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香魂住

    经过大乱之后，第一次早朝。

    金銮宝座上的敬灵帝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菩提佛珠串，听着下头分别以赵谨明和龚光杰马首是瞻的两派喋喋不休地争论着，相互指责。

    等得退朝时辰一到，敬灵帝起身便离开大殿。

    黄保送敬灵帝上了抬舆，便问：“万岁爷今儿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呢？”

    敬灵帝反问：“这赵家的天下，朕说的话还有用吗？”

    “当然，您是皇上，是天子。”

    “天子？”敬灵帝轻蔑地哼了一声。

    十六人抬的龙舆，抬着退朝之后龙袍都没有换的敬灵帝，疾步走向空蝉院。

    大雪之下，放眼看去，天地一色白茫茫连接着，仿佛一直走便可以登上云彩，上天宫去。

    抬轿的太监们的脚踩在雪上，吱吱地响着。太监们小心翼翼地，下了雪，地面湿滑难行，一不留神滑一跤，摔了自己事小，若惊着敬灵帝那可以要掉脑袋的。

    太监们扛舆的肩头上，披着一圈羊皮，原本是用来护着他们的肩的，可现在他们都在卖埋怨这玩意儿为何不能再做大一些，做一件衣裳便好了，可以遮盖着他们的整个身子那便更好了。这个天，冷得邪乎，冷得早了。内务府的冬装还未做好，便开始下雪，他们只能翻出去年那臃肿的受了潮的棉袄，可却发觉抵挡不住这阵阵袭来的初雪。

    敬灵帝坐在抬舆中，像一位得道高僧一样盘腿而坐，诵着经。雪越下越大，雪花吹入龙舆中，黄保问：“主子，要不等雪停了再去看贵妃娘娘吧？”

    “不等，现在就去。”

    众人只能继续冒雪前行。

    众所周知，敬灵帝后宫佳丽三千，却独宠甄氏，一入宫便被封为贵妃。且自从这位甄氏入宫之后，后宫之中，也没有再听到有哪位嫔妃怀上龙种。

    一时间朝野上下，皆称甄贵妃乃是唐时致安史之乱的杨贵妃转世，这等专宠，是天下大乱的征兆。钦天监在甄氏被封贵妃之时，便说封她为贵妃有亡国之兆，可敬灵帝却一意孤行。

    因这宿时因缘，甄贵妃很快便怀上了龙种，可就在昨日，甄贵妃早产，此时的她，妊娠仅有八个月。

    老人们都说，七活八不活的，更是叫人担忧。

    太医院从昨天就守在甄贵妃的空蝉院中照料着，不敢怠慢。

    敬灵帝下了舆，直奔堂屋，入座。

    敬灵帝一面饮茶解渴一面听着众人言语，听得太医们束手无策，敬灵帝且来不及发怒斥责，便听得甄贵妃在卧房中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他忙冲了过去，却被众宫人拦住，黄保不顾礼仪，挡住敬灵帝的去路。

    “主子，女子产房阴晦，去不得！”

    敬灵帝攥紧拳头，守在屋外，雪片落在他的发上身上，黑丝夹杂着白雪，他就在这一瞬，变得苍老了，可此时的他还不到而立之年。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让忙碌的众人松了一口气，看到了光，婴儿的啼哭声在寒冬中，化为一丝暖化了冰的阳。

    少时，便看见接生的嬷嬷用大红锦袄包裹着一个粉嫩嫩的小婴孩儿，抱在怀里，小心翼翼且又带着欢喜的笑跑向敬灵帝。

    “恭喜圣上，贵妃娘娘产下一位小皇子。”众人跪地恭喜敬灵帝，敬灵帝接过孩子，低眉慈爱的望着孩子，婴孩出生不就，眼睛还未展开，只张着嘴哇哇啼哭。

    敬灵帝抬起头来，问：“贵妃如何？”

    “都好，一切都好。”接生的嬷嬷大声地报喜讯。这十几个时辰，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现在总算可以松懈下来。

    敬灵帝笑着说：“朕又有儿子了……”

    就在众人上前恭喜敬灵帝时，贵妃房却传来：“来人，出血了！出血了！救娘娘！太医！太医！”

    敬灵帝听到六条嬷嬷的喊声，忙将婴孩递回接生嬷嬷手中。直径朝着贵妃房中奔去，黄保也没来得及拦住他，便瞧见敬灵帝进来甄贵妃的屋中，还撞翻了一盆热气腾腾的腥臭难闻的血水，端水的宫女吓得跪地哭着请罪，一旁好心的接生嬷嬷见敬灵帝并未在意到她，一把揪起小宫女来，低声严肃地命令道：“愣着干嘛？还不去把地板擦干净？”

    接生嬷嬷和太医们慌乱成一团时，敬灵帝安静地伏在甄贵妃床旁，抓住甄贵妃苍白的手。

    “玉奴，朕来看你了。”敬灵帝眼中噙着泪，言语温柔，含情脉脉，将甄贵妃沾上汗水贴在脸上的头发轻轻拨到耳后。

    这才不过一日的光景，甄贵妃那艳色玉体，已经憔悴苍白得不成模样。甄贵妃奄奄一息，气若游丝，望着他，连一丝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敬灵帝凑近她的嘴唇依旧听不到她的微微颤动的嘴唇说的言语。

    敬灵帝抚着她的脸。

    “是个男孩儿，朕给他取名幼清，取‘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尔未昧’，可好？”

    话音落下，甄贵妃缓缓闭上了眼。

    敬灵帝握着她冰冷的手，两眼失神，昏昏沉沉地呆坐了几个时辰。

    六条嬷嬷守在贵妃遗体旁，泪珠连成串儿一般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