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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铃鼓先生的明天

    “啧,真是没想到啊。”翁兰滑着座椅溜到谷源惠身边,“爱莉姐马上三十了吧?都做到主管的位置了,干什么这么想不开辞职啊。”

    谷源惠画画的手一顿,脑海里跟着浮现一头利落齐耳短发的爱莉姐,那个气场强大,口红一直没掉过色,加班也要保持着精致妆容的女人。

    “我可听说爱莉姐是裸辞的!”翁兰兴奋的八卦着:“连下家都没找,说辞就辞。老板都快要跪下了,爱莉姐头也不回的走了。”

    “为什么要辞职?”谷源惠皱了皱眉,手不自觉地握紧鼠标。

    “难说,现在工作不好找,在北城拼的有几个敢裸辞的?”翁兰撕开一包奥利奥,一边吃一边说道:“我觉着吧,爱莉姐有些太心高气傲了。你看看她平时那样,不知道的以为是哪个大公司的呢。”

    翁兰学着爱莉姐说话的表情办了几个丑相,嘲讽道:“她的确是有点能力,咱们这个小庙装不下她呗。”

    翁兰说完半天没听见谷源惠的声音,她扭头,只见谷源惠盯着桌面发愣,眉头都能打成结。

    “你听见我说话没谷源惠?”

    翁兰在她面前抬了抬手,谷源惠回过神,目光呆滞:“听见了……”

    “你最近精神不好啊?总是发呆……靠,老板怎么又出来了。”

    翁兰一见老板,立刻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谷源惠目光沉沉的盯着卓面,片刻后,她不自觉地看向从前爱莉姐工作的位置。

    现在空无一物。

    今天难得的大家都没加班,老板也早早的回家。似乎是爱莉姐的离开让老板找回了些许良知,同事们下班时还在调侃着。

    “我靠,今年国庆回家估计又要被骂了。”翁兰看着手机恶狠狠的低咒。谷源惠扭头问道:“怎么了?”

    “我表弟买了房,在朋友圈炫呢。”翁兰翻了个大白眼,那架势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后脑勺去:“一个四线小城市的九十平,炫锤子炫……果然,群里面有人艾特我了,无语。”

    翁兰把东西装好,一边装一遍吐槽:“我是在北城,这些人心里有没有点数?!这房价,就我现在这工作不吃不喝十年都买不起九十平。”

    谷源惠下意识看了看爱莉姐的工位,随后说道:“其实……可以考虑换一个工资高一些的工作,或者公司。”

    “你想屁吃呢?”翁兰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谷源惠:“就我这学历,这年纪,换到哪里去?我在这里拼了这么多年才能租得起北城四环的像样的房子。我辞了,喝西北风啊?”

    谷源惠看着翁兰一边吐槽一边往外走,她身上的那件长裙下摆的流苏仿佛长在了这间公司的底下,让她安安稳稳的扎在北城。

    也牢牢的拽着她,扎在小小的广告公司。

    谷源惠余光尽头是爱莉姐的空位,这不是她新学到的一课,而是不断念给自己的咒语:一定,要安稳的生活。

    爱莉姐离开之后的公司没什么大变化,仿佛之前共事这么久的人没有存在过。北城不大,但是足够骄傲,它从不记住哪一个人,于是让生活在里面的人也骄傲起来,宁愿饿死在北城的出租房里,也不想普普通通的回家,然后被遗忘。

    “我听说啊,爱莉姐投了F公司的简历。”翁兰咬着芒果干幸灾乐祸道:“不过人家大公司好几天没回应,多半是凉了。”

    F公司是很有名的大公司,提到F公司就会让人想到现在最畅销的手机F手机。无数应届毕业学生的梦想就是能踏进那幢楼——不像她们位于写字楼十三层的小广告公司,他们的公司是那幢华丽的……楼。

    翁兰摆弄着她手里的最新款F手机,挑挑眉道:“这个年纪了,做事还这么幼稚。爱莉姐不会还想着什么‘梦想’吧?这哪里是逐梦,她这是上天。从这儿,”翁兰比划比划了地,再指指天花板:“到那儿?开玩笑么不是。”

    谷源惠再一次,看向那个空空的位置。

    这么的冒险,爱莉姐那样聪明的人,会不知道吗?

