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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遥远的乡音

    “没有,”何惊蛰揉了揉揉眼睛,声音闷闷的:“没有人欺负我……”

    谷源惠抿了抿唇,她不能再问了,这是他的隐私。但是一看到何惊蛰泛红的眼尾,谷源惠刚才知道自己奖金红包厚了的喜悦瞬间消失。

    “谷源惠?”

    门口翁兰敲了敲门,压低声音道:“老板问你是不是便秘了。”

    “……”

    谷源惠觉得自己的表情大概是二十年来最无助的一次。

    “回去了、我这就回去。”

    谷源惠声音发紧,不敢看手机那边的何惊蛰,一路小跑回工位。

    何惊蛰的睫毛上还挂着泪花,但是表情看着没之前那么哀伤了。虽然因为这样的理由笑不太好,但是谷源惠小姐和洗手间总是触发一些窘迫的事件……何惊蛰把手机盖在前额上,耳机里是谷源惠的呼吸声,渐渐抚平他之前发酸发涩的心脏。

    “其实我才刚刚进洗手间没多久啦……就一会儿,也没有使用卫生间,仅仅是和你说话而已。”

    谷源惠眼睛也不敢看手机,老板不知道怎么了,拿着个茶杯在他们附近转悠来转悠去。她只好把手机立到电脑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键盘工作。

    “谁啊,是不是……”

    翁兰猛地伸了个头过来,谷源惠也不知道她怎么了,第一反应居然是一把把手机放倒,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看着翁兰说道:“没谁!”

    “嘁。我还能抢你的男人不成,小学鸡谈恋爱,有什么看头。”

    翁兰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把头缩了回去:“这男的看着有点眼熟怎么……傻姑娘该不会真的和网红谈恋爱吧?”

    说完又拍了拍自己的嘴,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多嘴。管她的闲事干什么,被坑过才知道人心险恶。”

    谷源惠把手机又放好,何惊蛰的脸色已经爆红了。谷源惠一想到刚才翁兰的话,瞬间耳鸣,脸颊上的肌肉已经感觉不到温度了。

    “不是的……”谷源惠欲哭无泪,和对面的何惊蛰一样,两个人顶着红红的脑袋,手足无措的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才好。

    偏偏这会儿老板的视线若有似无的在她这边瞟,谷源惠强忍着臊意,努力集中注意力开始工作。何惊蛰小心翼翼的看了好几眼,发现谷源惠似乎在忙着工作,稍稍松了口气。

    “今天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想念妈妈的手擀面了。”

    何惊蛰发现谷源惠不方便聊天,于礼他应该关掉视频。但是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何惊蛰第一次想要失礼一次,在这一天,他不想再一个人度过。

    谷源惠听到他的话心却一沉。想念的是妈妈的手擀面,还是……妈妈呢?

    她悄悄的瞄一眼屏幕,何惊蛰似乎躺下了,只露出了半张脸。

    “谷源惠小姐,谢谢你的陪伴,今天你也充实的工作了,真棒。”何惊蛰学着谷源惠式的夸奖,声音闷在枕头里,还能听出哭过的鼻音,“……但是回到家,别忘了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

    “视频也好,一起像以前一样,面对面吃个晚饭吧……”

    耳机里是谷源惠的呼吸声,伴随着熟悉的键盘敲击声,如同何惊蛰小时候躺在爸爸的书房里午睡,鼠标和键盘的机械声是最好的白噪音。

    谷源惠听完何惊蛰的话基本能猜到何惊蛰为何而哭了。若是能视频,此时陪伴在他的身边的人就不是自己了。在为何惊蛰感到深深的遗憾时,谷源惠也涌上了为人子女的愧疚。

    她似乎……很久没有给父母打电话了。

    今天下班就多买点菜,做点好吃的和爸爸妈妈视频吧。谷源惠不想让父母担心她过得不好,故而很少会视频。但是她一直不视频也不见得会让父母放心到哪里去。

    想明白了之后,谷源惠发现自己从前失职太多,若不是何惊蛰的提醒,她大概一直不会注意自己和父母之间,竟是只剩下金钱的联系。

    她不敢想象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场景,但如果她一直因为工作而疏忽和家人的联系,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

