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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不脱声闻生进退 刹那一念入魔群

    李秀宁只感觉,胸口一阵刺疼,她醒了。

    她慢慢张开双眼,眼皮就像是即将坠落的夕阳,极不情愿地一点点升起,又不知何时缓缓落下。

    她的思绪好像是被撕裂成无数细碎的镜片,恍惚间,从她的身体里神游穿透而出。她没有丝毫力气,整个人在醒与不醒的两个状态之间徘徊。

    但所庆幸的是,那种感觉正在不断消退,可是她依然无法掌控这具身体。

    在她张开眼睛的瞬间,占据她全部视野的,是一只体型不大、白色的,还在蠕动的天蚕。

    和之前那只包裹全身的蚕茧似乎不太一样。这只看起来就像是一块正在跳动的心脏,表面上密布着细密如网的血管,所有的血管都在起伏蠕动着。

    不知为何,李秀宁感觉,眼前这块像是心脏一样的家伙,似乎是有意识一般,在规律的跳动。

    它的身体两侧探出六根长长的节肢,紧紧抓扣住李秀宁胸口的位置,锋利的尖端有少许刺进了肌肤,鲜血微微渗出,又从它的口器中,不断涌出某种液体。

    李秀宁刚刚那一阵刺痛,就是眼前这个家伙弄的鬼。

    就在李秀宁醒来时,眼前的这个家伙已经从她的心脏里面爬了出来。

    李秀宁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她本能地坐了起来,手抚着胸口,拼命地咳着。

    她剧烈的动作将原本攀附在她胸口的的天蚕甩了出去,只在胸口处留下一道细而光滑的切口。

    被甩飞的天蚕,它的一根节肢一划,结果在李秀宁如象牙般的脸颊上留下了一条近三厘米长的划痕。

    那柔和洁白的肌肤上,瞬间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线,并且从一端慢慢渗出血珠。

    李秀宁的心神逐渐恢复,但仍然比平时要慢上许多。

    这六年,她一直被关在地牢,那些人天天想尽各种办法折磨她。行刑,下毒,甚至是养蛊练傀。

    纵使是逍遥之境的她,也抵抗不住长达六年的折磨。

    此刻,李秀宁感觉有一种奇特的能量,在她体内游走。从四肢骨骸,再到五脏六腑,都是那只奇特的天蚕带来的效果。

    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这股能量不似真气内力,也不似天地灵气。

    它们似乎都有自主的意识,在李秀宁身体内迅速移动着,就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不断打开一道道关闭已久的阀门。

    那股能量又迅速汇聚到心脏上,然后一一注入。

    它们不断释放出不可分析的物质,修补着心脏深处隐藏着的裂隙,配合着心脏,不断跳动。

    就在那一刻,李秀宁才察觉到它竟可以修补自己丹田墟鼎的缺损!

    李秀宁并没过多的去关注体内的变化,她那双宛若星辰的眼睛只是怔怔地看着被她甩到地上的天蚕。

    它已经死了,此时的它就像是一颗干枯的心脏。

    啪!这是一颗晶莹且滚热的水珠摔碎时,发出的绝响。

    李秀宁抹了一下眼眶,将另一颗还没来得及涌出的泪水扼杀在半途中,可是她的喉咙哽咽着,如同要发出什么声音。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而且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指节都变得苍白。

    她踉跄着从床上扑到地上,凝视着地上那颗不再跳动的心脏,死命地屏住了呼吸!

    可是她的视野迅速变得模糊,滚热的水汩汩从手背上滑过,再滴在地上。

    一声闷响,李秀宁双膝落地,左手撑在地上,可是却有些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右手仍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说什么也不肯放松。

    楼梯上传来急骤的脚步声,房门突然被推开,瑜秋白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失声叫着:“小姐,小姐……啊!!你怎么了?”

