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历史军事 > 太平记物语 > 一百一十四章一夜克乌城

一百一十四章一夜克乌城

    说罢挥了挥手,后面七八个郎党放下了几个大木桶,一个箩筐里都是些杂粮菜饼,打开盖子热气腾腾冒着白雾。

    番头正要客气,长谷川久盛自己先坐下盛了一碗,边吃边说道:“你也知道,让儿玉党那帮子倭寇打下石山城,你们还能有条活路,我全家怕是一个人都逃不了。莫要客气,快快喝了粥,养足体力,守住石山城大家都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加上夜深风冷,守城的杂兵和足轻都是又饿又冷。

    因为不知道儿玉党会围困到什么时候,石山城内已经开始限制口粮,即便是足轻也只能说是刚刚凑合,一碗撒了盐的杂粮粥、土芋头,武士能多口昆布和菜饼子。

    那番头想了想,觉得这一番好意不便推却,恭敬谢道:“倒是麻烦长谷川大人了。”说罢吆喝一声,将众人召集过来。

    长谷川久盛已经吃了两碗,又给自己倒了碗热盐水漱口,咕嘟几声连牙缝里的米渣都顺水入肚,问道:“只角楼上那几个人没有吃了吗?好人做到底,久治你带几个人上去,把杂粥和菜饼子给顶上的几个送过去,可别叫人说厚此薄彼,咱们吃独食。”

    城头上众人抢做一团,守城的番头站在一旁,对长谷川久盛说道:“这上面守夜的都是青壮,也不懂什么规矩,乱成这样,倒是让扫部助见笑了。”

    “也好,若都是郎党足轻倒是麻烦了,还好这里大半都是被拉上来的青壮。”长谷川久盛随手扔下木碗,笑着答道。

    那番头正觉得奇怪,忽然觉得后心一疼,张嘴正好呼喊,却看到两三个人扑将过来,紧接着脖子一凉,就不省人事了。

    吃粥的众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看到刚才还笑嘻嘻给他们分粥拿饼的长谷川郎党,猛地拔刀砍了过来,许多人稀里糊涂便丢了性命,几个刚要呼喊便被强弓射中要害。

    几个机灵的立刻就趴在地上才保住了一条性命,那吃粥的地方,本就是一个背风的角落,声音没穿多远。过了一会儿,给角楼送粥的几个人也走了下来,鲜血溅满身上,带头走过来的正是长谷川久治。

    他三两步来到父亲面前,低声问道:“这曲轮城内还有小三百人,怎么办?”

    “你去给城外的人发信号,我带着剩下的人将楼梯口用滚木挡住,就两个口子,守住不难,氏久的兵也快到了,和守护代的人联系上后,便放下绳子拉人上来,到时候合力夺下城门,接引大队人马入城。”长谷川久盛也不慌张,指挥郎党将尸体拖到一边,将滚木交叉堆叠在一起,又挪动礌石在后面固定。

    长谷川久盛让人将混在米粥内的菜油桶挑处,全都倒入瓮中,烧得滚烫待用。

    众人正忙个不停,长谷川久治跑过来喘着粗气说:“已经联系上了,但城头只有绳子,没有箩筐,于是扔下十几条绳索让他们自己爬上来了。”

    山口吉信睡得正香,他本是石山城西门那三百守军的足轻大将,自然抢了曲轮之中唯一的藏舍休息,盖了厚厚的一层衾被,下面还垫了一层干草挡住石缝间渗出的潮气,

    虽说比不上町内扬馆内游女的热被窝暖和舒适,吃饱喝足以后,也是睡得正香。正做着安乐好梦,却突然被大力摇醒,睁眼看到队中另一个番头本乡义则惶急的脸,忙问道:“出了何事,难道城外的敌军半夜过来偷城?”

    “那到还没有,只是小田村的三兵卫起来解手,去发现门下廊的土垒附近有一群人,盔甲兵器齐全,行踪鬼鬼祟祟。领头那人他认识,正是长谷川久盛的侄儿宫山氏久,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就跑过来禀报。”本乡义则神色焦急,手指着城内的方向。

    “什么,你可得问清楚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山口吉信吃了一惊:“难道长谷川久盛想献城给儿玉党,那他不怕被宇喜多直家追究反乱的事?”

