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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青鸣

    “小阿火也真是,我不说,他便不晓得单炼也有单炼的好处么?连尝试都不试,真是荒废了大好的岁月哦……”

    黑发黑瞳的灰服少年轻哼着熟悉的小曲,手上掂量着那块儿来历不明的镇字石碑,他这副模样,便是偶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市井毛贼,也没兴趣对脑袋看上去不太正常又穷酸的家伙下手。

    唔……你问为什么有贼?那可太没什么可说道的了,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盗者自然。大者如那夜酷爱作死的猫帽少女,小者似眼前为了钱财的扒手,这事儿不算在人气郁结,无论是巡夜人和扫路人都不太管得了,只能以严律威慑约束,交由在洛阳存在感不高的捕快们去办。

    阿妖对这些嘬尔小事不甚在意,随性迈步而行,一呼一吸间吞吐天地灵气入体,血液流通活络,自成一座血脉囚笼,将体内灵气捕食吞噬,壮大自身灵性,蕴养血脉本根。

    这种闻所未闻的修炼法门若是流传出去,定会惊煞世人,武人炼武,外修内炼,流派不同,过程也大不相同,但从没有一门功法能够在行走中修炼!行坐卧立,这等若是比旁人多出几倍的修行时间!

    但这并不够,人体血脉之神性秘藏,可不是单单用长年累月的灵气熬炼便能打开的,即便是他们这样单炼一境的异类,对此境有了常规武者难以企及的掌控,也不过是能使用寥寥无几的秘力。

    皮之万易面,肉境的肉身熔炉,骨之化龙脊,血境血符箓。

    然而就算有着些许神异,对于正面战斗,单炼武者们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只有在特定的场合能大放异彩。

    而阿妖用出的三息血,其实并不包含在单炼秘力中,只不过,他凑巧会一点儿“妖法”。

    禁忌法门,血肉禁法。

    催出血液当中的某些成分,便可得到失落在历史长河当中的奇异秘血——三息血,此血配合药植,制成熏香,可安定心神,直接以明火烘烤成烟,则会过犹不及,反而致人心境不稳。因为不管是何效用,皆只持续三息,除非再度吸入,故得名三息血。

    说起来,这种血脉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以遗传的东西,不过是老套故事里说的那样,欲壑难填。当一件东西被人追捧,便是世上最长的河,也难以为继。

    夸父竭河渭……

    少年行走在熙攘人流中,洛阳城的夜景繁华秀丽,载歌载舞,红袖飘香,如梦似幻,却不能令他的脚步停驻分毫。

    ……

    众所周知,守库房是个清闲活儿,守巡夜人的库房,那更是闲中之闲——堪称无聊,虽然没啥要干,但也没啥可干,往往是带些话本、一袋瓜子去打发时光。

    不同于正常人的昼出夜伏,遵循黑夜法则的巡夜人们晨昏颠倒,到了夜里反而精力旺盛,生龙活虎。如此特性,使得他们与扫路人能够轮流巡守这座天下第一都城,日夜交替,而城中秩序井然。

    白天昏昏沉沉,夜晚好不容易能大展拳脚,斗一斗那些心高气傲的蛮横武人(武者们:别血口喷人!),却要去连老鼠都不会光顾的库房枯候着,还不能随意走动,免得走失了封存之鬼,还得再劳人去寻。

    之前倒也不是没有毛贼到访,不过自打不少同行有去无回后,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将这儿划为了禁区,现在全都绕着走。驭鬼邪修们更是没胆子招惹堪称天敌的夜游神,以致于后续轮值的人们彻底陷入了无事可做的境地,只能荒度一天后,揣着浓浓的幽怨把班换给下一个倒霉蛋。

    今日是陶陌当值,虽说无聊,但他这人也乐得清闲,什么也不干,就干翘着二郎腿,晃悠着椅子腿,闭目养神。

    突然,他双眸睁开,看向前方,一道身影自长栏走来,脚步踩踏地面,声声扣心弦,一股奇异的膻香传入鼻中……

    “我来换班,你去休息吧。”

    “好。”