    苍灰色的发丝挡住了李秀宁的脸,但她却慢慢抬起了脸,用左手拂起乱发,丝毫不介意让瑜秋白看到自己的脸。

    她将苍灰色长发在脑后盘起,右手又在地板上撕起一条木签,插在头发里,将长发别住。

    做这一切的时候,李秀宁没有刻意去掩饰,而滚热的水依然不断从那双微眯的漂亮眼睛中流下,根本不受她控制,她也不想去控制。

    瑜秋白呆呆站着,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反而是李秀宁淡然的问:“很奇怪吗?”

    女人如同被惊醒,拼命摇头:“不不!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美……或许……这是后遗症……只是头发白了而已……会好起来的…”

    李秀宁站了起来,脚步有些不稳,看上去十分虚弱。

    她向门口走去,经过瑜秋白身边时,轻轻的说:“原来爱才是最深重的罪孽!你知道吗,他啊……根本就是个笨蛋。”

    “我知道的,小姐,所有人都可以误解主人,但唯独你不行。主人说过,他会爱你到最后一刻。”瑜秋白抱住李秀宁的小腿,眼泪早已打湿她红色长裙。

    少女比瑜秋白高出了整整一个头,交错而过时,几根飞散的银灰色发丝还拂过了他精致凄美的脸。

    李秀宁很虚弱,但此刻却如一柄归鞘的剑,在沉默中等待着爆发。与她相比,瑜秋白柔弱得像是一只受伤的兔子。

    挽起了头发的李秀宁,呈现出的是另一种风仪,另一种肃杀。

    瑜秋白只觉得忽然间,眼前熟悉的少女突然之间就长大了,周身散发出的浓郁而深沉的黑暗气息更是让他不寒而栗,按照典籍的记载,李秀宁这是入魔的征兆。

    而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战栗,那怕是她,在武奕巅峰时刻都不曾体会过的。

    当少女的背影消失后,停留在瑜秋白心头的,不仅仅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的泪水,更多的是她脸上那一道猩红的刻痕。

    那是一道新伤,红得让他透不过气来。

    房门外传来木器破碎的声音,不用去看,凭着感知,瑜秋白就知道破碎的是一座老式陈列柜,里面摆放是着一些工艺品和东汉时期那一床古琴。古琴凌空飞起,落入李秀宁手中。

    她则推开走廊尽头的门,来到宽大的露台上。

    露台的围杆做工粗糙,上面爬满了干枯的爬藤。但在这个夜晚,这却让它显得格外的荒寂。

    天上的云很低,让人压抑得想要发疯。

    就在不远处,云层的下缘上染着一层不知从何而来的淡淡碧光。

    光芒暗淡,却也足以照亮李秀宁部分线条分明的面容,并给另外部分投下片片阴影。

    这是一片黑与白,深灰与墨绿组成的世界,惟有那道猩红,红得刺眼。

    李秀宁将古琴静静放在桌案之上,那细嫩如荑的手指轻抚过焦尾琴身,未经任何酝酿,就开始她的轻唱。

    一记刺耳的单音拉开了这一曲的序章。

    这一点也不像是古琴发出的声音,琴曲中充满了轰鸣、震颤和金石敲击的声音!

    就如人凝立在万米高空,俯视着无穷尽的荒野。

    荒野上大地开裂,高山崩塌,干涸的河道出现片片龟裂,人类建造的遗址残骸缓缓倾倒,逐渐被深不见底的裂隙吞没。

    国度在碰撞中挤平压灭,历史不断重演撕裂,这是正在毁灭的世界。

    短暂的乐曲在最高音处嘎然而止,古老的琴身在李秀宁的手中彻底爆成飞灰,完成了自己最后的挽歌。

    而李秀宁仍保持着弹琴的姿势,似乎不知道焦尾已在澎湃的能量中毁灭,直到片刻之后,她才慢慢放下了双手。

    一曲已罢。

    直到这个时候,瑜秋白才能重新开始呼吸。

    在短短一曲中,他已彻底被其中的世界所俘获,一声声金戈铁马音节,像是强劲有力的手,紧紧撰着他的心脏。

    从这毁灭的乐章里,瑜秋白没有听到悲伤,有的只是冰冷、淡漠、杀戮以及在一个全无生命的世界中,那永恒的寂寞。

    短短一曲,已传出数十公里远,即使在长安城中也能听到。

    不知有多少人在寒夜中央,被这突然一曲从梦中惊醒。

    瑜秋白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跪坐在地,要靠双手才能支撑住整个身体,自己的情绪已完全被一曲乐章所引发,而心防早已崩溃。

