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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漫夏(二)

    当我们年岁逐渐增大,当我们开始慢慢怀旧,那是我们的青春在绽放,在凋谢,在埋藏。

    五年级的那个暑假,漫长得有些格外地漫长。

    但时间也总是那般无情,在我们的成长中溜走。

    堰渠里抓鱼的我们在一点一点地迎接傍晚的降临,篮子里已经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鱼获,大小不一,但总归都能带给我们哥俩好心情。

    不仅是我们,得知堰渠放水的年轻小伙伴们,疯魔似的拿着装备杀将过来。

    有的孩子把鱼揣在裤兜里,鱼还是活蹦乱跳的,小孩子把裤兜搂得很紧,生怕鱼获从兜里逃跑开来,也有的孩子,提着一只小桶,桶里装了十几条鱼儿还在水中沉浮,吐着水泡,更有些小孩可能是路过,刚好遇到堰渠放水,鱼获已然是没有地方收藏了,就随手从堰渠旁的柳树上折下一段柳枝,柳枝从鱼鳃穿过,看着就替鱼儿心疼,鳃还在抽搐着呼吸,但血已经渗透了开来。

    这对于童年来说,是无法避免的矛盾,就好比过年会杀鸡宰鹅,看起来残忍但口水却挂得好长。

    夏季的捕鱼亦是如此。

    漫长夏季的午后除了下蛋母鸡“咯咯哒,咯咯哒”的啼鸣也必然少不了“嗡嗡”采蜜迷路的蜜蜂,像是一头无脑的苍蝇在房间里游走,然后撞在纱窗上,掉在了窗台上,翅膀剧烈抖动发出声响,扑棱着,挣扎着。

    夏季的午后,似乎永远都睡不够,日子过得总是那般的普普通通而又百无聊赖。

    除了每天早晨要给母亲送饭,每天仍旧有着劳作的任务,比如穿炮引。

    一根一根的炮引,一顿一顿的早餐,伴随着我们童年各种各样的烦恼。

    开始烦恼嘴角的青春痘,开始烦恼头发长得很快,脖子后面的那一小撮头发长得像是喜鹊的尾巴。开始畅想着远方会是什么样的,长这么大却依旧没能走出过这个镇子,其他镇子会是什么样的,这始终在我那小小脑袋里徘徊,在夏季的夜晚,一家人在夜光下吃着面条。

    吮吸面条哗哗啦啦的声音,从来不会有人去管,不会有人去干涉,可以大声的吧唧嘴,可以边吃饭边放屁,然后被爸妈嫌弃,被兄长嫌弃,惹得奶奶开怀大笑。

    萤火虫在草丛里一闪一闪,欢快地煽动着翅膀,月光照耀在竹林里,竹影随着微风浮动,我和哥哥追赶着去抓萤火虫。

    萤火虫,那是一种黑色的虫子,头是红色的,腹部在夜晚可以发出点点的亮黄色的光,我们把抓住的萤火虫放在软烟盒外边套着的那层薄薄的透明袋子里,抓上三四只,然后小眼睛凑在薄袋子外边观察着它们一闪一闪,明明灭灭的,有时候虫子飞的很快,一闪一灭的,我跟哥哥追在虫子的后边,唯恐它飞的太快,飞得太高。

    也有的时候,会抓住萤火虫,踩在地上,然后那些虫子发出奇臭无比的气味,连我们的鞋子都会发光,那时候不觉得残忍,只是觉得好玩,但如此作恶的次数屈指可数。

    漫长夏季的夜晚在后半夜会有老鹰和一种叫做“铁扎翎”的鸟雀打架的声音,嘶哑的声音,翅膀划破青色梧桐树叶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漫长而又清晰。

    总觉得夏季的暑假格外地漫长,也许是想念了在一起玩耍的同学,朋友。也许是想逃离这种孤孤单单冷清的环境,想见到同学,想见到朋友,想听一听他们的故事,他们的生活。

    那时候常常想,黄卉应该不用做家务吧,她应该在家里学习吧,画画?写字?还是弹钢琴?而我们的生活只有送饭,穿炮引,下河游泳,摸鱼。

    也不知道是从暑假的什么时候起,老燕娃叔叔开始学会了在河里炸鱼,那时候啊,他把雷管放在火药里,火药是掺了硫磺的木炭粉,起初雷管在那时候管控得并不严格,把炸药包绑在石头上,点燃了防水的导火线,就往深水潭里扔去,白色的气泡从水底逐渐升起,不多时,便是一声闷响。

    水面掀起了浪花,水底逐渐浑浊。

    接着又被上游的活水交汇逐渐清冽。然后水面上开始浮上来白花花的死鱼,都是翻着白肚的死鱼。

    那些会游泳的少年郎争相着扎猛子下去捞鱼,而我和哥哥不太愿意去,可能因为我们自小就害怕那个叔叔吧,因为爸爸给他起的外号叫“谋害人”。

    整个暑假经常下雨,睡到半夜听到哗哗的雨声打落在窗户外边青色梧桐的上边,滴答滴答,哗啦哗啦的,有蝉应声而落,然后又被铁炸翎抓走,吱吱得挣扎了几声,然后传来了树梢里,几只幼鸟争抢着要吃蝉的声音,嘶哑而又稚嫩。