    长谷川久盛被宇喜多直家当众羞辱,这两人倒是没有联想过,一开始这长谷川久盛就是早就设下的埋伏,只当他是畏惧兵势,想要献城求活。

    “若是能献出石山城,就算是造反十次的罪过也能一并抵了,宇喜多直家要是连这点气量都没有,还能当上南备中守护代。要不然长谷川家的人,深更半夜跑来咱们这里来干什么。城外必有敌军接应,快些领兵上城头,准备器械,点燃篝火,通知城内的其他人,防止对方里应外合。石山台可没有那么多山砦可守,一旦被攻打进来,可是要命的事儿。”本乡义则已经急的满头大汗。

    山口吉信也是老行伍出身,从天文十年的时候就吃了这碗刀口的断头饭,立刻起身将周围部下踢醒,派人去往御馆向家督通报,然后自己领着一队人往城上去了。

    本乡则义在后面收束士卒,防备廊下门外的宫山氏久突然从后面杀过来。

    山口吉信三步并作两步,跑的飞快,看见登城口前面一个黑影,依稀是守兵的样子,连忙喊道:“快把你队里的番头喊来,事情不妙,恐怕城内有儿玉党内应。”

    那黑影转身就跑,山口吉信正发愣,这个杂兵胆小如鼠,竟然转头就跑。突然城头上火把通明,耳边一阵飕飕声,便看到身旁几名足轻应声倒地,他立刻扑身滚去后面躲避:“大事不妙!”这是他的全部念头。

    旁边中箭的足轻挣扎着爬过来,惨声呼道:“眼瞎了么,是自己人,没看准乱放什么弓箭!”

    “啪!”山口吉信一耳光扇到那足轻的脸上,“蠢货,儿玉党上城了,还给我随意乱喊,想死吗!”一边低声骂道,一边抓住那足轻滚到墙垣夹角躲避。

    那足轻倒也硬气,翻滚的时候,大腿上的箭矢一下子插得更深了,血流如注,竟也是一声不吭。

    城头火光仿佛是一个信号,在廊下门隐藏的宫山氏久也带人杀了过来,一下子就涌进了城门,双方在曲轮城内顿时杀作一团。

    城外的儿玉党听见响动,也不在藏匿,纷纷开始从城楼放下的吊桥处冲了过去,开始撞击城门,一阵阵的灰土落下,洒在山口吉信和本乡则义的头上。

    在两人眼中,对方的脸上都没有人色,山口吉信猛地拔出太刀,对着乱做一团的守军吼道:“城头上的敌军肯定不多,跟我冲上去一鼓杀光他们,深更半夜儿玉党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拉出几千人攻城。我已经派人回城求救,备前守的援军马上就到了,夺回城楼人人赏钱十贯,战死的加倍,本乡义则你带一队人去挡住顶住长谷川家的叛军。一旦儿玉党入城,咱们连同城内百姓,谁也活不成,想想儿岛郡百姓的惨事!”

    下完军令,咬牙挥刀斩下了自己左手的小指,举起血淋淋的左手:“若后退一步者,立斩不赦!”

    守军本如无头苍蝇一般,黑夜中听见大将的喝令,立刻便有了主心骨,纷纷沿着楼梯一拥而上,喊杀之声鼎沸。

    刀枪如林一般,城楼上连放了两排箭矢,射倒一片人,但竟然丝毫阻挡不了下方的人流,猛然间前面的足轻发出一阵惨叫。

    原来堵塞窄道垒墙后面竖起几排拒马枪,夜里乱糟糟的看不清楚,待得近前停不住脚,后面的人就挤了过来,直接一头撞在枪上,前面十几个人都被捅穿身体,一时间死不了,哀号之声不绝于耳。

    山口吉信面目狰狞,喝道:“怕什么!踏着他们的身体越过去,反正儿玉党入城咱们都是个死,谁也跑不了,这时候还要论个先后不成!”