    *

    谷源惠挤进广告牌和绿化带的交界处,她身后所有属于北城的繁华随着这条缝被关在外,入目的是柴姑十三路野蛮的夜市和油污的餐车。

    缓缓走进柴姑十三路,谷源惠突然就想到那只断了线的蓝色风筝。他挣脱了渔线,飞出了小巷——之后呢,他还好吗?

    会不会,跌落尘埃骨架尽断,被人踩了无数脚印?谷源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楼下,她看着逼仄的楼道,静静地想着:那当初挣断渔线,值得吗?

    “值得吗?”

    谷源惠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问谁。心烦意乱的回到家,谷源惠掏出手机,看到那个短视频APP,突然就很想何惊蛰。

    滑走无数个视频,何惊蛰一出现在屏幕上,属于他的宁和安静稍稍安抚了谷源惠焦躁的心情。

    “惊蛰。”

    何惊蛰听到声音,立刻开心的看向手机,看到谷源惠有气无力的样子,笑容瞬间化为浓浓的担忧:“你还好吧,谷源惠?”

    这几天视频的时候,虽然谷源惠尽力隐藏不太好的情绪,但何惊蛰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她低落的心情。之前她没有如此明显的表现出来,但是今天,何惊蛰都能在她的头顶上看见厚厚的乌云了。

    “我……”谷源惠下意识想要掩饰,想要把那早早就埋下的陈旧种子,却被她死死捂住了很久很久都不敢出头的想法再一次掩埋。

    但是,胸口被这层层厚土压抑的已经喘不过来气了。谷源惠无助的看着何惊蛰,她想,她是在求救吧?

    “惊蛰、惊蛰……”

    她不敢给爸爸妈妈讲,害怕他们担心。不敢给翁兰讲,害怕她嘲笑自己……就像嘲笑爱莉姐一样。

    她从前背负着那个小小的愿望走的很好,因为那个愿望,她有用不完的力气去穿梭于柴姑十三路和北城的大街。但是爱莉姐的离职,和今天翁兰的话语如同巨石,狠狠的落在她即将破土的种子上。

    她发现,她走到今天从未累过,但是这一次,她觉得疲倦极了。仿佛有无数的渔线从柴姑十三路伸出来,绑在她的腿上,胳膊上,就像翁兰长裙的流苏,深深的扎在广告公司里。

    “我在,我在!”何惊蛰紧张的盯着手机这边的谷源惠,嘴唇开合了几次,还是下定决心问了出来:“你遇到困难了对不对?可以……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有人一起分担的话会比较轻松,谷源惠。”

    谷源惠一眼望进何惊蛰澄澈的眼眸,她看见无助而茫然的自己,既糟糕又可怜。

    原来自己已经露出了那样的表情吗?

    谷源惠捂住脸颊,手指压住即将溢出眼眶的热意。她第一次是如此的心疼自己,想要给自己一个紧紧的拥抱。

    “惊蛰,我、我被困住了。”谷源惠再抬起头时,眼眶和鼻尖已经红了,她确定她听见自己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时,心中的重担似乎松了几分。

    “我被柴姑十三路的渔线困住了,我无法,也不能飞出去,会摔断的。”

    谷源惠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如同胡言乱语,偏偏何惊蛰听得极认真。他努力地消化谷源惠莫名其妙的比喻,在她尽力维持冷静却带着颤抖和哭腔的声音中,他慢慢的理解了。

    何惊蛰看着缩成小小一团,强忍着泪水的女孩儿,除了父母之外,他第一次因为一个人如此心疼。

    谷源惠讲的故事对于别人来说可能难以理解,一堆奇怪的比喻抽象的让人找不着头绪。但是与她有着类似遭遇的何惊蛰,又怎么会看不懂谷源惠的脆弱呢?