    听到那人的话,陶陌恍惚了一下,站起身来,连木椅失去平衡倒在身后都未曾察觉,让开了道路,径直离去。

    待他走后,阿妖轻揉眉心,并未在意手心的灼伤,而是取出袖中符匣清点一番,捏着下巴暗自沉思。

    用去了匣内两张,他的符箓天赋不及阿火,但是基础的火符还是会的,只是绘符风格手法的差异,令他稍加犹豫后决定还是就这么空着吧。

    两张黄阶上品火符而已,应该大概可能不会有什么事吧……

    少年微歪脑袋,倒也没多想,双手已然放在库房门扉上,正待用力推开,却听后方传来一声带着点儿揶揄的娇笑。

    “哎呀,这位学子,我可要好好提醒一下,你前方乃是官府禁地,未得允许擅自闯入可是违背唐国法规的,为了洛阳学府的声誉,还是莫要执迷不悟,继续犯错哦。”

    阿妖未有惊讶,转过身来,向着院墙上那位爱着青裙的女子先生行了个弟子礼,嘴角掀起一抹微小的弧度。

    “先生教训的是,不过,学生并不打算改。”

    “诶,看你这模样,像是早就发现了我?却一直装作不知,还蛮闷骚的嘛~”

    青鸣掩嘴轻笑,一颦一笑,风情万种,玉腿交叠,尽显诱惑身材,她的美不似风语嫣那样温婉大气,带着侵略性,挑拨心弦。然而阿妖像是完全没看到一样,神情自若,这令青鸣更加好奇起来。

    “而且,你怎么便知道我是学府的先生,而非旁人?”

    因为旁人不会特意称他为“学子”,也不会说劳什子“学府的名誉”,能兼具这两者的只能是学府的先生。

    而且还是其中较为放荡不羁的一类……

    他略去心中腹诽,问出另一个问题。

    “先生无意阻止学生,否则先前支开看守便已出手,此时现身,莫非另有要事?”

    青鸣臻首微点。

    “的确,不过是我那呆徒弟,天天见你如见鬼,怕得要死,做老师的自然要替她讨个公道不是吗?”

    阿妖微眯眼睛,语气轻快。

    “哦,那位姑娘啊,她不过是幼时被学生说的疯话吓到,加之当时模样不太友好,留下了阴影,不敢面对,以致于如今才会如此害怕学生吧。”

    少年回想着当初当着某个倒霉蛋面说的那一句“我想知道她好不好吃”,以及之后她躲在老妪身后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不免咧嘴发笑。

    以及……被祂用做暗渡陈仓的明修栈道。

    阿妖曾以为那个少女很重要,可等他仔细查探后发现,她只是一道吸引注意的幌子。

    然而青鸣却嘟起了嫣红小嘴,不太满意他的解释。

    “那样吗?算了,怎么样都好。”

    说话间,她自院墙上站起,恐怖的气息自那秀丽身躯骤然爆发开来,气血汪洋似海,一攀再攀,三境、四境、五境……

    人境五境巅峰,伪先天境!

    女子巧笑嫣然,凤目含煞。

    “我呀,还是想和你打上一场!”

    话音刚落,而人已至身前,修长美腿一字劈开,几乎垂直地面,而后瞬间砸下,恐怖的力量经由发力技巧倍增,重逾万钧,势如瀑布悬挂,飞流直下!怪异的气血伴之袭来,不同于正常气血的生机澎湃,炽热如火,这气血竟能消磨生机,冰冷刺骨!

    这并非功法武学造就,而是气血本身便异于常人!

    “地冥死气,遗腹诞子?呵,是了,我知道你是谁了。”

    劲风临身,少年未有慌张,相反,眼瞳大睁,脸上笑容愈发恣意张扬,近乎疯狂。

    “想不到今儿刚看了名人伟迹,夜里便能遇见正主,着实是巧的不能再巧。”

    咚!

    ……

    “你为何不躲?”

    青鸣皱着柳眉,收回了本该用作衔接斧腿的贯掌,看着少年学子面上被劲风擦破的伤痕,言语里已经带上一丝不满。

    “我若不躲,青先生会念着我毕竟是洛阳学府的学子,虽没有亲自教导,但总归师生一场,不会害我。而若躲了,便是将自己作为先生的对手,以我这一境的水准,还不至于有与先生交手后尚能存活的妄想。”

    阿妖一摊双手,嘻嘻笑道。

    “被你支开的大叔有话要说!”

