毕竟只是自己不切实际的感觉,当不得真。

    “人在母胎之时,乃是一生当中最为纯净的状态,一口先天气通贯灵霄,澈心明性,此乃天道垂亲,大道至理!也是人最接近天道气息之刻,近道而知玄理!惜心识与本圣相否,待到年岁渐长,心智已开,便失了那份先天得来的纯净,再不能接近天道,遑论道之理也。”

    徐青州声情并茂,虽是枯燥且缺乏考证的奇葩学问,还用上了古语,在他抑扬顿挫的讲述下也并没有那么让人昏昏欲睡。

    “根据我两年来的研究,幼儿四岁乃是一道坎,在这之前,天生本圣尚存点滴,于之后,无影无踪!故我将其称为……”

    这位自洛阳学府中半途退学,企图另辟蹊径的符修话音未落,边上一直沉默聆听的小师弟阿火突然开口道。

    “垂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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