    谷源惠冷汗都要下来了,还好,还好她想明白的早。她还有很多的时间……

    “谢谢……”

    想要谢谢何惊蛰的提醒,谷源惠话刚到嘴边,注意到耳机里很久没有出现何惊蛰的声音了,她看过去,发现何惊蛰已经睡着了。

    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谷源惠没有滑走视频,耳机里还有他规律绵长的呼吸。

    于是这个下午,谷源惠很安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安静。

    谷源惠没有记录时间,但是她敢肯定这一次视频的时间绝对比之前还要长。而且距离上一次刷到何惊蛰也只过去了两天。

    这个奇怪的bug似乎越来越大,不仅增加了他们见面的频率,也延长了他们视频的时间。

    但……这真的是bug吗?一次两次还好,这样几乎不科学的状态越来越频繁,原因是什么呢?

    难道……谷源惠视线触及到那个短视频APP。

    是因为它吗?

    北城的四月快要结束了,心急的女孩儿们已经穿上了夏天。备受期待的盛夏被邀请在女孩儿的白色裙摆上,照进合照里。北方的白天越来越长,谷源惠拎着菜下班回到家时,天还没黑。

    小区里有放风筝的孩子,逼仄的小巷子里飘起小小的蓝色风筝,摇摇晃晃飞的不高。尽力奔跑的孩子们绕不出柴姑十三路,如同那只蓝色的风筝,挣扎不出小小的巷子。

    谷源惠做饭的手慢慢停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只蓝色风筝。心里面不自觉的为他加油,再努努力吧,努力飞、努力飞——飞出去!

    “啊,绳子断了……”

    飞出去了!

    谷源惠喜笑颜开,视线追逐着断了线的蓝色风筝,它借着四月的晚风扶摇而上,越过铁栅栏,冲出小巷,晚霞披在他的尾巴上,前方等待他的是宽阔的天空和未知的奇遇。

    谷源惠为这只飞出柴姑十三路的风筝开心,做饭的节奏都欢快了不少。

    *

    把饭摆好之后,谷源惠挑了墙纸糊的好看的一面,拿出手机,准备和父母视频。点开微信之后,她滑了一下,迟迟没有看见与妈妈的对话框。

    几乎一连滑到底,在倒数第三个躺着一幅山水画的头像。谷源惠点开,满屏的转账记录还不如和客户聊工作有温度。

    手指都开始颤抖,谷源惠往上翻,渐渐的有几条对话,大多是白色的对话框里视频小图标后面的“对方已取消”。生怕惊扰了她似的,白色对话框只小心的发来:“按时吃饭,注意身体啊,我和你爸都好着呢。”

    泪水“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屏幕上,谷源惠胸口闷闷的,不断地往前翻看记录,大多是一片白色,少有几个绿色的对话框。

    倒着看,是两人逐渐变得多的对话,从只有转账到“视频对方已取消”,再到妈妈的唠叨,再往上是大学时期她与妈妈分享大学的生活,和妈妈发给她的红包。

    正着看……谷源惠没有勇气正着往下看。她知道,那是逐渐减少的绿色回复,是逐渐流失的温度,妈妈一次又一次看见女儿很久才发来的简单信息,于是不敢再打扰。年纪逐渐步入老年的妈妈不再是女儿依靠的中心,她落后,笨拙,使用电子设备慢吞吞,一句话说好几遍,她会耽误女儿的时间。

    再往后?是冷冰冰的金钱转账,或许谷源惠曾经看着这些转账记录会自豪,因为她终于有能力回报养育她的父母了。但是在今天看来,这一笔笔的记录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刺痛她的双眼,伤着妈妈的心。

    但凡说一句话,也比这仿若人工智能一般的聊天界面要有人性的多。

    谷源惠擦干眼泪揉了揉脸颊,让自己笑的自然一些,打开了视频。

    “诶闺女!”

