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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陌生人

    话说今天来了两个陌生人,开着白的发亮亮的小汽车,穿着黑的耀眼眼的衣服,从早晨十点来,看了我套着毛驴磨豆子,又看了我压豆腐,接着看了我蒸豆腐,就这样把所有工序都看完了。中午我忙的喝了一碗稀糊糊南瓜汤,吃了一个冷馒头,叫他们喝他们不喝,叫他们吃,他们不吃。

    天冷嗖嗖的,都是出力气活,我也没有感到冷,可他们围着我转着,上牙只打下牙,颤颤抖抖的,我叫他们坐到土窑洞,土窑洞里面有火炉子,不冷,他们非要看我做豆腐,并且不时地拿着摄像头拍摄着。我问他们拍摄的咋呢?他们微笑着说,给我来个特写,让我上电视台,说他们是市电视台的,昨天他们偶尔听了我的故事,今天就赶来给我取个特写。我说我上了电视台能干啥,就是一个老年人做豆腐,又不是抗美援朝去,也不是参加抗日战争,做豆腐咋能上市电视台。他们笑着说,能上,完全能上。做好豆腐后,我把豆腐按照昨天的样子切成了一百一十块,分别装进了塑料袋,在塑料袋外面贴上了有二维码和广告词的小纸条,准备明早送给班车让五个班车司机给我捎卖。他们拿着照相机拍走了我的小纸条,对我说,市电视台一个职工昨天买了我的一块豆腐,的确可口,今天这些豆腐,他们要带回去分给电视台里的职工,我就不需要往班车上捎了。他们支付了660元钱,让我站在毛驴旁说两句。我不知道说啥,我就一个做豆腐的,咋能上电视台呢?他们鼓励我,让我自我介绍一下,然后说为什么要做豆腐。我看着他们和蔼的目光,像冬天的阳光一样温暖,我就鼓足勇气说了起来:

    “我叫陈洁,五保户,今年五十八岁,我说的是农历,如果按照阳历算,我已经六十九岁了。本来我习惯了靠政府补助过日子,也爱喝二两老白干,生活本来就应该这样按部就班过下去。可一个月前,我遇见了我的老师――张楠楠,她改变了我的想法。张楠楠,五岁半,一个幼儿园小女孩,她教会了我汉语拼音,教会了我查汉语字典。自从我识字以后,我开始爱上了读书,通过读书,我慢慢觉得,我应该扩宽我的人生。过去的日子,我一直围着山谷转,生活的圈子也就在山谷一百里内,说起来惭愧,连县城也没有去过。我突然想去北京,骑着自行车去北京,自行车不耗油,有自行车,行的问题就解决了,至于吃饭,我一天到晚有四个馒头就行了,其实有两个也能凑合过,我想向沿路的人讨要,现在社会好了,我想两个馒头应该有人给我给。至于住宿,走到那里天黑了,我就睡在那里的路边,反正就打个盹就天亮了。一天我在街道闲逛,听见路过的两个人说,她们想吃石磨豆腐,可惜现在没有了,我想做豆腐是我的拿手好戏,我就买了十斤黄豆,背回来拉着石磨子,做了三十四斤多一点豆腐。第二天,我在镇街道卖豆腐时,我的豆腐被四个人抢走了,看起来,人们真的想吃手工豆腐。那天,我遇见了村支部书记李小龙,他让我去养老院,我说我要骑着自行车一路讨饭去北京,他说如果我骑着自行车一路讨饭去北京,他头上的乌纱帽就不保了。回来后,我想来想去,为了不让李小龙那小子丢乌纱帽,我就多赚点钱,坐班车去北京,就这样我租了王小二家一头驴,其实他只要豆腐渣,不要钱,也算是把毛驴借给我的……反正那些年,我和母亲除了下地干活,就是回家做豆腐。做豆腐,我可是内行。其实,做豆腐咋能上电视台呢,要上电视台,还是让我的母亲上电视台,她当年参加游击队,用弹弓弹小石头打死了四个日本鬼子。我的父亲也能上电视台,当年他参加解放战争,大大小小打了一百多仗,从一个小战士变成了团长,各级英雄纪念章就一大把。我的哥哥也能上电视台,当年参加过抗美援朝,死在了上甘岭战役,他们都是英雄,他们都能上电视台,唯独我不能上。”

    我看了看他们,看了看摄像头,觉得我说的太多了,咋没有管好自己的嘴,说了那么多,心里想着,我便住了口。他们走进了我的窑洞,要出来了我的作业本,那上面有我的老师张楠楠打的“甲、乙”,我从来没有得过“丙和丁”,我的老师说我是一名很棒的学生。他们拿着我的作业本,用摄像头录去了。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写的小说,也就断断续续在作家助手上写了那么几章,我也把写小说的事给他们说了,他们拿着摄像头把我写的一章录了去。

    他们不但对我感兴趣,也对我的毛驴,还有土窑洞感兴趣,都用摄像头录去了。我觉得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应该把我的父亲、母亲和哥哥的英雄纪念章拍到电视上去,我从大红桌子抽屉里取出两大包英雄纪念章,他们看见那些纪念章,发出了“啧啧啧”的赞叹声,在赞叹声中,摄像头把那些纪念章录去了。

    “没有想到,你家原来有如此辉煌的过去。”一个带鸭舌帽的说。

    “是呀是呀,他们都是英雄,就我是个窝囊废。”我既为我的家人而感到自豪,又为我一辈子碌碌无为而感到羞愧。

    “那是什么奖状,好多的一沓沓的。”鸭舌帽看见了我抽屉里的奖状。那些奖状都是镇政府发的,那些年,要交公粮,每年村里都要给每家每户划任务,母亲除了交够任务外,每次都要多交一部分。本来那些年,种的小麦就是老红麦,也没有化学肥料,土地也坑坑洼洼,粮食也打不了多少,可每年打碾后,母亲总要把小麦晒干,用筛子把土弄掉,用簸箕把杂质去掉,然后叫我拉着毛驴去交公粮。即使吃糠咽菜,也不能短公粮,收成好,一定要多交。就这样,得了一沓沓奖状。母亲走了后,我依然记着母亲的话:“洁,即使吃糠咽菜也不能少交公粮,年成好了,一定要多交。现在是和平年代,我们不需要用生命去为国家做奉献,就多交点公粮吧!”母亲去了以后,我一直记着她的话,每年都记得多交公粮。

    “原来是这样的,你的家里藏着这么多光荣的过去。”鸭舌头说着,用摄像头录下了那些奖状。

    太阳已经西下了,他们微笑着向我道了别,然后坐进小汽车,消失在了远方。

    前天,我把我写的小说拿去让山谷村夫看了,他说语句通顺着,就是错别字太多了。山谷村夫是我们村里的大知识分子,书念了几箱子,他正在起点中文网写《老者和孩子》,我就以后把我的所思所想写到笔记本上,让他发在他的小说上。说实在的,现在要做豆腐,在手机上打字太费劲了,也太费时间了,我拜托他把我写的修改好,给我发在他的小说上。反正他写老者,我也算一个老者。这个山谷村夫,说起来,也爽快,答应了我,谢天谢地,我终于不用拿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打了,眼睛盯着手机时间长了,就流泪,太谢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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