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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折 旦

    看着老人不再说话,我也没话可聊了,但又不好意思起身就走,只得陪着老人坐在青石阶上。

    我玩弄着在田间刚摘的狗尾巴草,沉默不言。

    “觉得我这个烟斗怎么样?”

    我抬头看见老人又拿起了那根烟斗,问我。

    我瞟了眼那个烟斗,铜质的烟杆,有些褪色的古铜证明了它的历史不短,烟斗下方挂着的烟袋是红绳黑带绸制品,一面绣着一个明字。显而易见,他的主人曾经一定有着尊贵的地位,但如今却被这个老人使用,有一点可惜。

    “做工精细,色泽均匀,质地尚好,感觉还不错。”

    我不敢妄加自己的推断,只是把它赞美了一番。

    老人听完后大笑,笑声十分爽朗,就像一个青少年发出的笑声,有力且响亮。

    “有趣的小子知道的还不少。”

    “略有耳闻。”我说。

    老人笑完以后嗓子有一些痒,轻咳了几声,用手拍了拍胸膛,又将烟斗举了起来,满脸的惆怅,说:

    “这是我师傅留给我最后的东西,当年他还总爱跟我开玩笑说,上台前要是不用他抽上几口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唱呢。”

    我暗暗自喜,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这个老人果真不简单。

    “能跟我讲讲您师傅的故事吗?”我问道。

    老人没回答,侧身一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背上的行李包,我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将背包卸了下来,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堆零食和一瓶水放在老人的身前,老人饶有兴致的看着,抓起其中一包。满脸好奇的问道:

    “这是什么?”

    “薯片。”

    我笑了笑,又说道:

    “很好吃的。”

    老人把它拿在手里,看了半天迟迟没有打开。

    最后他还是把它放回了零食堆,对我憨憨的一笑,说:

    “算了,人老了,跟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喜好,这些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我是没有口福喽。”

    在我的再三推劝下老人还是没有收下。

    我只好又将他们装回包里。

    在那一个雨后的青石门阶上,老人给我讲述了他的过去。

    ……

    六十多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小屁孩时,住在苏州的一个小城镇。

    我们那里呀,山清水秀,一条十尺宽的道路,将我们的镇子一分为二,也给我们带来了财运。

    从明清时期开始,这条路便是商人买卖的必经之路,每年来来往往的商人、旅客众多,带动这里的发展。

    在国共内战时,那黄衣服的大头兵成千上万的从这条路走过,那段时间,我们镇还被作为要塞两军交过战。

    当然这些事都发生在我出生之前,我也是听镇里的一些老人说的。

    因为我们那镇的特殊地段,我的外公抓住了这个商机,四一年时在镇子的东边拐角处买了一块地基,然后建造了一家客栈,供来往行人和商人休息。

    从那时起,我家的客栈就一直客满,生意兴隆,我们家也就从平民容身为富家。

    四二年时的一个晚上,村口突然出现了一声巨响,引得一阵。狗吠。第二天才知道是日本人放的炮。炸毁了村头老东家的屋子,炸的只剩下断垣残骸,一家人被炸的连尸体都找不到。

    从那时起的几天,陆陆续续有一些日本人来到了镇子,不由分说就占领了我们家的客栈,外公憎恶日本人,不愿意让他们住,就被他们打的,浑身是伤,卧床不起。

    娘心中虽然有怨恨,但因为手无寸铁也不敢再多言,只能默默忍受着。

    在日本人入村的第十八天的一个深夜,一个人翻窗溜进了我娘的房间,一把捂住我娘的嘴。

    我娘以为是那些日本人来骚扰她,吓得大喊大叫,拳打脚踢的。那个人看马上就控不住我娘了,压着嗓子,赶紧说:“别紧张,我是中国人,是来杀日本鬼子的。”

    听见一口正宗的中国话,我娘这才冷静下来,那人也才松了手。

    她回头一看是一个长得结结实实的年轻小伙,穿着平民的衣服,但神色与那些懦弱无能的农村小伙不同,多了几分英气和坚毅。

    那人又轻声走到门口头,探出头去看了看,又缩了回来,转生对娘说:他叫陈卫国,是附近一个八路军营队的班长,受上级的指令,趁夜来这里暗杀他们的日军头目。

    娘本来就恨那些日本鬼子,陈卫国这么一说,她也嚷嚷着要出一份力,然后两人就一起合谋给日本人的饭里投毒。

    第二天,一个日本人的军官被毒害的消息传遍小镇,我娘也就成了日本人的重点怀疑对象,被抓了起来,严刑拷打,但娘死活也没把陈卫国供出来。

    过了几天八路军打了进来,才两三次的交火,日本鬼子就被打的落荒而逃。

    陈卫国是第一个冲进暗房的人,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娘。

    再后的几天一直照顾着我娘。两人情投意合,后来也就不用我再多说了。

    第二年他们就在小镇里,草草结婚了,陈卫国也就成了我爹,我娘也就变成了有夫之妇。

    四六年我娘生下我,我就在那个小镇里快乐无忧无虑的度过了十二年,后来我也问过我娘:我爹去哪了?我为什么没有见过我爹呀?

    我娘总是在敷衍我说:爹去打仗了,仗打完了就会回来的。

    到后来我才知道,在我娘和我爹结婚的第二年,我爹就在战场上牺牲了。

    ……

    我有些尴尬,本来只是想听听老人师傅的故事,没想到老人居然把他的生前经历全都告诉了我,我也不敢妄加打断他,只能静静地听他讲完。

    老人吸了口旱烟,回头注意到我的神情,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嘿嘿一笑说:

    “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听我唠叨,忍不住说的有点远。”

    我连忙摆手说:

    “没关系,没关系。”

    老人站起身,抖了抖衣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长吁一口气,回头对我说:

    “坐久了,陪我往前走走吧。”

    我点点头起身追上老人,老人双手往后一背,弯着腰,摇摇晃晃地向前走,边走边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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