    他发现,现在自己竟然完全说不清自己对小姐的感觉,那已超越了傀儡对主人应有的畏惧和服从,可是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只是知道,至少在这一刻,小姐的心痛得有些绝望。

    在有些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面前的地板上有着一抹新痕,于是想起刚刚李秀宁就是从这里撕下一根木签,别住了长发。

    新痕的周围,此刻还有一滩水渍,隐约可以分辨出溶解的残迹。

    它溶化成水,分解了地毯,再渗入下方的地板中。

    再过片刻,等水迹干涸时,它在世界上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会消失。

    于是她知道,李秀宁将会永远保留那根木签,因为那里面浸透了武奕的痕迹,那是她曾经的主人。

    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李秀宁走了进来。她看起来很平静,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甚至唇角上还挂着一丝微笑,有些懒洋洋的味道。可是瑜秋白却清楚地知道,她已完全不同了。

    他从李秀宁那里感知不到一丝的光线和温暖,至少在感知的世界中,她已彻底隐没在绝对的黑暗和冰冷中。

    她入魔了。

    不知为什么,瑜秋白的心中忽然浮现了这样的想法。

    看了眼地上的瑜秋白,李秀宁淡淡地说:“行了,起来吧,你也哭得差不多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瑜秋白站了起来,用力擦去眼泪,咬牙说:“知道!但不是很清楚。”

    李秀宁点了点头,说:“知道一点就够了。那么,你怕不怕死?”

    瑜秋白一呆:“要去做什么?”

    “去参加一场早已密谋许久的战争,去杀人,去杀很多的人。”在李秀宁说来,这些好像都很轻松。

    然而对战争已有了解的瑜秋白,当然明白其中意味着什么,但她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双手,拢起一头已有些过长的银发。

    那双比女人还要女人的手上,燃着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火焰。那头原本垂落如瀑的银发在火焰中迅速卷曲断裂,随着漫天发丝洒落,瑜秋白头上已只留下一厘米长短,参差不齐的短寸碎发。

    而他的唇和眼眸,红得像李秀宁脸上的伤痕一样刺眼。

    看到瑜秋白的举动,李秀宁笑了笑,说:“你是他留下的傀,你应该知道我们接下来面临的是什么,所以,你真想清楚了吗,不会后悔?如果你现在就走,我不会介意的。”

    “不后悔。”瑜秋白淡淡的说,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从神态上,他忽然变得和李秀宁有些相似了。

    李秀宁点了点头,说:“那好,收拾一下就走吧。你放心,姐姐我会照顾你,不会让你死得太早的。”

    “姐姐?”瑜秋白哼了一声,表示置疑。头发变短了之后,她的胆子倒是变大了。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李秀宁的表情有些危险。

    “我已经三千多岁了!”瑜秋白说道。

    李秀宁嗯了一声,说:“我已经二十七了。”

    然后,称呼的问题就这样定下了,李秀宁是姐姐。

    深沉夜色中,李秀宁和瑜秋白一前一后走出了栖身的房屋。当冰寒的风扑面而来时,瑜秋白忽然问:“姐,我总感觉他,应该还活着,也许过段时间就会回来。”

    李秀宁轻轻叹了口气,说:“即使真能回来,那也肯定……不,很可能不是他了。所以……”

    “那如果……他真的回不来呢?”