    因为,他们都是勇敢而又胆怯的人啊,想要走出安全的港湾,却被它的温暖拦住了去路。

    谷源惠这只蓝色的风筝,摇摇晃晃往柴姑十三路外飞,她心中装着破旧老楼外绚丽的晚霞,尚未挣断渔线,却被浇了一盆水,让她落回逼仄的小巷。

    何惊蛰走进卧房,小心地拿出了他珍藏的盒子,他把手机支好,对谷源惠说道:“谷源惠,看着我。”

    谷源惠抬起眼睫看过去,说出了装在心中很久的重担让她稍微轻松了些,何惊蛰的声音对她现在有着无法言说的力量。

    “这首歌是我爸爸很喜欢的,以前他经常吹给我听。”何惊蛰拿出盒子里的物件,是一个旧口琴。

    “它给了我第一次走出去的勇气,现在我想吹给你听,”何惊蛰抿唇微笑,双眼里宛如落满了他天花板上银河里的星星:“希望它能带给你再一次飞起来的勇气。”

    口琴那仿佛冲破时间的悠扬乐声,带着属于何惊蛰的故事,安抚着另一个孤单寂寥的灵魂。

    吹口琴的何惊蛰像从他的故事里走出的绅士,谷源惠似乎看见他身后也是一片废墟,困在里面的何惊蛰慢慢的,朝着她走来。

    “Yes,todancebeneaththediamondskywithonehandwaxingfree.Silhouettedbythesea,circledbythecircussands.”何惊蛰的声音浅浅,老歌的调子带着极致的洒脱与自由,“Withallmemoryandfatedrivendeepbeneaththewaves.etabouttodayuntiltomorrow.*”

    何惊蛰清唱完,依然注视着已经落泪的谷源惠,他连呼吸都轻柔了起来,珍重的说道:“*愿你所有不好的记忆和命运被海浪带走,忘记昨天和今日,等待崭新的明天到来。”

    *希望我也能有穿过沉入黯淡时光废墟和结冰的叶子的勇气,捡起这只蓝色的风筝,远离魔的悲伤和扭曲的一切。何惊蛰在心里补充那未出口承诺,这首歌他想鼓舞谷源惠,也想鼓舞自己。

    给他们两个走下去的勇气。

    谷源惠溺于何惊蛰视若珍宝的眼神,她孤独而倔强,栖息在柴姑十三路的灵魂,在今天被同样孤单的青年捧到了怀里。

    门外是关不住的吵架声,今晚的谷源惠心里却无比的安宁,唯有那悠悠的口琴声,与何惊蛰清浅的歌声。

    *

    谷源惠再次见到爱莉姐,是在五月已经开始毫不隐藏的炎热晌午,爱莉姐依旧一脸精致妆容,走路带风。

    “爱莉姐!”

    谷源惠招了招手,疾步行走的女人回头,耳垂上的碎钻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她勾了勾红唇,笑着回道:“你好,谷源惠小姐。”

    谷源惠视线下移,落在她胸前F公司的工作牌上,阳光照在工作牌的牌面,反射出的光映在爱莉姐精致的妆容上,使她看起来比耳垂上的碎钻还要闪耀。

    谷源惠心口一松,眼中是由衷的欣喜,她祝贺道:“恭喜你,祝你以后工作一切顺利,爱莉姐。”

    爱莉姐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你也是,谷源惠。”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谷源惠,笑的极美:“那么,我们下次再见。”

    爱莉姐离开的脚步声都带着属于她的气场,谷源惠当初是被爱莉姐招进来的,如今她不在公司了,但是谷源惠知道,她的未来如同那颗闪耀的耳钻,是透亮而光明的。

    有梦想,追逐自由的人,明天是美好并值得期待的。谷源惠看着爱莉姐的背影心想,她就是那样敢说梦想的人。

    爱莉姐被F公司录取了的消息让公司炸开了锅,特别是翁兰,她和爱莉姐是同期,这几天在办公室里安静的都不像她了。

    谷源惠无法安慰她些什么,她没告诉翁兰,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轻松。她不嫉妒爱莉姐,相反,她很感激。

    爱莉姐被F公司录取了的事实,让她很感激。

    谷源惠侧头,爱莉姐的工位被另一个升职的同事坐着,公司招来了一个新的实习生,她小心怯懦的笑容里,是还有梦想的细碎光芒。

    下了班,谷源惠靠在公交车的窗边,她拿出手机,点开《铃鼓先生》这首歌,第二次听到原唱,比何惊蛰渴望自由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叛逆和不羁,而那正是他们俩都缺少的。

    那敢于忘记昨天和今日,只期待明天的洒脱。

    但是,他们已经在路上了。谷源惠看着短视频APP的图标,宛如找到了依靠。追求梦想和自由的这条路,她已经走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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