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二月清晨,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校园被皑皑白雪覆盖,一片沉寂。这天正是星期六,天色尚早,教学楼里静悄悄的。一个上身只穿着白内衣的披肩短发的女学生浑身发抖地蜷缩在楼梯相连处的平台上,她的脸色惨白,嘴唇冻得乌紫,身上有多处摔痕。窗外映出雪花的光亮,照得她全身洁白。她慢慢地用双手撑起身子,一步一步地踏上了楼梯,进了卫生间。等她出来时,上身已穿上衣服。她目光无神,黑眼珠缓慢地转动着,走到过道里,缓缓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一颗颗棉花糖,揣进口袋里。

    她是宗念远。她上了大学后,总是独来独往,与同班同学都只是点头之交。慢慢地,她有了一个较为亲密的朋友。她这个朋友性情开朗,与任何人都能谈得来,有很多很多朋友,再加上她长的妩媚动人,总是追求者不断。她十分享受这种受人追捧的感觉。因此,当一个本来追求她的男孩子被拒后转而去追求她身边那个不起眼的朋友时,她觉得自己的尊严被践踏了,觉得自己的那个普通朋友背叛了自己,便联合自己众多的好朋友孤立排挤宗念远。这倒也不算什么,宗念远早就习惯孤独了。

    可她自尊心极强,心思又敏感,无法忽视那些无中生有的毁谤,无法忍受旁人背后的指指点点。

    那一天,她一个人微低着头在小径上走着,怀中抱着一个泛黄的帆布袋,上面斑斑点点地绣着雏菊花。那个曾短暂追求过她的男孩向她迎面走来,她不经意瞥到了他,条件反射地要避在一旁,转念一想,躲开似乎不妥,便自然地向前走去,在俩人擦肩而过时,那男孩斜眼看着她的侧脸,低低地说了句,“别他妈用你那婊子的眼神看我,恶心死了。”宗念远愣了半秒,等她回头去看时,那男孩已离她很远了。她甚至怀疑她刚刚是不是幻听了。要不然,怎会有人对她怀有这么大的恶意?她承认了这个事实后,一瞬间恨不得举起石头,砸向那男孩的后脑勺。可这一瞬间转瞬即逝,随即而来的是对自己的恨,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恨。

    她失神地望着周围枯瘦横斜的枝干,既生愤怒,又感凄凉。寒风裹挟着枯黄的落叶擦地而过,她陡觉全身无力,仰头看着像是掺了水的牛奶的发白的天空,思念翻江倒海地向她扑来。“小浩,蓝蓝,姐姐好想你们。”她哽咽着喃喃自语。她心中还有一个未说出口的名字,就是吴无。

    不知是心境使然,还是环境逼迫,她总有意无意地把一些美好的幻想强加在吴无身上。特别是当她伤感寂寞时,吴无简直成了她彼岸的那道光,慰藉着她。或许只是因为在吴无面前,她能做她自己吧。

    她想了想,拖着沉重的步子,失魂落魄地走出小径,来到大路上。迅速地扫了一眼,有好多好多的行人,心中感到说不出的害怕。只得低着头,加快步子从行人身边经过。突然,眼前一红,面前站着个人,抬头去看,不禁微微张了嘴,目光无助地看着这个长头发的漂亮女孩。可女孩望着她,撇了撇嘴,一言不发地从她身侧走开了。这个女孩就是宗念远的那个朋友。

    这个女孩走了几步路后,忍不住回头去看。她只看到宗念远伸手慢慢地捋下发箍,一甩手把它扔到地上,脚步匆匆地向教学楼走去。这个发箍是她送给宗念远的。她还记得,当时宗念远开心地说,这个发箍是海蓝色的,她最最喜欢大海了。一阵疾风吹来,刚巧把发箍吹到了她脚下,她低头看了看发箍,一脚把它踢到了路中央,转身走了,再也没回头。一辆货车驶来,车轮轧在发箍上,又驶走了。

    宗念远极其迫切地想要逃离这里,但不敢在马路上狂奔,她怕别人异样的目光,她被吓怕了。她的头发遮住了脸庞,别人看不到她蓄满泪水的双眼。她发狂地一口气爬完了一百八十级台阶,不及喘息,就闪进了卫生间。趴在马桶盖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这时才一涌而出。

    她想不出为什么,她想到死也不会想出。有些事,是没有答案的。于是,她自杀式地把一切归因于自己的个性。

    她像个疯子般自言自语,“该离开这里了,这里不适合我。”反复地说,反复地说,直说得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她心中隐隐明白,这一离开,就是逃避,就是软弱,或许,她以后都得生活在这次逃避的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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