    “那样的话……我会让这个世界为我们陪葬的。”

    …………

    两道雪白的光柱突然刺破了黑夜,照射在李秀宁和瑜秋白身上。强劲有力的光柱把两人照得纤毫毕露。

    “哼!口气倒是不小!我倒是想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一个粗豪有力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伴随着这句话,一个铁塔般的大汉从灯光下的阴影中走出。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会引起地面微微颤动。

    沉重的重甲套在如钢铁浇铸而成的身体上,让他更添威慑。

    胸甲上的虎头表明,这是李渊旗下的最强骑兵,虎愤军。

    那个人就是这支骑兵的首领,寅山客,而且实力不菲,是逍遥之境。

    李秀宁的一曲挽歌,不止惊动了长安,而且还把这只准备猎杀捕食的猛虎引来了。

    当她和瑜秋白从楼门中走出时,虎愤军的寅山客就已经带着骑兵赶到了现场,并且布置好了一切。

    而李秀宁和傀最后的对话,就是当着这位寅山客和他下属们的面说的。

    寅山客非常恼怒,却提聚了全身的力量,全神戒备。虽然对面是两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人,但他却有种莫名的不安。

    在月光下,他清楚地看到李秀宁脸上刺眼的伤痕,那滴将落未落的血珠,更让他的心脏为之轻轻的收缩。

    李秀宁双眼微抬,视线扫过寅山客和他的三千铁骑,淡淡地说:“今天我不想杀人,你们走吧!”

    寅山客的脸刹那间浮起一层紫红色,汹涌的怒意还未来得及迸发,忽然眼前一花,李秀宁竟然已出现在他面前,轻飘飘的一拳当胸砸来!

    短暂刹那,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凭本能的双臂交叉,架在胸前,挡住了李秀宁的一击。

    一道不可阻挡的巨大力量当胸传来,将他双臂毫无悬念的砸回,撞击在自己的胸膛上。

    可是这道感觉中足以将胸甲砸扁的巨大力量落在寅山客身上,竟然奇迹般的就此消失,没有任何感觉!

    寅山客的脑海中刚刚闪过疑惑,眼前就突然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在旁观者的眼中,只看到李秀宁一拳击在寅山客胸口,然后他的头颅就突然冲天而起,飞出十多米后,才在空中爆成一团血雾!

    而他的身体,依然挺立着,只有血如喷泉般不停地从脖子缺口中喷出。

    寅山客的副将和士兵们呆了足足一瞬,弓弦和刀剑的声音才纷纷响起,可是最终却没有一枝箭矢能够成功射出,连拔剑都不能。

    所有人在准备进攻的瞬间,都僵在了原地,而他们脸的正中央全都出现一条笔直的红线。

    他们目光呆滞,一个个仰天倒了下去,薄薄的血雾从身体中间喷了出来,挥舞如旗。

    李秀宁的身影闪烁了几次,又出现在原地。

    本是属于寅山客的佩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手中,飞旋了两圈后,才被李秀宁随手抛出。

    它瞬间飞射百米,深深钉进一株大树的树干,剑锋穿透了树身,在另一侧透出了几厘米。

    锋利的剑尖正好停在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的耳孔边,只要再前进三厘米,就足以穿破头骨,刺入大脑。

    灰袍老者浑身颤抖着,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滚落,手中箭矢也随之颤个不停,那箭矢根本瞄不准李秀宁或瑜秋白了。

    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剥夺了他最好一点勇气,哐的一声,手里的武器从双手中滑脱,摔在地上。

    早已抱有死志的灰袍老者,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害怕。

    挥手间击杀了一名寅山客和他的整支骑兵,而她就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秀宁向瑜秋白招了招手,就向东南方向走去。

    而那些隐藏在黑暗中,不敢有任何动作的探子,都被她彻底忽略了。

    他们也不敢有任何动作,生命是谁都会珍惜的。

    瑜秋白:“姐姐,那我们如今到哪里去呢?”

    “他的故乡,郧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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