    视频响了几下就被接听,画面里是妈妈惊喜的脸。

    “……妈!”

    谷源惠原本整理好的心情在看到妈妈转身招呼爸爸过来时瞬间崩溃,那鬓角无法掩盖的白发催她哽咽,视线触及到父亲脸颊上不知何时爬上老年斑时,谷源惠泪如雨下。

    她还有时间?

    她之前的庆幸,庆幸她时间还足够,此刻被岁月刻满痕迹的父母打的稀碎。她的确是有时间,但是啊,他们时间并不多了。

    “怎么哭了啊闺女,工作不顺利啊?”

    爸爸大着嗓门询问,他有些着急,凑近了手机说道:“是不是钱不够了?爸爸这有呢,需要钱了给爸爸说啊!”

    “我工作很顺利,钱也足够,我只是……”谷源惠又笑又哭,抽抽搭搭的,像一只大花猫,胡乱的擦掉止不住的眼泪,她按着胸口,一字一句轻声说道:“我只是,想你们了。”

    爸爸妈妈带着乡音的声音围绕在谷源惠的身边,三人隔着遥远的空间团聚。谷源惠发现爸爸妈妈话比以前多了好多,特别是爸爸,这次视频他把和他下棋的棋友数落个遍。妈妈依然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妈妈,白发掩盖不住她蓬勃的热情。听她讲一起跳广场舞的姐妹们的小道消息,逗的谷源惠直乐。

    看来爸爸妈妈在家乡过得很充实,他们每天都会给自己安排的很好。那就好,谷源惠心想,那就好。

    “源源呐,爸妈都好,你在北城放心工作。”妈妈拿着手机嘱咐着,她的眼角似乎又多了几条鱼尾纹,向来直率的妈妈有些犹豫,甚至带着些许请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小心问道:“偶尔……偶尔打个视频,妈妈学了怎么用这个,家里安装了新WiFi,信号好得很,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说完她心疼的看着屏幕,镜头似乎被她用手摸了摸,“这次见你,你瘦了好多呀。”

    笨蛋!自己真是笨蛋!

    谷源惠包不住眼泪,汹涌的自责与愧疚深深的淹没了她,她听见自己一连说了很多遍的“对不起”,很多很多,比她从前道歉的总和还要多。

    爸爸妈妈也会撒谎,比如那说不完的家长里短,其实是积攒了很久的记忆。年过半百的父母不喜欢玩电子产品,大多数时间他们只是对着空空的屋子发呆。没有子女的父母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

    谷源惠在这一晚哭的很狼狈,时间在父母的身上按了加速键,这样的认识让她十分的慌张。她像个没长大的小朋友不停地说着自己身边的事,和从前出去上学一样,和父母分享自己的生活,企图找回和过去一样的感觉。但是面对反应越来越迟钝,和父母对她工作懵懂茫然的双眼,谷源惠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回不去的是时间,是岁月,是永远停留在她的十几岁,父母的三十岁的过去。但是当下现在,明天和未来是她可以抓住来弥补的机会。她还有机会去弥补,这就是最好,最幸运的事。

    四月的尾巴划过北城的上空,即将迎来火热而鲜艳的五月。扎在办公楼里年轻的心脏对时间的流逝毫无知觉,名为“生活”的万吨重担让他们头低一点再低一点,遥远的家乡守望的父母的脊背,也逐渐弯一点,又弯一点。佝偻的人们一个是刚入世尚且鲜活的生命,一个是历尽千帆即将步入暮年的父母。年轻人被压垮了腰也要跑出去,低着头不曾看见等在屋前的爸爸妈妈,那未说出口的一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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