    “碰巧,碰巧。”

    “……你真是聪明的紧,可你不是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又怎么敢断定我一定会收手?”

    青鸣直视那对漆黑如夜的眼睛,脸上似笑非笑,而阿妖则左顾右盼,装起了糊涂。

    “先生大抵是听岔了,我何时说过先生的另一个名字?”

    只要不点明,便留有余地。

    即便是大晚上在院墙上溜达也要穿一身漂亮衣服的年轻女子面色阴冷地盯了他半晌,终究是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哈哈哈,你刚刚要是真的讲出那个名字,我可真的会不讲师生情面痛下杀手哦。而且呀,我倒觉得你这孩子真是奇怪,明明对人心的把握恐怖得让人害怕,却看不懂小姑娘的小心思……”

    “啊?”

    阿妖闻言一愣,这次他确实是完全不知道这位女子先生在说些什么,见他这一窍不通的懵懂样子不似作伪,青鸣嘴角一抽,方才还在欢笑的她禁不住扶额而叹,心中已经开始默哀起来。

    “算啦,当我没说过。”

    ……

    送走了麻烦的青鸣先生,少年推开了库房门户,映入眼前的是上百只摆放整齐的漆黑瓶罐,每一只上面都贴有标识记录,分门别类,错落有致。

    洛阳凶鬼,尽在此间矣。

    阿妖无声地笑了笑,寻常巡夜人虽有镇杀恶鬼邪祟之能,对于穷凶极恶的猛鬼,虽不惧,却是难以彻底根除,只能加以封印收入府库,常年累月下来,便有了如此规模。

    如今,都便宜了他。

    只消将这些鬼物炼为养魂涎吞入腹中,他就能在魂魄上完全压制那个十年来一事无成的废物,待到将其彻底碾碎,这具身躯便是他一个人的所有物!

    再不用与人共用一副躯体,再不用看旁人脸色!

    少年脸上癫狂的笑意更加浓郁,挥手洒血,无数的新鲜炼血随心拼接连通,一道道血色符箓凭空形成,符箓与符箓之间又有血线相连,奇异的纹路蕴含着天地哲理,竟是一座涵盖所有封印瓶罐的血色大阵!

    符是凝缩的阵,阵是延伸的符。

    阿妖手捏法印,心念一动。

    炼!

    所有的漆黑瓶罐在瞬间齐齐破碎,外层的黑夜封印被破,其中的众多鬼物如潮水般尖啸涌出,鬼域横行,刹那间填满了库房。一道道诡异的黑火自漆黑的碎片上燃起,一旦触碰到猛鬼那虚幻的形体便立时爆燃,如有生命一般疯狂覆盖燃烧全部身体,并向着四周蔓延开来,上百只凶恶的大鬼被那更加恐怖的火焰灼烧,源自灵魂的剧痛令它们头一次感受到名为死亡的恐惧。一时间,哀嚎声、嘶吼声、求饶声,凄厉不绝,它们想逃,却又皆被那血色大阵束缚着,无路可逃!

    众多奇形怪状的鬼魂于黑色火焰中挣扎翻滚,承受着持续的非人的痛苦,层层叠叠的惨叫声连心如铁石的硬汉也会堵上双耳,唯有死亡才能让它们彻底解脱,真是好一派地狱般的景象。

    然而阿妖恍然未闻,他怎么会在乎这些鬼东西的感受。愤恨?冤屈?可怜?那不关他的事。

    终于,当惨绝人寰的场面归于平静,所有的鬼与血俱化飞灰,只剩下少年手中捧着的那一汪透明液体泛着霞光,不似凡间物品。

    他默默地看着,忽又自言自语起来。

    “呐,还记得和你说的,还有下句吗?虽然你现在听不到,以后我也不会补。”

    少年将捧着那养魂涎的手掌悬于头上,仰头张嘴,在透明液体滑落入喉的前一刻,他眼底的红光黯淡了下去。

    只余一句无奈的自嘲,回荡在这空寂的库房。

    “没有了你,我又和谁去演那扮家家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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