    守军纷纷踏着拒马枪上的尸体扑过去,有的甚至挥舞着手里的太刀去砍垒墙后敌兵,立刻被长枪戳了个通透,临死前奋力前扑,一把抱住持枪的敌兵,滚倒在地,为后面的友军扯开一个空当儿。

    城头夜袭的人数终究有限,加之被守军悍不畏死的气势震慑,竟仓促后退,让出楼梯道口来,山口信吉指挥手下推倒障碍,正好鼓勇向前将这伙儿偷城的敌兵全数杀个干干净净。

    耳边蓦然听见一声轰隆炸响,最前面的那群人如同劈柴一般,倒了一片,甚至数人被直接当场血肉横飞,翻滚着跌落而下,伤者也都是濒危垂死,鲜血横流。

    “焙烙玉,城楼上还有铁炮!”落在后面的人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勇气荡然无存,儿玉党竟然连焙烙玉都准备看,这片狭窄口道,有多少人也不够去送死的,脚步连连后退。

    后面的人还不知道,继续想要往前冲,顿时挤成一团。突然又听见上面长谷川久盛一声冷喝:“倒油,点火!”

    只见兵道口沿露出几个大瓮,滚烫的菜油便倒了下来,前面守军还没惨叫出身,又见几根火把扔了下去,一阵火光嘭的冲天而起,哀嚎之声响彻夜空,只看到火光人影攒动,有的人浑身都是火焰,撞开旁侧木窗,从高处跳了下去,只求能够速死,试图夺还城门的金光军顿时垮了下来。

    清水宗长侧头看着发号施令的长谷川久盛:“好生凶残的手段,你也不怕死后被打入畜生道。咱们两个相识也有三十多年了,怎么当初没发现你如此心狠手辣。”

    “畜生道?想不到九郎你还信这佛家转世轮回之说?不过这战国乱世,朝不保夕,壮者死於合战,老弱为人掳杀,听说美作国内已经是人相争食,以盐尸为粮。这个世道比之畜生道恐怕还要恶上三分。

    畜生杀生不过为求一饱果腹,武家杀人盈野,破城屠戮为得又是什么?无非是也是想要求活罢了。

    我长谷川家不想被儿玉党杀绝满门,便只有替那位守护代逞凶作恶,听命行事。就算真有报应,这些孤魂野鬼也应该去找宇喜多直家算账,赖不到旁人头上。”

    长谷川久盛冷声答道,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光影摇动,更显得面上刀疤狰狞可怖,说话间咧嘴张开,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来。

    清水宗长看着对方,耳边哀嚎咒骂之声满盈,只觉得心烦意乱,觉得端坐在中军本阵内参禅打坐的宇喜多直家已非人哉。

    在看到内应是长谷川久盛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恐怕当初在儿岛郡时就已经设下埋伏,很难说这个内应是为金光宗高准备的,还是给那些私下里寻他串联之人布置的圈套。

    想到对方可能已经悉知四郡想要作乱的豪族名册,不禁有些焦躁,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偏过头去,看着下面曲轮城内的战局。

    本乡义则率领最后一伙残兵,背靠着墙垣,尽力鼓舞着士气继续厮杀,但是廊门已经被撞开,对方人数占着的优势体现出来,看着长谷川家的郎党拿着前两天金光宗高赏赐的兵甲谋乱反叛,他怒火中烧。

    曲轮城内面积狭窄,又堆叠各种障垒,长枪根本施展不开,敌兵举着橹楯,排成一列,只是用太刀从缝隙间刺杀过来。

    城墙高处数十张强弓、铁炮,矢铳齐发,让下面缺少掩护的敌军根本招架不住。

    本乡义则带着人无路可逃,只能顺着墙角且战且退,往城楼门处撤去,想去跟山口吉信会合。

    刚退到一半,就听见后面一阵轰响,回头一看,正看到火光冲天,败兵如流水一般冲了出来,口中乱喊:“城墙丢了,山口大人被火烧死了!”

    瞬间,本乡义则带领的这队人马也当场溃散,头顶一阵乱箭射来,为了躲避箭矢,这些溃兵往城门洞躲去,挤成一团,本乡义则也被裹挟了过去。

    狭小的城门洞内挤着一百多人,连转个身都困难,后面城门不断的被撞击,灰土一阵阵落了下来,怯懦者的哭泣声、负伤者的呻吟声汇成一片。

    本乡义则面色一片惨白,只是紧握着手中的太刀,准备在城门破开以后,临死之前拉个垫背的。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