    漫长的暑假总会让人心生烦恼,漫长的暑假总会让日子感到枯燥。

    由于上了小学后性格的变化,不爱说话的我们,自然没有多少朋友。

    我是,我哥哥也是。

    我和哥哥有时间的时候就去河里抓螃蟹卖,那时候螃蟹在河里随处可见,拎着个蛇皮袋子,拿着火钳,翻开石头下边就是一窝一窝的螃蟹,一下午能抓好十好几斤的螃蟹,而一斤螃蟹能卖几块钱呢。

    抓起的螃蟹放在盆子里,那些在水中张牙舞爪的凶物在岸上变得有些萎靡不振,螃蟹也分公母,肚子上原型壳的是雌性,而尖型壳的是雄性。我们偶尔抓到雌性的螃蟹会刻意得放生,总感觉,放生了来年或者不久后长出更多的螃蟹。

    一个夏天卖螃蟹的钱攥起来够我和哥哥俩买一台小霸王学习机以及游戏卡,那是一种插卡的有键盘的学习机,虽然是黑白的电视机,但装上小霸王学习机,可以练习打字,有拼音打字,以及五笔打字。

    但暑假里,更多的是用那个玩插卡游戏。

    游戏的品类不太多,但那时候确实感觉很好玩。

    还记得玩过的游戏有“冒险岛”,“魂斗罗”,“西游记”,“赤影传说”,“赤色要塞”,“双截龙”,“街头霸王”,“热血物语”,“荒野大镖客”,“洛克人”,“彩虹岛”,“雪人兄弟”,“火之鸟”,“北斗神拳”,“七龙珠”,“忍者神龟”,“热血篮球,足球”,“赤影”,“推箱子”,“三目童子”,“90坦克”,“炸弹人”。

    往往父母出去地里给玉米除草,涮苗,叮嘱着我和哥哥做家务,比如把早晨吃了早餐泡在锅里的碗筷洗了,再比如把房屋的地扫一扫,而我和哥哥往往都是贪玩得打游戏,以至于中午父母忙完了回来看到未做的家务,以及我俩专注玩着的游戏,会暴揍一顿。

    而我和哥哥俩被暴揍后,都很无辜且生气,然后都不想做家务,比如我扫地,非得让哥哥去铲了灰,倒垃圾,比如我洗了锅碗,非得让哥哥去刮了锅里的泔水,如此,这样的配合往往会发生争吵。

    父母会骂我们。

    “干这点屁事,还拉品字”

    然后我和哥哥当天注定又会被揍一顿。

    之后就是谁也不理谁,就是呕气。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又像昨天一样偷偷玩游戏。

    配合起来,属实厉害。

    有厉害的buff哥哥会让给我吃,有危险的地方,哥哥会走在前面,我没命了就卡卡借哥哥的命。

    日子不咸不淡,快乐与挨打不成正比。

    游戏似乎是总是玩不腻,但我们很希望有一台彩色电视机,那样玩起游戏来体验应该会更棒。

    漫长的夏季在不经意间渐渐地溜走,而我家的鞭炮生意似乎开始变得惨淡起来。

    听说是村子里有人用雷管炸鱼炸坏了手,因此公安局下了条令,对雷管火药等进行了管控,而父亲作为村里有名的炮匠,家家户户都是知道我家是有火药的。因此,在派出所那里备过案的我家自然生意逐渐惨淡起来,父亲出去提货都要接受检查,每次购买的火药质量都要严格的把控,在合法剂量之内才让生产。

    因此,从五年级开始,我家的鞭炮生意并不像开始那几年那么红火,我们的日子开始逐渐得变得更加枯燥,但父亲总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在收购的破旧的书本中找到了一门新的技术,那本书叫《农林职业技术培训》,那门技术叫食用菌栽培技术,父亲选择了最接地气,原材料最容易得到的技术,“木耳栽培技术”。而这门技术在五年级夏季的那个时候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我和哥哥除了要做日常的穿炮引生活,引入了新的一门操作,种植棒子木耳。

    这门技艺相对而言十分简单。

    用电钻在花栗树上转入两指的深孔,然后在深孔中塞入从外边购买的锯末状的菌丝,然后拿玉米芯赌上,再用锤子敲击,把玉米芯与菌丝砸实了,防止脱落。

    然后把接种好的木棒子整整齐齐排在夹子上,架子是放在耕种的土地里的,架子很简单的构造。

    那是把两本长约一米的木棒交叉绑起来,钉在地里边,然后再做一对钉在地里边,在两个x型的架子上,搭一根长的木头,这样就成了架子。

    接完种的木耳菌棒大概是一米五长,胳膊那么粗,我和哥哥就是扛木耳棒上架的低级苦力。

    夏天似火的太阳炙烤在我们的脸颊,肩上扛着的木耳棒早就把肩膀嘞得通红而又浮肿。

    但我和哥哥依旧坚持,因为我们知道家里穷。

    这是能挣钱的门道,虽然我们不懂得收获的喜悦,但至少,我们知道这可以凑齐我们上学的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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